“你身边仍无可用之人?” 虽是询问,但周玹心里已有答案。 端看无人劝阻常清念来御前求见,周玹便知她在宫中还不曾有亲信。 常清念摇头的同时,心里不禁讶然。 周玹这是在提醒她,要在宫里培植自己的势力? 周玹仿佛能瞧出常清念在想什么,轻笑道: “朕自幼在宫中长大,那些私底下的事,朕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必须学会自保。” 周玹伸手抚上常清念面颊,认真同她说道。 常清念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但并不妨碍她此刻乖巧颔首,暗自收敛锋芒,继续伪装纯善白兔。 常清念眸底盈着水雾,情状十分可怜,虚心朝周玹求教道: “多谢陛下教诲,只是妾身初入宫闱,实在不知该信任谁才是。” “前些日子朕命崔福给你拨去的宫人,皆是挑选过的,你大可放心使唤。”周玹安抚道。 陡然触及常清念膝上似乎鼓起什么东西,周玹没多想,便抬手撩起她裙裳。 等常清念反应过来,想要按住裙摆阻止时,却已经来不及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 瞧清常清念膝前垫着棉布,周玹不由问道: “你伤着了?” 常清念脸上青红交错,心里不住地埋怨承琴,非要绑个这么厚的,果然被周玹发现了。 “妾身跪久了便有些累,这才吩咐宫人做了对儿护膝戴着。” 常清念羞愧地将小腿掩起来,不让周玹再盯着看。 她虽惯于假意示弱,但自尊绝不容许她将真正伤疤示于人前。 矜贵如周玹,恐怕会讶异于她的低贱不堪。 都不消说嫌恶,哪怕周玹对她流露出半分怜悯的目光,常清念光是想想,便觉得难以承受。 “还是宣御医来瞧瞧罢。”周玹蹙眉道。 常清念面不改色,嫣然笑道: “妾身当真无碍。何况替长姐守灵,辛苦些也是应当的。若这便娇气到要御医来瞧,传出去也不好听。” “也罢。” 周玹知道常清念所言在理,叹道: “明日过后,你便好生歇歇。” - 咸宜宫中,一只描金茶盏从上首飞落,“砰”的一声碎裂在地。茶水四溅,顿时染湿殿中华贵圆毯。 岑贵妃从软榻里坐起身来,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皇上放她进去了?” 跪在地上的宫人吓得瑟瑟发抖,颤声应道: “是,皇上不仅让常妃进了御书房,还留她一同用膳。” 下首陪坐的几位嫔妃闻言,也不由暗暗吃惊。只不过她们顶多是羡妒,远不及岑贵妃如此大动肝火。 “皇上何时允准嫔妃进御书房了?” 岑贵妃心里又慌又急,恨声道: “上一个不信邪的唐才人,可是被罚了一年月例,之后再也没得召见。怎么到了常妃这里,皇上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宽容起来?” 觑了眼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茶盏,宫妃们皆是胆战心惊,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岑贵妃的霉头。 倒是位份最高的钟顺仪掩唇轻笑,出来打圆场道: “娘娘息怒,皇上眼下不过是觉得常妃新鲜罢了。更何况常妃还有大行皇后这一层关系在,皇上多些容忍也不足为奇。娘娘何必因为这点小事,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岑贵妃听罢,心里更是堵得慌。却无奈不能说出实在缘由,只能强压着火气,暗暗想道: 新鲜?关系?都怪她当初引狼入室,若再不除去常清念,必定后患无穷。 岑贵妃目光扫视下首,最后停留在蒋昭容身上,语气森冷地道: “蒋昭容,上次你的差事办得不错,这回可想到什么法子对付常妃?” 蒋昭容得意地瞥了眼钟顺仪,位份高又如何,在贵妃娘娘面前,聪明堪用才是正理。 蒋昭容眼珠子一转,起身献计道: “回娘娘的话,娄美人的肚子……” “不可!” 岑贵妃听到这儿,便知蒋昭容是想一石二鸟,立马便开口打断,眼中闪过狠厉之色: “娄美人这一胎断不能留,但谋害龙嗣的事,大可栽赃到德妃头上。对付常妃,本宫要的是一击即中。最好能不知不觉间置她于死地,不能让她有任何在皇上面前辩驳的机会。” 蒋昭容讪讪地坐了回去,只当岑贵妃是怕皇上心软,会格外偏袒常清念。 却不知岑贵妃怕的是这样会逼急常清念,到时说出皇后小产血崩的真相,死也要拉她做个垫背。 所以常清念必须死,而且要死得无声无息,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第13章 炉香 因着周玹践祚方三载,慕山皇陵尚在修葺。 次日停灵期满,皇后梓宫只得先送往城郊晏德殿中暂安。待日后皇陵建成,再行奉移入地宫安葬。 大行皇后丧仪暂罢,御前便接连发了两道旨意传入后宫,却无一道是岑贵妃心中所盼。 其一是补上常清念的封妃圣旨,正式册封其为常妃,并赐居永乐宫。 其二则是晋封有孕的娄美人为婕妤,以示褒崇。 圣旨一下,倒令不少人如意算盘落空。 待皇嗣降生,娄婕妤母凭子贵,位份必然还会再升。到时至少也是位列九嫔,已然够格亲自抚养皇嗣。 皇帝此举,无非是为娄婕妤铺好前路,教她只管安心养胎便是。 后宫中人在窃窃私议些什么,常清念倒没兴致理会。 此乃她留在凤仪宫中最后一夜,恰逢碧霄无云,皎白流光穿照蜃窗。 常清念索性隐灯而坐,指尖轻捻一莲花长柄香压,细细将炉中香灰理至平整无痕。 承琴适时递上香扫,低声禀道: “今日出殡时,奴婢在后头瞧见相爷和夫人,真是好一番悲恸欲绝。” 常清念将香压搁进百福缸里,轻哂道: “常相大人也会伤心?本宫看他是在心疼自己少了个靠山。” “娘娘说的是。”承琴点头附和,“相爷满心惦ῳ*Ɩ记的都是权势富贵,哪还顾得上什么骨肉亲情?” “倒是那常郑氏哭得死去活来,差点要昏过去似的。”承琴掩口笑道。 “真可怜——” 常清念挑起眼尾,从各色香篆模子里,择出个“常春永寿”样式的置于香灰顶,接着慢悠悠地说道: “没能让他们一家人早日团聚,实在是本宫不孝。” 皇后已经踏上了黄泉路,让他们阖家团聚?还能去哪团聚…… 月华在香案旁静谧流淌,瞧着幽光惨惨的紫铜香篆,承琴不禁打了个哆嗦,轻声劝道: “常郑氏合该给姨娘偿命,可相爷毕竟是您生身父亲。” “若非他既贪图娘亲美色,又舍不得荥阳郑氏这门好姻亲,哪里还有后头这些波折?” 常清念略分双指,轻轻按压香篆边缘,口中冷笑道: “自私自利,薄情寡义。说到底,他才最该死。” 见承琴神情发僵,常清念猜是自己吓着她了,便暗自敛去周身彻骨清寒,放缓声音问道: “本宫前几日要的香粉,你可炮制出来了?” “昨儿个便已制成,奴婢这就给您取来。” 承琴连忙应声,回身从帘后取出个油纸包,递到常清念手边。 常清念展开油纸,只见里头包着的香粉细腻如雾,散发着淡淡幽馥。 此香唤作雪中春信,是常清念从青皇观带进宫中的。只不过前些日子,常清念又命承琴往里添了一味椒兰。 “娘娘,您今夜便要焚这个?”承琴蹙额问道。 承琴本就不解,常清念为何要往冷香里掺入郁烈椒兰。但既是常清念喜欢,原也不碍着什么。 只是这香如今很是馧馞,白日里焚着倒还凑合,夜里用委实扰神。 常清念没多解释,只是颔首,淡淡吐出四个字: “就是今夜。” 抬眼望向不远处冷寂覆蓝的椒房殿,常清念眸底幽深,用鎏金香勺舀出少许香粉,严丝合缝地填入香篆凹槽内。 瞧见常清念引燃线香,随后便支颐在炕桌边阖目,承琴便知她多半又困于心魔。 娘娘虽平素便非善男信女,但也不过是较旁人更心狠郁挫些。可唯独一提起常家,就必定要犯魔怔,任谁也拦不住她。 浓馥椒兰混入梅尖凝雪,无疑坏了其中清幽雅致。此刻两股香诡异地交缠在一处,并无和谐可言,却令常清念感到无比舒惬。 表颂椒宫,以庆至尊。 择椒兰香来祭奠她那皇后姐姐,实在是再合宜不过。 唯有沉浸在这片粉雾幻霏当中,常清念才能回尝到一丝丝报复的快感,稍稍平息心里那股疯狂滋长的恨意。 承琴从旁瞧着,只得暗叹一声,默默替常清念收拢起香具。 好半晌,承琴已然折身回来,却见常清念仍沉醉其中,忙好言好语地劝道: “娘娘,这香太过浓烈,燃着它不宜安枕。明日咱们还要迁去永乐宫呢,不如奴婢为您换些安神香料?” 常清念睁开双眼,闻声并未回绝。只是在承琴撤换香炉时,仍自顾自地垂眸呢喃: “若论教我安神之物,就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妙。” 常家人的血,便是她最好的安神香。 - 次日清早,常清念动身迁往永乐宫。待安顿好一应随身之物,日晷已渐移至正北。 日头正盛,明灿灿地从窗棂射入,映亮满室暗奢。 “奴婢等拜见常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宫人们将常清念迎入正殿,随后乌泱泱跪了一地,齐声叩拜问安。 此时众人皆已换下孝服,但因皇后新丧,常清念仍着素色裙裳。虽乌发如云,不饰珠翠,但观其举止步态,也丝毫不失嫔妃主子的端庄矜重。 常清念落座在软榻边,面上浮着浅淡温和的笑意,抬手命道: “都起来罢。” 在一片谢恩声中,常清念掀眼掠过下首。 待瞧见几张熟面孔后,常清念唇角笑意淡了几分,不动声色地向承琴投去询问的目光。 承琴会意,立马俯身凑到常清念耳边,低声解释道: “从前侍奉皇后的宫人正巧没处去,除却些跟去守陵的,便都在这儿由您先挑。” 常清念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赵嬷嬷身上,眼底暗色转瞬即逝。 旁人都还罢了,这赵嬷嬷,她是非留下不可。 “赵嬷嬷,”常清念温声开口,“本宫记得,你是常府里侍奉的老人儿了。如今本宫初来乍到,身边正缺贴心可用之人,便望你能留在宫中照应一二。” 赵嬷嬷闻言心中一喜,她本也不想放出宫去养老,巴不得常清念能将她留下。 只见赵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忙不迭地应道: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1 首页 上一页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