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躺在烟紫色幔纱帐里,发丝胡乱乱的女子,眼波又是几番流转,动人心弦。 她此时心里大惊,自己并未派人报过此案,却阴差阳错给自己摆脱了嫌疑,竟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东街那宅子的事,到底是她的疏忽。 全御史走后,崔鸿雪站在纱帐外,冷冷看着她。 似有若无一声叹息传出来,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她似乎是疲惫极了,余光里看见那抹清冷身影,她唇角微勾,声音沙哑:“你来了。” 他看见被子里伸出一只藕节似的手,指尖透着薄粉,还未褪去小女孩儿身上独有的肉感。 他恍然发觉,她还真是个装大人装惯了的小孩儿,若是京里那些小姐,如她这般年纪时,还只会赖在父母怀里撒娇。 这只圆润润的手,拉弓射死了朝廷四品官员。 那一箭划过耳旁时的景象还历历在目,他惊然回头时,那收弓回身的身影,还不过五尺高。 他凑到床前,冷哼了一声:“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他握住了那只伸出来的手,勉强应她。 陶采薇勾起一抹笑来,随着崔鸿雪坐在床边的动作,头上吊着的水晶风铃哗啦啦的响了一阵。 “待我好了,又是一条好汉,刚刚我才没有被吓到呢,你没听到吗?那事先报案钥匙丢失的法子,就是我想的。” 他微微点了点头,她刚刚一番假动作,骗得了全修杰,可骗不了他。若不是他亲手写的报案信寄去,他就信了。 “你说得是,你是神机妙算,料事如神。” 两人正说着正经话,崔鸿雪忽然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只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她正沿着他的指骨摸来摸去,东捏一捏、西捏一捏,他只当是小孩子起了玩心,并不在意,任她把玩。 她食指挑着他一根指骨,拇指在上面来回摩挲,轻轻捏着那方粉红的指甲盖,轻柔碾磨。 他五指莹白如玉,骨节分明,匀长修直,指甲修得圆润精巧。 被她这么摸着,崔鸿雪心下起了波澜,暗觉气氛不对,想抽回手。 她的指尖便顺着他的手背划过,似是不舍,两手交缠时,颇有些黏腻的味道。 他将她的手臂一把塞进了被子里,又掖了掖被角,将她整颗脑袋嵌进厚厚的锦被里。 陶采薇心生不满,崔鸿雪背过身径直走了。 她心里暗暗觉得,没人能真正强迫得了崔波,就算她手里握着他的身契。 他身在陶府,虽名义为仆,做起事来却永远是随心所欲,就如此时他一句招呼不打背过身就要走,她竟感觉开口也是白费。 陶采薇又在床上卧了两日,只觉身子已经大好,此下又正值陶府筹备新春的时日。 符秀兰和安青硬把她按在床上再多休息两日。 “你大病初愈,身子正是虚的时候,现在外头下着大雪,若是被寒气侵了体就不好了。” 陶采薇半卧在床上,一手把住母亲的胳膊:“如今府里事多,女儿放心不下。” 陶富贵笑呵呵地赶过来,让她安心:“为父把府里管得好好的呢,你不用操心。” 陶富贵赚银子的能力一流,但管理这么大个宅子还真不行。 丫鬟婆子们,这几日偷懒的偷懒、打牌的大牌,闹到陶富贵那儿,他只会笑嘻嘻地揭过去,大不了罚两个银子。 按他的话来说:“咱们陶府的宗旨就是赚钱,旁的小事都不重要,丫头你就看看为父这几日的账本,家里的进账如何。” 陶采薇接过账本,略微翻了翻,皱着眉道:“父亲,女儿都已经跟你说过多次了,咱们家纵是有再多钱,也改不了低贱的本质,咱们府里也须得把调性提上来。” 陶富贵背着手站那儿:“为父这不是只会搞钱嘛。” 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符秀兰便赶紧推着陶富贵出 去。 “你就别讨女儿烦心了,一边儿待着去。” 鸠无院里好容易平静了半晌,陶采薇倚在窗畔,注意到几上摆着的精致梅花状糕点,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子冷润香气,胃口本就不好的她此时竟忍不住拿了一块尝起来。 却是入口盈香,缕缕甜丝。 “这是厨房何时做的。” 安青给她倒了点茶:“这是崔波做的,名叫冷梅糕,奴婢也从没听过这糕点呢,想是他祖传的配方吧。” 陶采薇拢起雪白大氅,推开许久未开的房门。 安青连忙给她打上伞:“外头零星还在飘着雪,姑娘当心着了凉。” 她踱步到崔波住的院子里,他倒悠哉,坐在茶台后头,热气氤氲,雾气后眉眼如画。 她缓步走过去落座,崔鸿雪为她捧过茶来,她便连同端着茶杯的手一并握住:“你手怎这般凉?” 他抽回手:“冬日手凉是常事,我比不得小姐金尊玉贵,时常可以捧着手炉。” 她饮尽这杯茶,忽然想到一个可以形容崔波的字——淡。 仔细一看,他眉眼也淡,肤色也淡,身影也淡,隐在烟雾后头像是要消失了一般。 待人也淡。 “谢谢你给我做的冷梅糕,很好吃。” 那人并不抬头,自顾自侍弄着茶台上的玩意儿。 “不用谢,我是你的仆人,这是我应该做的。” “若你真心在做我的仆人,就不会以‘我’自称了。”数不清还有多少他不守礼的时候,多是随他心意罢了。 崔鸿雪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倒是他还没转变过身份来,垂头道:“是小的不对,小的悉听教诲。” “你倒是能屈能伸,随俗浮沉,我偏不要你这么说话,你就还按以前的方式便好。”嘴上从了她,心上却没有,她一面想试探他身上究竟还有多少傲骨,一面那晚捧茶的画面又扎得她心疼。 “都听你的。” 他抬头看她脸色,嘴唇尚还不见血色,脸颊上的肉还不像以前那么生动。 “你该回去休息了。” 他坐在台后,纹丝不动,嘴上这是在赶客。 陶采薇咳了两声,抬手招呼安青过来听命:“我不问府中事已久,你现在把所有人都叫来,我要训话。” “是。” “崔波奉茶。” 她撑着一口气起来,敛容屏气,声音不复病弱时的婉转轻柔,而是抑扬顿挫。 眼下人都到齐,丫鬟婆子小厮们列队站齐,不免又有些交头接耳的。 崔鸿雪捧茶侍立,陶采薇接过茶,并不看他,只一下又一下的撇着茶杯盖,底下人听她一直不开口说话,那茶杯碰撞的声音规律地响起,一时间众人皆敛声屏气,不敢喧哗。 众人皆肃手站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年纪大的婆子腿开始打颤了,陶采薇往身后软垫子上一靠,一双眼凌厉扫过在场所有人,又将安青捧的花名册拿过来。 “安青点名。” 崔鸿雪此时自是敛眉站立在她身侧,做足了一个隐形人该有的样子。 陶采薇身子无力,靠在垫子上也难以支撑,眼看着就要滑落下去,崔鸿雪默默站到她身后,伸手抵住了她的背。 那柔弱无骨的身躯借着力全靠在他手掌上,他手心是一片丰腴。 尽管病了多日,身上那肉倒是一两也没掉,反而被养得更圆润了些。 陶采薇心想他看着瘦削,倒是有力。 安青点完名,有几个没来的,陶采薇也不多问,直接罚了这一个月的例银。 底下人暗道幸好自己来了。 “眼下正值年节,我们府上自然是要大办一场的,事多繁杂,明日起,所有人须在卯正二刻准时过来点卯,无论大小事,都必须按照时辰规矩来办,专人专职,若有哪件事没办好的,我只问专职的那个人,到时候可别赖我不顾情面了。” 一番耳提面命下来,众人皆散。 底下正有几个老妈子,仗着自己在府里待的时间长,心里有些不服呢。 私底下说什么话都是有的。 “说句不该说的,姑娘小时候还是吃我的奶长大的,现如今也敢指使妈妈我了。”
第015章 有点喜欢 “李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是该被大家敬着的。” “你老就歇着去吧,姑娘派给你的那些活,也只是当着大家伙儿面儿说说而已,哪能真的让你干呐。” 李妈妈拍了拍大腿:“说得正是,可我若不干,那些活总得要有人干的。” 几个年纪轻的丫鬟捧着李妈妈,连忙道:“你就别管了,我们帮你干了便是。” 陶家在河首府颇有声望,年节时候总得有一番表示。 这天天刚蒙蒙亮,陶采薇就从床上爬起来,年前要在城外摆上长长的布善粥棚。 说是粥棚,陶家银子哗啦啦流出去,布的竟是白花花、油汪汪的大肉包子。 小夏从外头回来,附在陶采薇耳旁说道:“小姐,杨知府的事,闹起来了。” 杨知府已经失踪这么长时间了,有心人都能想到,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毕竟是一方大员,他一人失踪事小,背后牵连起来的方方面面错综复杂。 河首府现今群龙无首,不说现镇守省内直接听命于杨濮存的若干护卫、小卒,皆是一团乱麻。 至于那些主簿、县丞等小官吏,自是照常管辖自己的势力范围。 短时间内,闹不出什么大事来。 “闹出何事来了?” 她一个商户家女子,不过当八卦听听,省内政事哪轮得到她管。 小夏说的却不是因杨知府失踪而闹起来的一干政事。 “是杨知府家的家眷闹起来的,他妻女如今失了依靠,走投无路之下,竟胡乱攀扯起小姐来了。” 小夏一脸愤慨,却不着急,看来攀扯她的不是那事。 只要不是那事,攀扯她又有何妨。 “你倒是说说,她们如何攀扯我了。” “她们也攀扯不了别的,说的正是小姐与杨知府的私情,说你二人私相授受,早有首尾。小姐,此事外头正传得沸沸扬扬。” 陶采薇听是此事,只淡定坐着,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办好府里的布善一事。 小夏低声道:“小姐,奴婢担心你的名声。” 陶采薇挥了挥手:“名声不重要,但我不是吃亏的性子,你放心,此事我会回报回去的。” 她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外头那些人怎么说她,她做这些只是为了保命。 流言蜚语是杀女人的利器。 河首府内知府不在,铅兴县的县令又不敢管杨夫人的事,陶采薇便一纸状书告到了全御史那儿去。 “她污我名声,已经对我家生意造成了极大的不良影响,这是这段时间亏损的账单,全大人,你现在是河首府内最大的官,你得为民女做主。” 全修杰收下状纸,神色复杂:“此事我会去调查,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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