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阮心里兀自盘算着没说话,但那头方葶蕴说到兴起处了,以手掩嘴凑到她耳边,笑得像个采花贼似得,“所以……你说霍总督岂不是到如今这把年纪还是个——雏儿?” “扑通!” 阮阮脚下立时一个不稳,险些从楼梯上踩空,幸而被画春扶了一把才站住脚跟,扭头铁青着脸觑了方葶蕴一眼,“大家闺秀的小姐怎么能说这些污言秽语,你怕是教那些话本子把脑子都看歪了!” 方葶蕴悻悻笑了笑,“行行行,我不说了,免得玷污了你纯洁的小脑瓜儿。”说罢伸手过来挽着她的胳膊出了如意馆。 但两个姑娘说悄悄话只顾看两侧没有人,丝毫未曾注意头顶三层围栏旁,光明正大站得像颗青松一般地孟安居。 他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非旁人可比,前后听了个一字不落,一张脸上面色沉沉,转头进了自家大人的包厢里。 *** 踏出如意馆时已近傍晚时分,纷纷细雨早都停了,天边隐约晕出点暮色,却也像是隔了层纱,灰蒙蒙地。 阮阮同方葶蕴告辞,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在下一个街口分道扬镳。 不料这厢才转个弯儿,驾车的家丁忽地勒停了马匹,“小姐,前方有人拦路,像是有事求见您呐。” 阮阮一时狐疑,遂教画春推开车门看了眼,这一看,便吩咐家丁,“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忘了办。” 那外头站着的人,便是每回驾着“凤鸾春恩车”接送她的那个侍卫,虽然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但那张脸和他身后的马车很熟悉了。 如意馆的席面哪有那么快,阮阮兀自坐着马车在馆门旁的小巷中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霍修出来。 她午膳时就没吃东西,这会子闻着如意馆里的饭食香气,肚子就开始不受控制地咕噜咕噜叫起来,忍不住了,便教画春进馆里去打包些吃食出来。 饿着肚子又煎熬了半会儿,外头车辕上才终于一沉,阮阮眸中顿时散发出渴望美食的光芒,搓着小手期待画春的到来。 但车门打开,来人躬身立在门口,高大的身影直挡住了外头的光线。 霍修手中提着食盒进里头,关上车门便掀起眼睫望了她一眼,意思不言而喻——让座。 阮阮心下了然,遂听话扭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面前的人纹丝不动,食盒放在小柜子上沉沉一声,她低低噢了声,噘着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霍修泰然落座,明明两个人的位置,偏教他在中间霸道占去了个四六不着,两边儿剩下那点儿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给她留的。 阮阮瞧着眉间一皱,随即二话没有,侧过身子理直气壮扭着腰一屁股坐在了他一边腿上。 不然总不能像个阿猫阿狗一样蹲在他脚边儿吧…… 霍修倒也不吱声儿,嘴角弯了弯,从一旁提起食盒放进她怀里,“吃吧。” 他身子向后靠着车壁,单手撑在软枕上姿态好不惬意,好整以暇瞧过来的目光,无端让阮阮想起了自己每回喂食旺财时,也是这么个眼神。 但旺财,是她养的一条小白狗啊…… 阮阮觉得自己不能和宠物相提并论,伸出手掌放在食盒上打开盖子,瞧着里头的美食顿了顿,又去看他,“我手疼得厉害,得有人喂才行呢。” 这儿可没有第三个人,她一双眼睛直勾勾望着他,明示的意思昭然若揭。 霍修眉尖挑了下,垂眸看她十指上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纱布,伸手拉过去,“教我看看。” 他两三下将她右手食指的纱布拆下来,翻出来一看,指腹上果然还有几道细细的凸起红棱,一时也不由得微微纳罕,只不过拨弄了几下琴弦,竟也能把手伤成这么个样子? 她的娇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再遥想自家妹子当年八岁就能拉弓射箭,对比起来,面前的她简直弱得令人侧目。 “医师怎么说?”霍修说着指尖在红棱上抚了抚,便听她“嘶”地一声想要缩回手,却被他捉住了,又问:“先前用的什么药?” 阮阮蹙着眉摇头,“昨儿个已经敷过清凉膏了,还没寻医师呢。” 霍修未曾多言,俯身在前方一侧的小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一瓶药膏来递给她,“回去用这个敷上,明日早起大约就无事了。” 阮阮答应着,一时好奇便打开瓷瓶闻了一下子,谁知一股子苦到家的味道猛得就窜进了肺腑里,熏得她差点儿哭出来,“这是什么药呀?!” 她觉得霍修莫不是故意要害人的,不然怎么能给出这么瓶毒药呢? 这厢被熏得脸都皱成了一团,扬手便要将瓷瓶扔出去,霍修瞧着叹气,伸手一把从她手中拿过来盖上了。 真是教人看着着急,不过就少说了那么一句罢了…… 他望着她眼睛眉毛一把抓的模样又忍不住想笑,“这是军营里专治皮外伤的药膏,效用比你的清凉膏不知要好多少倍。” 说着又将瓷瓶放回到她手里,嘱咐句:“别凑那么近,又不是胭脂香粉。” 阮阮在他跟前出了丑,悻悻噢一声,再也不想纠结这药膏的事了,遂将东西妥帖收进了腰间的小荷包中。 装好了药膏,她的五脏庙又叫嚣,低头看一眼食盒中冒着丝丝热气的红烧狮子头,伸手揪了揪他的衣袖,锲而不舍要教他亲自喂,“霍郎,我想吃肉。” 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吃些清淡的素食或者精美的甜点不好嘛,一小口一小口吃得像优雅的猫,嘴角绝不沾染上一点食物残渣,干干净净地多好。 她倒实诚,一开口就要吃肉,那么大的狮子头,吃完了铁定一嘴油,那模样,想想可真够违和的。 但霍修切实在脑海中想了下,忽然觉得那副违和的样子倒也有些好笑。 他没推辞,耐性儿应了声,伸手从食盒中拿出双筷子,目光在那四个狮子头上转了一圈,一动手直接杵了个最大的,像个巨大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 “趁热吃。” 阮阮瞧着一怔,哪知道他的坏心思,这会子还觉得他除了有时候不做人,心眼儿倒是还算不错,至少没教她就此饿着。 看着眼前无从下口的狮子头,她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但不耽误得寸进尺,拉着他衣袖红着脸支吾道:“这个太大了,霍郎,你帮我分成小块儿嘛!”
第九章 阮阮是个很看得开的人,不怎么太记仇,手指受的痛已经被他送的药膏抵消了,心里的惆怅消也散得七七八八。 恶人难得温柔一次不容易,她趁热打铁,自然而然便往他怀里挪了挪,一扭身子靠得稳稳当当,就像廊檐下那燕子窝里嗷嗷待哺的雏鸟,只等着他把分好的肉喂到嘴边儿来。 其实有时候窝在他怀里感觉还是不错的,他的胸膛坚实宽阔,不管她是趴着还是靠着都一样舒服,而且闻起来是香的,摸起来手感也很好呐…… 当然,这些夸奖的前提都是他得先做个人,就比如现在这么和和气气地就很好。 呼风唤雨的霍总督还是头回被个姑娘要求伺候吃东西。 她那么理所当然,使唤起人来半点儿都不含糊,软软地声调听着又像在冲着他撒娇,奇异地教人并不觉得烦。 男人的耐心是个捉摸不定的东西,偶尔出其不意地冒出来,顶天立地的英雄也会甘愿为美人折腰。 他怀里搂着娇娇小小的她,拿着筷子的一只手,莫名有些松动了……就喂一喂她吧! 这厢心思软下来,但还没等收回手,那厢马车行在街道上约莫正值拐弯之际,车轮压在石子上一个不稳,不轻不重地颠簸了那么一下。 阮阮始终坐在他一条腿上,平衡不好,身子猛地不受控制往前冲了冲,电光火石间,便和他手中还没有收回的狮子头,来了个极度亲密的接触。 两相碰撞,激起油花儿四溅。 这下可好,还没开始吃呢,娇滴滴的小美人儿已经是满嘴油了…… 她一时都怔住了,过了会儿伸出舌尖在唇边舔了舔,尝到味儿了才回过神儿,当下忙用双手捂住下半张脸,虾着腰哭瘪瘪地哼起来,听着真是怨怼极了。 那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怕还以为她是一头撞墙上去了吧…… 霍修瞧着筷子上一吻芳泽的狮子头,面上也顿了下,嫌弃地放进了食盒中,抬手去拍她肩膀,却被她扭头狠狠仇视了一眼。 那眼神儿,分明是在怪他故意拿个狮子头往她脸上怼呢! 被人冤枉的滋味儿可不好受,他面上一沉,强硬把着肩膀把她扶起来,眉间微微皱起,“手拿开让我看看。” 阮阮这会儿觉得他这人简直坏透了,行为还十分恶劣! 没有哪个君子会将狮子头往女孩子脸上糊,他不是君子就算了,她也没胆子要他道歉,但现在糊完了他居然还非要看,想看什么? “拿开让你看我的笑话吗?” 她捂着嘴气呼呼地,但谁知霍修淡然望着她,理直气壮嗯了声,“那满嘴的油你现在不擦,难不成还等着待会儿下马车再供人观赏?” 听听这没人性的话,合着笑话要么是他一个人看,要么给外头好多人看。 阮阮瞪他,“你也别想看!” 她说着想从他腿上下来,但被他手臂锢在腰间没能成功,她现下脸上不堪,也不便和他多做争执,只好竭尽全力扭过身子留给他一个姿态倔强的背影瞧。 这厢方才谨慎腾出一只手摸到袖子里找手帕,霍修竟又不做人,趁着她不注意伸过一只大掌捏住她的下颌,不费吹灰之力转过来,径直便将她的狼狈尽收眼底。 然后,他也忍不住笑了…… 那一点笑意,简直像把凌迟的刀,深深割在第一美人的骄傲上。 美人的仪表就像是男儿膝下的黄金,他这般折辱实在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阮阮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美人蛹,突然一下子全都萎缩了下去,委屈铺天盖地漫上来,眼圈儿红红地瞪着他,一动不动。 她这么个样子,倒教霍修瞧着莫名便乐不起来了,嘴角沉下来,心里有个地方恍然像是被猫爪挠了下,松开手,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扶着她后脑勺仔仔细细擦在那满是油污的嘴上。 “别瞪了,方才是马车颠的你。”他瞥她一眼,言语稍有无奈,“再不擦,这都要干在你嘴上了。” 阮阮冷哼一声,半垂下眼睑,不回应也不同他顶嘴,只不过心里想的话没胆子直接说出来罢了—— 鬼才相信你的鬼话! 但霍修总是能从她脸上读懂,戏谑瞧她,低声下气地哄是不可能的,指腹隔着手帕擦干净她脸上最后一点污渍,随手将手帕扔了,松开她稍稍往车壁上靠过去,打算和她好好儿说道说道。 “你如今是什么毛病,动辄哭闹使性子,腹诽一日比一日摆在脸上,生怕我瞧不见?”他声音有些冷冷的笑意,仿佛在说她自作聪明自不量力,“你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教我厌弃你,好早些从我这里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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