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砚目光落在路边的老伯和马车上。 言聪也随之看过去,问,“咦那不是少夫人吗,少夫人在这里做什么!” 陆怀砚瞥他一眼,言聪默默住嘴。 秦若音往云梨的方向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越绞越紧,声音放大,刚好能让云梨听见,“既如此,那今晚可别忘了说好的一起放河灯。” 云梨听见后,心里又开始隐隐泛疼,放河灯么。 这么些年,夫君从未与她一起放过河灯,每岁中元节,她也曾明里暗里央过陆怀砚一起去放河灯,无一例外,陆怀砚都以公务繁忙拒绝了。 云梨想,他待若音姑娘,总是不同的。 胡思乱想间,陆怀砚已缓步向她走来。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云梨的心也随着那脚步声一起一伏。 此刻她无比希望陆怀砚就此转身离开,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看,她太过狼狈。 “云梨,你在此处做什么,不是让你和母亲二嫂她们一起回府”陆怀砚语气疏淡而疑惑。 不知为何,云梨轻而易举便辨出他话语里的不悦,他定是觉得她一点也不省心、一点也不会听话,只会给他添麻烦吧,云梨暗暗地想。 云梨没解释原因,而是转过身,低头小声道,“我买了些香烛纸钱,今日中元节,想去西山拜祭父亲,才雇了这老伯随我跑这一趟,但这车轱辘不知怎么回事,行了一半便左摇右晃起来……” 听她说是去祭拜云父,陆怀砚一怔,本欲问她为何不叫他一起,但又想起方才在祠堂里云梨的欲言又止,便没再问出口。 见她额角的鬓发因天太热而汗湿,陆怀砚心里难得升起一抹愧疚,叹了口气,对云梨和老伯道,“我去看看。” 云梨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陆怀砚来到马车旁半蹲下去,伸手查看着车轱辘,日光洒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剔透如玉。 相较于他清雅无双的脸,云梨更喜欢他这双手,清癯却有力,不像他的脸那么完美。床笫间,指腹抚弄她肌肤时,会有淡淡的粗粝感,更让云梨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他是凡人而非仙人。 很快,陆怀砚得出结论,“马车跑太久了,轮毂有些松动。” 略想了想,他又问老伯,“可有无用的布匹!” 老伯摇头,“这倒没有。” 陆怀砚又道,“轮毂有些松动,用布条绑紧一些应当能跑到西山。” 老伯立马道,“马车上挂着剪刀,我身上的衣裳不值钱,剪些下来用能行吗!” 陆怀砚看了一眼老伯身上的衣裳,“浆洗次数太多,韧性不够,易断开。” “这该如何是好啊”老伯讷讷道。 云梨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葱倩衣裳,云梨眼睛一亮,紧紧揪住衣裳,忐忑道,“夫君,用我的衣裳吧,这料子……不算贵,剪坏了也没事。” 剪坏了她还能偷偷缝补一下接着穿,但陆怀砚的衣裳剪坏了多半会扔掉,那么好的衣裳,云梨觉得可惜。 其实并非如此,云梨身上这衣裳虽是由寻常布料所制,但算是寻常布料中最好的一批,剪坏了云梨自会心疼,可一想到能帮陆怀砚,她就很开心。 陆怀砚看她一眼,才发现云梨身上的衣裳如此素净质朴,不由得想起府中其他女眷所穿,大多华贵非常。 母亲二嫂又是明理之人,也不会短她衣食。 陆怀砚又模模糊糊想起云梨父亲好似是以捕鱼而生,想必是自小养成的节省习惯,也就没再多想。 陆怀砚接过老伯手里的简单,淡淡吐出两字,“不用。” 说着便撩起竹青外裳下摆,露出一截茭白中衣,手握剪刀干净利落地裁落一截,很快就绑紧轮毂。 老伯见他手上沾了些泥,又去车上取下水囊来,“贵人,先洗洗手。” 陆怀砚简单清洗过双手后,“行了,上车吧。” * 上了马车,陆怀砚扫视一圈车内,空间狭小不说,坐的地方还有许多黑垢,长眉不自觉地紧锁。 云梨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自责愧疚,早知道她就雇辆好点的马车了。 但陆怀砚也只迟疑了一瞬,便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 见她坐下后,云梨也轻手轻脚在他身旁落座,像是晴空里的一团白云,无声无息飘落在他身旁。 坐下后,云梨尽量拉开两人的距离,她知道,陆怀砚不喜她的触碰和靠近,哪怕两人在最亲密无间的房事上,他也不允许她伸手碰他,她只能默默承受。 云梨又想到方才陆怀砚进入马车后那紧锁的眉头,应是觉得这马车脏,想必也很嫌弃此刻的她吧。 毕竟她一身汗,连鬓发也汗湿成一缕一缕的,又脏又狼狈。 云梨坐的位置恰对太阳,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块烙饼,快要被烙熟了。 马车内又闷又热,饶是陆怀砚再耐热也有些受不住,云梨在他身旁坐下后便一直悄无声息的,他侧头看了一眼。 见她坐的地方恰对烈日,那么热,她还一动不动地坐着,脸也被晒得通红,额角全是汗。 不知她在坚持忍耐些什么。 陆怀砚不悦,“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孩子考虑,再这样下去,该中暍了,坐过来些。” 云梨这才缓缓挪到他身旁,两人衣裳紧贴,靠得近了,云梨不仅能感受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热量,也能感受到陆怀砚的体热,云梨觉得更热了。 云梨轻声解释,“我出了许多汗,怕身上有味熏着你。” 陆怀砚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缘由,他对气味敏感,尤其是花香,但此刻他并未闻到什么汗味,只有浅淡的青梨香。 陆怀砚平声道,“没有汗味,事出有因,不必在意这些。” 云梨轻嗯一声,想多与他说说话,“没想到夫君竟还会修马车,真厉害。” 陆怀砚不以为然,“看过一些相关的书册罢了。” “你不是说要借书看回府后想看什么书来松雪斋。” 云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事,欣喜道,“多谢夫君。” 陆怀砚喜洁,瞥见她眉眼间的汗意,提醒她,“你要不先擦擦汗!” 云梨那方帕子都被汗水湿透了,不能再拿出来用。 云梨垂眸,“走得匆忙,忘了带手帕。” “用我的。”陆怀砚递给她一方干净手帕,不甚在意道。 云梨接过手帕擦起脸来,手帕比她的手帕要柔软得多,还带有陆怀砚身上的松木香。 擦完脸后,云梨道,“我将手帕洗净后再还给夫君。” 陆怀砚,“不用了。” 云梨低声应下,开心地攥紧手帕,与匣中色调单一的几支玉簪相比,她更喜欢这方手帕。 * 秦若音回到陆府,对采杏道,“让凝霜过来,就说我有话问她,仔细些,别让人看见了。”
第11章 屋外,天色说变就变,炎炎烈日已被浓黑云层遮住,山雨欲来。 秦若音摇着香扇,漫不经心道,“给我说说云梨的喜好吧。” 凝霜绞愁苦着一张脸,绞尽脑汁想了想,三少夫人无事是要么便安安静静绣东西、要么便看书,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也没什么特别不喜欢的。 秦若音不耐,“怎么,不愿说,这是真把自己当成她的丫鬟了,别忘了当初是谁救的你,是谁救了你们一家人。” 凝霜忙道,“奴婢不敢,只是,若说三少夫人的喜好,实在没什么特别之处,她对三公子倒十分上心……” 说着,凝霜突然想起来,“对了,三少夫人应当挺喜欢猫,奴婢看见她常去猫肆。” 秦若音冷冷一笑,“不买猫,却常往猫肆跑,倒是有趣。” “那她常去的猫肆在哪儿想必你也知晓,你去猫肆打听清楚她去猫肆都做了些什么!” * 到了西山,两人下了马车,云梨从荷包里取出铜板正欲交给老伯,却听陆怀砚缓缓开口,“我来吧。” 说着他便伸手在腰间一捞,却捞了个空,陆怀砚捞钱袋的动作僵滞住,他忘了,今日出门他嫌天热,一出门便解了钱袋子交给言聪保管。 云梨看出他的尴尬,只觉这样的他有些可爱,很特别。因为陆怀砚做事向来万无一失,今日这种情形着实少见,也很难见。 云梨装作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替他解围,“还是我来吧,我有铜板,你带的银两,老伯兴许没那么多铜板找补给你。” 云梨虽说得一本正经,但她抿唇时颊边的酒窝暴露了她的真实想法。 陆怀砚淡淡瞥了她一眼,云梨即刻压下唇角。 付过车钱,云梨和陆怀砚往林中深处走去,老伯则将马儿栓在树荫底下吃草,躲躲阴凉。 云梨要给父亲烧纸钱,她看了一眼空旷的四周问陆怀砚,“夫君,你知道枫河县大概在上京的什么方位吗!” 陆怀砚没作多想,“大概在你左后方的位置。” 云梨转过身,将地上的枯枝落叶简单拾掇后,边摆出祭品边夸赞,“夫君真博学,什么都知道。” 陆怀砚不言,只是站在她身后默默地看她做着这一切,并不上前帮忙,对于云父挟恩非要他娶云梨一事,他做不到不介怀。 祭品一一摆出,云梨又取出筐子里的酒壶,倒入酒杯后一杯杯往地上洒去,统共洒了三杯,清香扑鼻。 陆怀砚,“这酒闻着不错。” 云梨笑笑,“何止闻着不错,喝起来也很好喝,我选了许久,这梨花酒清香且醇厚,后味很甜,父亲在世时最喜欢喝这梨花酒。” 陆怀砚眉峰微拧,“你尝过!” 云梨迟疑地点点头,“一点点,不多的。” 陆怀砚没再说什么,脸色也没什么变化,云梨暗暗松了口气。 祭拜完后,云梨想,今岁总算带夫君来见过父亲,让父亲看见,她过得很好,夫君待她也很好,这下父亲能安心了。 待香烛纸钱彻底燃尽后,云梨提着筐子站起来,“夫君,可以走了。” 陆怀砚扫了筐子里的酒壶一眼,“这你打算如何处置,你知道母亲她……”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云梨心下了然,他这是不让她将这酒带回府,可分明若音姑娘也带了酒回府,还在府中饮酒,他只说了一句不让其他人知晓就好。 云梨闷声道,“夫君放心,我不会将酒带回府中。” 这么好的酒她总不能丢了,云梨打算将剩下的酒送给老伯。 两人回到马车旁,刚上马车,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接连不断地砸下来,还伴着一声声闷雷,马儿也吓得扬蹄嘶鸣、止步不前。 陆怀砚吩咐车夫,“老伯,去最近的农家歇歇脚,待雨停了再走。” 这马车车篷也不防水,外面下大雨、里面漏小雨,云梨用手捂住小腹瑟缩在角落里,但很快,马车内四处都开始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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