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黛听到了,没回话,思绪早已飘远。 不知这几日,小主在云水居过得可好。他知道自家小主总是想让二小姐开心,但也因此压抑了许多的本性。喜欢武术,却不怎么舞刀弄枪。胃口很大,却不敢多吃一些饭。不擅长打扮,又总是想让自己更好看…… 陆湫笨拙地、努力地,在争取沈随安的喜爱。 晚黛会帮他的,晚黛由衷希望陆公子是沈二小姐的身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夫郎。尽管这一切并不是由他来决定,但和陆公子在一起的二小姐,也总是喜悦的。 本就该是这样。 “晚黛,”顾云熙再度开口,“待到沈……沈二小姐生辰那日,我便离开。” “不可,”晚黛瞟了他一眼,“二小姐的生辰不能被打搅。顾公子选择前一日或后一日都行。” “……好,”顾云熙没有坚持的资格,只能叹息一声,闭目接受安排,“那便延后一日,也好……” “只是,我能否托你帮忙,转交给沈二小姐,一样东西……?” 说这句话时,他几乎是恳求。 * 陆湫看样子是真不装了。 沈随安望着桌子上慢慢叠起来的盘子,又看看眼前嘴巴不带停的夫郎,想起了带沈明琦出去吃饭时候的情况。 真的一模一样。 噢,也不能算一模一样。饿久了的陆湫比刚从军营回来的沈明琦还能吃,小少年吃得很快,但一点都不邋遢,筷子不住夹取东西往嘴里送,经常是这边还在嚼着,那边就已经等在嘴前了。 沈随安欲言又止,止又言:“……胃口好是好事,但不要吃太撑了,一阵饿一阵撑容易吃坏肚子。” 陆湫点点头,表示听到了,但依然没有停止动作。他现在是真的还没饱,沈随安也佩服,干脆就这么盯着他,看他到底能吃多少。 最后一个盘子被送走,陆湫将今天的双份早餐解决得干干净净,等注意到自己妻主直白的视线,他才微红着脸,拿过青兰递来的帕子,矜持地擦擦嘴巴。 “咳……妻主,我吃完了。” 真厉害啊。 感觉养了一只小型饕餮,之前忍那么久实在是辛苦了。 “……挺好,”沈随安忍不住好奇,走到陆湫身后抱住他,去摸摸他比平时更鼓一些的肚子,了然地点头,“……这次是真饱了。” “我、嗯……真的会吃很多的……”陆湫脸更红了,将自己的手覆在沈随安手上,“妻主,你不能反悔吧……?” “哪会反悔,”沈随安笑了,“放心,养得起你。” “那……等养好身体,我是不是就可以给妻主生女儿了……?”陆湫试探着问。 “这个或许还得等等,”沈随安用鼻尖碰了碰他的耳廓,“等你再大一岁,不要急。” “噢……”陆湫只能暂且歇了心思。 沈随安是不急的。她希望陆湫再适应一下,真正在沈家立住脚之后才考虑生女问题。虽然陆湫想不到那么远,不过跟家中人打好关系是没坏处的,李侧君也只是嘴硬,偏心沈随安,等陆湫多磨一磨,把最硬的骨头啃下来,之后做什么都会方便自在些。 沈随安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诞生在所有人的簇拥中,为此,或许陆湫也需要做出一点努力。只是不被欺负还不够,她想教陆湫学会更多。 “逸欢姐姐,”陆湫偏过头看她,“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了,我这几天可以自己出门去给你准备要送的礼物吗?” “不想让我提前知道?”沈随安扬眉。 “嗯!”陆湫干脆地承认了,嘿嘿笑着,“想等生辰那天再给妻主大人看。” “好,那我给你安排些人,需要用钱就找墨竹,”沈随安勾着他的脖子,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了,“说起来,等我生辰过完,你得去学着管账了。想学吗?” “不想……”陆湫苦着脸,“我算数特别不好,感觉会算不明白,真的一定要学吗……?” 沈随安憋着笑:“这样,你先试几日再说,实在不行我安排个好用人的帮你,但有些东西你不能一直交予别人,得握在自己手里。” 陆湫还是太单纯了。年纪小,不懂事,他的爹爹本身眼界也就在那里,只知道让自家孩子怎么在外表上下功夫,不知道当主君需要负责的诸多事务。 不过沈随安也并不打算把那些担子都给陆湫。她自己本就不是那种十天半个月不着家的女子,大多时候她都是闲暇的,不会一直两耳不闻后宅事。况且只要安排好用人,让手下互相牵制,再把最终掌控的权利交到陆湫手中,磨合个一年半载,总归是可以学会一些的。 也不知是不是终于吃饱了饭,今日的陆湫看着比平时更有精神。 饭后歇了一阵,趁着还没出门,他便拿出了自己的长棍,提议说要给沈随安表演一套棍法。刚巧,沈涵也在此时过来找自家二姐玩,就跟着沈随安一同看。 陆湫做擅长的事情时,都是轻松而从容的。他脸上带着点少年意气的笑,步伐轻巧灵活,整个人神采奕奕,每一个动作都有着明显的力度。那长棍倏地从眼前划过,甚至能发出破空之音,叫人将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 很帅啊。 与沈随安一同围观的沈涵瞪着眼睛,夸张地发出惊叹。这些东西沈明琦也会,但她可从未给弟弟表演过,沈涵今日还是第一次见。 沈随安也一样在看着,目不转睛。 自家夫郎人前人后的反差实在很大,在她身边一直很乖巧,喜欢脸红又有点爱哭,动不动还爱胡思乱想,经常冲动过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离了她身侧,站到人前,便又成了意气风发,肆意轻狂的模样,仿佛不畏天地,不惧鬼神。 她都喜欢。 看着这样的陆湫,沈随安有那么极为短暂的一瞬间在想,如果陆湫没有那么喜欢她,他会不会活得更自在些?会不会跟沈随安一开始想象的一样,心直口快,敢爱敢恨,不去听从任何规训,只想让自己自在? 算了。 没发生过的事情,谁又知道呢。 沈随安给眼前的夫郎鼓掌,看着小少年挠了挠脸,笑得稍有些不好意思,又碍于旁边有沈涵,没敢往她怀里扑,只有一双眼睛写着想抱她,想亲她。一看那对眼睛,沈随安就知道他的意思。 缠人。 其实她也不喜欢太不听话的。那些被陆湫刻意压住的东西早已是他的本能了,随着相处,也能够一点点被释放出来。陆湫会习惯她的,也总会有一天坦然地,不再惶恐地接受来自妻主的赠予。 所以,现在就很好。 她们还有很久。 * 还有何去处呢? 顾云熙短暂地将自己从无法喘息的悔意中摘出,有些迷茫。 沈随安不要他,而能够攀附的其他人都令他生厌。仔细一想,这么多年来,顾云熙竟然没有其他可用的人脉,来为自己谋求更好的生活。 如果能逃离…… 可是,能往哪里逃?他这副皮相简直就是活靶子,即便划花了脸,遮盖了面容,他只是一介男子,又该靠什么生存下去? 他不知道,他不清楚。 他似乎再无归处了。 顾渊的一封信,从李侧君那里辗转,交到了他手中。除了信之外,还有一小袋银钱,不多,可以塞进口袋而不被人发现。他还以为自己被家人忘却了,但并没有。 李侧君似乎已经被沈随安提醒过了,也意识到了他的失败,没有给顾云熙带任何话。顾云熙不在意,他和李侧君的联系大概也会到此为止。 母亲说,二姐死在了狱中,是她亲手所杀。为的,便是证明自己的诚意,尽可能护住顾家剩下的家眷。 或许对于二姐来说,死亡也是一种解脱。看来再过一段时日,顾家就要面临审判了,而她也已经将一切告诉了家人。 如果顾云熙还愿意回去,那就早日回家,家中的姐妹兄弟,还有他的爹爹,都有在等他。如果不愿,便在外面自生自灭,想跑,就跑得远一些,不要回来,也不要被人发现顾家子的身份,会给自己招来麻烦。 最后一句,她说,是她对不起家人,对不起云熙。但她希望云熙不要自甘堕落,不要把自己放到那腌渍之地去,那样哪怕是活着,也只会更痛苦。她希望自家的云熙,好好活着。 莫哭。 看到那些话,顾云熙未发一言。他做不到不哭,于是泪水打湿纸张。 他从不知道感恩,从不懂得知足,从不解别人的难处。沈随安不需要他,因为她有了更好的夫郎,有了可以陪她看月亮,陪她写字画画,陪她一同生活的人。但或许,顾家还需要。 顾云熙是个没用的孩子。 十几年的岁月,顾家给予了他足够多的幸福的日子,他却在遭遇苦难后,将一切根源归于家中。现在,他的姐姐,他的母亲,就要死了。母亲亲手杀了二姐,已经沾染上了亲人的血,却还在为了他这个不听话,也不中用的孩子考虑,想让他尽可能地体面。 不要再逃了。 大不了,和他们一起死。 ……当面临无法挽回的结局时,每个人都在忘记自己当初的模样。 爹爹骂他,哥哥们讥讽他,一遍一遍说他不中用,说他没能抓住那唯一的机会……是啊,这都是因为他的自大。但他印象中的爹爹、印象中的哥哥们,不该是那样的。 他想念哥哥们的笑,想念爹爹温暖的怀抱,想念那个还可以称得上是善良,称得上是干净的自己。 顾云熙,你怎么会成为现在这样呢……? …… 沈随安的生辰要到了。 顾云熙记得很清楚,哪怕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一次都未给对方送过生辰礼,也从未和对方一同守岁,但他其实知道沈随安的生辰在几日。 沈随安倒是有陪他守岁过。那日,他嫌对方留的太晚,明里暗里旁敲侧击,问她什么时候才走。沈随安说,再等等。等到子时,顾云熙困倦地靠在塌上,几乎已经进入梦中,那人才缓缓走近了。 她低伏在顾云熙身旁,轻声唤他的名字,亲手将那个镯子,戴在了顾云熙的手腕。 “顾云熙,”耳边的声音犹如幻梦,“今日是你的生辰,还记得吗?” 那时候,他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似乎听见了一声极轻的叹息,而后,是沈随安温柔的,真挚的祝福。 “……愿百岁无忧,愿得偿所愿。” “愿我的小公子……” 那人语气带笑—— “岁岁平安。” 他轻声念。 手腕上的玉镯有了无法被修复的裂痕,不管怎样去填补也无济于事,恢复不成当初完好的模样。 后悔是徒劳,眼泪也是徒劳。顾云熙做不到不去记挂,做不到彻底释怀,每一份因果都自有定数,他只是……不想被她轻易地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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