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二,便是秋猎猎场修缮之事,我今日查阅工部和礼部记录的册子,才发现这两年逐鹿山里的猎场修缮,工部没有直接派徭役去做,而是将差事给了附近有温泉山庄的商家,叫商家在修缮自家山庄之时,也负责修缮山中猎场和温泉行宫,银子由工部拨出。 前几日我已经进山看过,猎场修缮得相当豪华,工部今年的流水,根本不够支撑这样的花费。商家显然是自已贴了不少钱进去。” 其三,便是那小狼。我命人寻那狼的来路之时,我手下追着那母狼残留的脚印,一直追到晴柔山庄后山山脚之下。他们在山下搜过一圈,没有发现其他狼的踪迹,倒是找到了几只被撕咬得不成型的家养鸡的残骸,还有几条已经断裂的锁链碎片。” 白幼荷抬头看韩擎:“侯爷觉得此事跟商家有关系?” 韩擎抿唇:“夫人还记不记得我开头说的归京心切的严大人?” “他的夫人姓商,名唤商羽柔,是商氏的庶出四女,景元十年嫁给严承做续弦夫人,如今已经六年了。” 韩擎声线十分冷淡:“桩桩件件,背后都与商家有关。” 第56章 他太贪婪 “桩桩件件,都和商家有关。” 白幼荷微微蹙眉低头沉思,韩擎伸手揉了揉她眉心,把她皱着的眉心揉平。她抬头:“侯爷此次接手秋猎的事,是想做个局?” 韩擎勾唇,低头亲了一下她眼尾,只觉得自家媳妇儿实在是太聪明,一点就透。 马儿慢慢走到山脚下,两侧的树木逐渐变密,天光被树林挡住一部分。马蹄踩着绵软的落叶,两个人继续静静地往树林深处走。他今日其实没什么正事,主要想陪自家大小姐散散心,顺带拜访一下此地的护林使,听听商家这两年在逐鹿山上都有什么行动。 若是直接暴露身份而来,想必就得不到什么真话了。 林中小路铺得十分敷衍,马蹄有些颠簸,韩擎单手握着缰绳,另一手揽着白幼荷的腰,始终没有多说什么。 白幼荷其实猜到一点,今日方雁迟放榜,韩擎一定知道,他心思重,对自已一定有猜疑。 白幼荷主动开口问:“侯爷当初,为何偏要娶我?” 韩擎垂眸:“你知道我三年前就见过你。” “是,就因为那一天?” 韩擎沉默片刻:“当然不是。” 三年前那夜里,他去找白幼荷看花灯,也仅仅是看花灯。他知道他未必配得上白幼荷,也知道他一念之间的喜欢根本代表不了什么,他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而这一走生死难料,不知年岁。 他没必要让白幼荷知道他是谁,她只要记得那天有人陪她出去玩就好。 他以为自已会在北疆慢慢淡忘这个女子,人的记忆是最冷血的东西,哪怕撕心裂肺的生死离别之痛,过个一年半载也变得平淡。白幼荷那样养尊处优的女子,应该嫁给一个更稳定,能时刻在她身边的丈夫。 可是那三年间,白幼荷像梦魇一般,总是出现在他梦里。 记忆近乎强迫般在他睡梦中反复回闪,她在夜宴之上清冷而倦怠的脸,她在雪夜的小巷子里低头看花灯的笑容,她坐在墙头伸手向自已跳下来落到他怀中,她微微脸红时的窘迫,她挑选面具时亮晶晶的目光,她在听说他要走时眼底的失落,她在告别时强撑出来的温柔笑容。 每一个片段,都在三年时光里反复擦亮,直到某天夜里他随军在外扎营,同十几个男人挤在一起睡,梦中梦见白幼荷从墙头跳下来时自已没有接住,他猛然惊醒,叫出了那个名字。 他一身冷汗地醒过来,抬头一看,萧容煦正跟着几个放哨的土兵坐在火堆前看着他,他脸上微微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 萧容煦一脸平淡,仿佛已经见怪不怪一般。 韩擎张了张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一旁的老兵伸手递给他一只酒壶,一口烈酒进了胃,这才把五脏六腑都暖起来。萧容煦一边坐在火堆边擦剑一边阴阳道:“幼荷,幼荷~” 韩擎伸手把手里的酒壶照着萧容煦脑门砸过去,被他迅速低头一躲,躲了过去。皮水壶软软地倒在了沙堆里。 萧容煦笑得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韩擎心脏仍旧在怦怦直跳,心有余悸。 萧三皇子无奈摇头,开口道:“你以为这是第一次?上个月你睡着了说梦话便叫过,老莫还问我韩老三在嘟囔什么。我说他总说“又喝又喝“”的,是馋酒了。” 韩擎脸上有些挂不住,坐在那里侧过脸不看萧容煦,过了许久,萧容煦才道:“实在忘不掉,便好好干,白家的确势强,可未必就高不可攀,她不是还没成亲么?” 韩擎没有看白幼荷,抬头看着前面的树林,淡淡回答她:“因为忘不掉。” 白幼荷心中微微动了一下, 忘不掉,她能理解,有些人留在你记忆里的光芒过于盛大,以至于后来无论是什么人都无法再代替了。她永远记得,三年前那天夜里坐在墙头上的少年身后绽放的盛大烟花。 他伸出的那只手打破了一些束缚她很多年的东西,她想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这个一向最是乖顺的人才敢真的为了跟方雁迟在一起和父亲对峙。 也许是他给了她,她从未能有过的放肆和勇气。 韩擎忽然伸手蹭了蹭她脸颊,低声问:“哭什么?” 白幼荷摇摇头,任由韩擎替她把眼泪擦干净。她想韩擎很好,一切都过去了,她已经嫁了人,应该尽好作为妻子的责任。 韩擎看在眼里,心中有一小块隐隐抽痛,又没办法发作。他好像真的太贪婪了,他几乎不能允许白幼荷的心有片刻的游离,他一想到白幼荷此刻的眼泪不是为他而流,他就嫉妒得发疯,他简直想把方雁迟杀了,甚至有点后悔两个月前自已没下死手。 可是他若当真死了,白幼荷也许更会记他一辈子,还不如叫他继续活着,让白幼荷看看这漫长时光之中,方雁迟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而他韩擎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低头,轻轻托着白幼荷的脸亲吻上去,吻掉了她眼尾的眼泪。 白幼荷怔了一下,她看着韩擎平静的眼神,心中有些酸涩。她跟韩擎之间总有些奇妙的默契,有时候他不说,她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此刻她清楚地知道,韩擎知道自已在为另一个人哭。 恶劣如他,新婚之夜也曾一口一个方雁迟地戳她的心窝,可如今却沉默下来,眼里只有一点淡淡的,极力掩饰的难过。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韩擎不会当真爱她吧?她知道韩擎喜欢她容貌昳丽,可从未把这份以色侍人博得的“喜爱”当做什么真正能够掏心掏肺的东西。男人自古薄情,而容颜易老,又总有二八少女此刻正年轻。她本身就比韩擎年长两岁,大夏的贵族男子一向有这样的习俗,迎娶夫人要娶年长,因为成熟稳重能够管住家,但纳妾则纳小,年轻美貌又能放下身段伺候人。 她自幼是被当做“夫人”培养的,从母亲那里学了许多管家的本事,家里如何制衡妾室,对待嫡庶小辈,应付下人;家里外面的庄子每个季度种什么粮,收成如何,铺子租金多少,收入如何分账,她都烂熟于心,是以才会一进韩将军府便被左娉婷赏识认可。 可忠勇侯府几乎没有什么好给她管理,偌大的侯府就她一个夫人,除此之外便是下人。韩擎为了日后不占自已哥哥的爵位,直接从韩将军府分家出来,她连婆媳关系也不需要处理。韩擎手里的田产都是刘掌事在处理,他自已也不置铺面。 进了侯府,她好像比从前更像个大小姐,每日比从前疏懒许多。 韩擎低头,很乖地将脸贴在她手心里,轻轻蹭了蹭,看她时眼神灼灼,忽然道:“你我也在山上置个温泉别院如何?小一些便好,没事的时候上来住,就你我两个,不带你那些丫鬟。” 他不喜欢那几个小丫鬟黏着白幼荷,每日一大早便过来,又是梳洗又是换衣又是替她拿水漱口,围着她团团转,他在一边又不好多言,总不能跟这些小丫头抢,只好自已洗把脸就走了。 而且,上次在温泉山庄,一则白幼荷身体抱恙,二则毕竟是大嫂家的庄子,白幼荷也有些放不开,所以都没有享受到什么。 若是在自家温泉池里…… 第57章 金屋藏他 韩擎这么想着,看着白幼荷的眸色都深了几分。把白幼荷看得十分不自在,垂眸道:“侯爷,走吧,若天色再晚些,一会儿不好下山。” 韩擎这才又驾马加快了点速度,山路逐渐有些坡度,林子也越发茂密。一阵秋风吹过,吹得落叶沙沙响。韩擎索性下了马,牵着马踩在金黄混着火红的树叶里,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不过走了片刻,韩擎忽然脚步一滞,拉着白幼荷站在原地,低声道:“等等。” 白幼荷在马上一怔,整个人静下来,忽然听见密林之中一点不同寻常的,树枝刮碰的声音。 韩擎眼神骤然冷下来,站在原地安静地继续听着,在某一个方向里听见了动物的爪子踩在落叶上的,柔软而细碎的碾压声。 韩擎手摸到自已身后短刀处。 那动物行走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隐匿在林中静悄悄地观察着林中两人。 白幼荷张开嘴巴,呼吸有些急促,她猜到了也许有危险,但此刻全然不知韩擎在做什么,只好安静地坐在马上,而马儿低嘶了一声,马蹄急而碎地在地上踩了踩。 韩擎手按在马儿额头前,似在安抚战马,他轻声开口道:“幼荷,坐稳了,别下来。” 说罢,轻轻拍了一下马臀,几乎是顷刻间,马儿突然往外冲了出去,白幼荷惊得下意识死死握紧了缰绳,整个人被带着往密林深处而去,而身后动响也骤然增大,马上的颠簸让她几乎难以转身回头,被带着顷刻间便跑出去好远。 待到那马儿步伐稍微放慢,她才发现自已已经死死抱住了马颈,可马儿并没有拼命挣扎,反而很温顺地任由她抱着。 密林之外猛然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声,然后刹那间变成一小声哀嚎。林子里扑扑落落飞出几只受惊的小雀儿,马儿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几圈。 密林之中,一阵十分沉重的呼吸声传来,白幼荷有些惊慌的抬头,只见一双手拨开灌木走出来,一个陌生而微微有些肥胖的中年男子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抬头一看马上竟然是个一身浅色衣裙的女子,也是微微怔了一下。 中年男人身上穿着寻常百姓的粗布衣裳,外面罩着一层破旧的甲胄,手里还拿着一条链子。 男人咽了一口因为疾跑而累出来的口水,抬头打量了一下白幼荷,一眼便看到了她手上的翡翠玉镯子和发钗上的海珠,隐约瞧出这女子应该出身不低,恐是个贵人家的,一时间也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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