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母亲便说,碧君啊,碧鸾嫁的是二品大员家的长子,母亲定然要给她撑足场面,那只镯子是宫里的赏赐,碧鸾带出去,好歹体面些。х 许碧君没说什么,直接将那只镯子找了出来,给了碧鸾。 可妹妹对此却并不感激,只是在大婚前耀武扬威地带着镯子去她房里闹了一圈,说那镯子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自已没本事嫁不出去,也别怪旁人拿走好东西。” 好东西? 许碧君没觉得那是什么好东西,她想如果妹妹喜欢,就算妹妹不成婚,她也可以给。 只是那日她真正难过的,是母亲的态度。 如今看着这一箱箱的衣裳首饰搬进自已房中,许碧君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抛出两个字:“不去。” “什么?!”许夫人瞪大了眼睛。 许碧君悠悠地把书从枕头下掏出来继续看,开口道:“左右那告示上没写年龄,娘你这么喜欢做妃子,现在立刻跟爹和离,也能去考一个宫妃当当。” 许夫人气得胸口一闷,险些昏过去,一旁的嬷嬷赶紧扶着许夫人坐下,回身埋怨道:“大小姐说得这是什么话,这不是寒咱们夫人的心么!” 许碧君看着母亲蹙眉揉心口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后悔。 只好又换了一个缓和的语气:“家里旁的妹妹也能去,为何非要我去?” 许夫人咬牙道:“从前你不争不抢也就罢了,不管你嫁不嫁人,你总是咱们国公府的嫡女。如今三房四房那些小蹄子都要争一争选秀,若真叫她们选上了,你还真想瞧着那几个姨娘日后骑在娘头上作威作福不成?” 许碧君这才明白过来,她娘是咽不下这口气。 二女儿嫁得很好,是许夫人的骄傲。 可嫁得再高,总归高不过皇帝不是! 如今选秀的要求变了,正撞在她家碧君头上,她自然要为碧君争一争。 许碧君又看了几遍那篇告示,那告示并不简短,足足有三页纸,内容写得十分详细。 考试的内容非常明确,分为明史,明经,数术,策论四样。 这四样,都是历代科举中的内容。与寻常女子学得那些诗词歌赋内容全然不同,完全是以实用为主的学问。 告示中也解释得非常详细,甚至标注了每一门科目可以借鉴的书目。 许碧君仔细一看,竟然是几年前她曾经同白幼荷聊天时提到的几本入门的书籍。 总体上来说,内容并不算难,比之科举,难度降低了起码一半。 而那些基础的书籍,也都是她早就读过的。 许碧君挑了挑眉, 白幼荷这人倒是有意思,这一列列的要求,显然不是要求宫嫔的,这一场选秀倒像是某个书院招生的入学考试。 可是告示之中,也没有否认此次选秀是为了充盈后宫。 她心里忽然有了点不一样的猜测。 白幼荷年少时博学多闻,心气也不低,却少言寡语。唯独在那次宴会之中跟李碧君说了几句心声。 她说倘若她是男儿,未必不能坐到她父亲当时坐的位置。 言辞间那种神采奕奕的光芒,让这个平日里素淡清冷的美人眉眼一下锋利起来。 那一瞬间的光彩,一度让李碧君十分惊艳。 只是后来听说她又与旁人结亲,又突然家道中落,最后嫁入侯府成了主母,也十分唏嘘。 她与白幼荷相交甚少,但她心中,白幼荷是少有的,她十分认可的女子。 她既然做出今日这番决定,定不仅仅是想给皇帝充盈后宫这么简单。 一旁许夫人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一边抚着胸口一边道:“我不管,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必须给娘考一个贵妃回来!” 许碧君噗嗤一声笑出来,忽然抬头开口道:“好,我去试一试。” 闻言,许夫人面色顿时好看起来,连忙招呼下人开箱子,要给大女儿试料子,裁衣服。 “这些料子都是最上乘的,上个月三房在国公爷身边磨了几日要我给碧晴拿出来,我硬是没给!你看,果然我女儿是能用上的。” 许碧君哭笑不得:“娘,选秀又不选衣裳,裁这些做什么?我要为这考试做准备了,无需再裁衣裳。” 那几科的书目虽然她都看过,可也有些生疏了,尤其是数术和明经科目,她都要重新再捡起来好好复习一番才行。 “哎呀,娘的傻姑娘,人家皇后说要考试,你真当一点也不看家世,不看容貌了?娘活了快四十年,不比你明白是怎么回事? 你当务之急便是少吃些东西,将身上横肉减一减,学习学习妆面与步态,不然届时便是皇后看上你,陛下也未必同意!” 许碧君哭笑不得,只好摇摇头,任由母亲和一群嬷嬷在她身边围着开始选料子。 也罢了,她活了二十几年,这是母第一次为她骄傲。 *** 而另一头的三房四房在听闻了选秀的要求以后,已经在房中破口大骂起来。 “什么劳什子考试,哪有选妃子要动笔头的?这不是胡闹么?” 许碧晴已经气得边哭边抽噎:“都怪娘!当初在家中女塾读书时,娘总说读书没用,如今可怎么办!” 三房姨娘沈柔则看着女儿那模样,咬着一口银牙道:“怕什么?一点也沉不住气!你也不想想,如今京城有几个女子会这些东西?也许不过是个幌子而已。” 沈柔则一边安抚女儿,一边开口:“我这就重新求国公爷再开女塾,不是下月十五才开考么?我女儿聪明伶俐,临时抱佛脚学些,定也比四房那丫头强!” 许碧晴眼里含着泪珠:“那也比不上许碧君那般。” 沈柔则美艳的脸上露出一点轻蔑的笑:“傻姑娘,她算什么?就算她过了皇后那关,也定然过不了陛下那关,你只要能站在陛下面前,就定然能入选!” 第127章 执玺与执盈 春日绿浓, 白幼荷坐在绿浓亭中的摇椅上看书,不远处韩擎蹲在花园路边,将一把精巧的小木刀放到儿子手中。 萧执玺张开小手握住了刀柄,漆黑的瞳仁亮晶晶地看着父亲,很有精神地“啊”了一声。 他撅着小嘴巴,很响亮地说出了他最近才学会的新词:“刀!” 韩擎笑出一点虎牙:“好小子。” 白幼荷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执玺还没足三岁,走路还要摔跤的年纪,韩擎就已经等不及了。 一旁的执盈被奶母抱在怀里,大眼睛看着哥哥手里的新鲜玩意儿,也张开小手有些急切地道:“盈盈,要!” 韩擎怔了一下,起来从奶母怀里接过女儿,开口哄道:“阿盈不用拿刀,爹爹和哥哥保护阿盈和娘亲,好不好?” 这句话显然有点复杂,萧执盈听得似懂非懂,但从语气里是听出了韩擎没准备她那一分,顿时委屈地“哇”一声哭出来。 韩擎顿时有些慌乱,连忙抱着执盈开始哄。 “爹再给你寻其他好玩意儿,好不好?” “再给你做一个木头小鸟,翅膀会动的!” 可惜无论如何许诺,萧执盈只是盯着那把小木刀哇哇地哭。 萧执玺怔怔地看着妹妹,半晌,忽然抬起头“啊”了一声,举起小手将小木刀送向妹妹的方向。 韩擎有些哭笑不得,不远处白幼荷听见女儿哭,走了过来。 “陛下只做了一把?”她轻声问。 韩擎有些无奈,这小木刀是他按照萧容煦的刀的样子缩小了用木头削的,想着若是阿玺拿着会十分有趣,这才心血来潮拿过来献宝。 至于执盈,他自然没想要公主玩这种打打杀杀的物件。 白幼荷得知了公主哭的缘由,沉默片刻,柔声对韩擎道:“盈盈喜欢,陛下便也给她做一把吧。” 韩擎点点头,小木刀送到萧执盈手里,小女孩这才把眼泪收回去。 萧执玺反倒是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妹妹。 韩擎看着自已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 都说三岁看小,萧执盈和萧执玺的性格,简直跟他和白幼荷翻过来了。 执玺性子很安静,会讲话以后便越来越少哭闹,也比妹妹更通人事些。 执盈反倒活泼,爱笑爱闹,刚学会走路就不爱被抱着,喜欢到处跑跑跳跳的。 他原本以为女儿会像母亲,没想到倒是执盈性格更像自已。 萧执盈啊啊地咿呀几声,开口说出几个字:“不要抱,不抱……” 韩擎只好把女儿放到地下,小女孩立刻拿着小木刀一边咯咯笑一边跑起来,吓得身后几个奶母和宫女都跟了上去,生怕她摔坏了。 白幼荷看着女儿微微出神,忽然道:“盈儿的性子,倒是很像锦麟呢。” 韩擎抱着手臂:“怎的不说像我?” 白幼荷一笑:“陛下跟锦麟是兄妹,自然性子也是很像的。” 韩擎低头看着很乖地站在那里的儿子,开口道:“咱们家两个倒是不大像。” 白幼荷抬头看了看韩擎,见他英挺眉目微微蹙着,便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开口温柔劝慰道:“陛下无需担心,执玺性子沉稳些,臣妾倒觉得是好事。” 执玺之人,自然要沉静克已,若是性子太烈,总归不适合坐在那个位置上。 白幼荷无心非要逼迫自已的儿子日后登上皇位,倘若他不愿意,便从皇室宗亲中优秀的孩子中挑一个,也并非不可。 只是如今看,执玺性子倒是出乎意料地合适。 自从两个娃娃拿得动笔以后,白幼荷便安排了几个启蒙师傅教两个孩子读几个简单的字,执盈全然坐不住,倒是执玺,能安安分分地盯着字认真看。 白幼荷轻声问:“三殿下的国丧何时举行?礼部还等着陛下知会一声。” 韩擎抱着手臂道:“他不爱这些事儿,有这个行国丧的钱,拿去都分给兵部,多给将土们购置些冬衣便是。” 白幼荷点了点头,抬头看了韩擎一眼,他微微偏着头,正专注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女儿。 心底那几句话,终究还是咽了下去。 还不是时候。 两年了,她知道韩擎在这里待得并不开心。 *** 许国公府。 许碧君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她家两个姨娘支支吾吾,待听懂了她二人的来意,茶水差点从嘴里喷出来。 “两位姨娘叫我教妹妹们念书?” 三姨娘沈柔则赔笑:“大小姐博学多闻,比外边儿那些老先生还要厉害,素日又疼咱们家里小辈妹妹,左右大小姐也要学,不如指点几个小的几句。” 四姨娘楼晴一身浅黛色衣裳,肤色白得如初冬晴雪,她正是许白鹭的母亲。 楼晴柔声道:“到底是咱们出身卑贱,耽误了碧晴和白鹭,两个丫头便是日后能进宫,这出身摆在这,总是越不过大小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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