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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她醉心于自已的世界，又不常与妹妹和姨娘们来往。对这些内宅的龃龉并不怎么关注。 一直到今天，她才忽然发现，原来一向强势的母亲，才是内宅之中最吃力不讨好的人。 只是两个姨娘实在可笑，这些内宅招数对着许夫人使一使便罢了，竟还以为靠着她教上几句，便能把女儿送到宫里。 许碧君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母亲的衣袖，抬头对父亲道：“既然要教，把五妹妹也叫来，小五灵通，出身也好些，若是能入宫，自然是最好的。” 这话一出，两个姨娘脸上的喜色少了几分。 五姑娘许白樱的母亲是从前许国公房里的大丫鬟黛月，黛月自幼无父无母，颇受老太太疼爱，被老太太认做干女儿，后来生了孩子便没了，老太太十分心疼，让黛月进了许家的族谱，也姓了个许，成了许家旁支的姑娘。 许黛月这出身一下就抬了起来，最后走的时候，也是以贵妾的礼数下葬的。 这样的身份，与青楼楚馆被赎身回来的楼晴和沈则柔自然是有所不同的。 日后若是许白樱当真能进宫，出身也比两个姐姐说得过去。 更何况，许白樱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消息，已经提前学了几个月了！ 想到这里，楼晴眼中就多了一点怨恨。 可是眼下，能够求得许国公松口让许碧君教自已的女儿，也默许了女儿选秀，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眼下自然是不适合再提其他的。 楼晴脸上重新扬起一抹笑：“多谢老爷，多谢夫人，多谢大小姐。” *** 时光弹指一瞬，很快就到了考核这一日。 京城初试设在了翰林院的朱文馆，选秀这一日，上百年来，朱文馆的大门头一回被一双双绣鞋迈了过去。 女子们衣着都十分光鲜体面，多为大家闺秀，此刻神色各异，一张张年轻的脸上都带了些许的紧张和期待，跟此刻朱文馆中奉命监考的一众文官的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让女子进朱文馆，甚至要执笔考试，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简直是对他们当年寒窗苦读多年的一种侮辱！ 选秀女要文试这件事自登榜昭告以来，就被无数文臣群情激奋地上书申斥，却也一次次被皇帝四两拨千斤地驳回。 在这群情激奋之中，自然也有另一种声音，还有一小部分文臣则大赞皇帝圣明之心，后宫选秀选才不选貌，势必对未来皇子的才略智慧大有好处，如此抛弃一已之私，为大夏千秋万代深谋远虑，这位年轻的皇帝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一论调逐渐被放大，最终竟有了与前者势均力敌之势，守旧派和求新派两班人马在朝堂之上唇枪舌剑数月，而选秀这一日就这么在这你来我往的日子里悠然到来。 朱文馆中姑娘们拿着紧急操练了一个月的“才学”开始答题，而皇宫之中，韩擎被几个顽固不化的老臣纠缠得十分无奈。 这几个老家伙为了抗议女子“科考”，几人一大清早便跪在了养心殿外等候。 韩擎一出门，顿时哭笑不得。今日沐修，这几个老家伙没事做，他也不用上朝。原打算去西山跑跑马，好事就这么被这几个人毁了。 他倒也不恼，九五之尊的金贵屁股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惊得众人纷纷要上来搀扶，韩擎只是摆手：“无妨，无妨，朕晒晒太阳，天儿不错。” 这位军营出身的皇帝一向不拘小节，几个太监便也不再阻拦，只是拿了一张椅子在一旁准备着。 韩擎抱着手臂看着几人：“岁数这么大了，沐修不回去好好休息，跪坏了膝盖朕还要给诸位请御医，几位，何必呢？” “请陛下收回成命！”为首的老臣哆嗦着开口。 韩擎懒得再跟他辩理，大马金刀地坐着，慢悠悠开口道：“当真不回？” “臣便是死，今日也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妖后倒反天罡……” 韩擎用指腹摩擦袖口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终于抬起头。 众人皆被那眼神震得心中微微一凉。 韩擎似笑非笑：“你说什么？” 那老臣显然也是豁出去了：“陛下！臣直言而谏便早有死志！今日选秀何止是为了充盈后宫，更是白氏想要发展自已的党羽！陛下，若是任意纵容下去，终有一日这天下要姓白啊皇上！” 韩擎眼神一凛：“朕敬你直言不讳，也知你一为国。你今日既是为国请命，便也睁开眼看看，这一年朕从不避讳皇后批阅奏折，经皇后之手的折子都以凤章为印。从汉州修运河到去年秋日蝗灾，再到税收田亩制度修改，皇后有哪一件事处理得不好？” “可……” 韩擎淡淡道：“我是坦诚之人，不喜欢你们这些弯弯绕绕，这天下，谁治得好，便由谁治，与男子女子无关，若是老大人去岁蝗灾之事能够写出一篇比皇后更好的解决之法，朕今日便还敬你几分。” “我！……”老大人一句话被噎在了嘴里。 韩擎静静看着他。 朗诗旧朗大人，并非什么奸臣，只是性情执拗，若是他当真能够认可白幼荷，他是不想轻易动他的位置的。 这三个月朝堂争锋之中，守旧党和维护新政的党派已经快要清晰起来。这一次党争风起云涌，而皇帝始终在坐山观虎斗，没有出面阻拦，甚至偶尔还对两边的说法都变现出几分认可。 这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忍不住站队。 而韩擎知道的是，只要能够维护新政的，大抵都对白幼荷，没什么抵触心理。 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 韩擎没再说什么，不远处莫将军一身常服走了过来，有些好奇地往前头张望了一番。 今日沐修，韩擎召了被他留在京城的莫将军出来一同跑马。 这几个月来的风起云涌，莫将军也是看在眼里，可是连自诩最了解韩擎的他，这一次也有些看不懂韩擎到底想要如何。 他当真想把白幼荷扶起来？ 第130章 做她的刀剑 西山马场， 马场不小，可终究是人力圈起来的一块地，跟西北塞上的草原戈壁一比实在不够看，他闲闲坐在马上，韩擎在一旁跟他并肩，眼神不聚焦第盯着一重重的远山。 两人沉默良久，莫将军忽然开口：“侯爷想回西北？” 韩擎的思绪被这有些久违的称呼猛然拉回从前，他有些恍惚地侧头看莫副官，笑笑道：“你既知道了，你觉得如何？” 莫将军瞪大眼睛，真叫他猜中了，放任白幼荷培养自已的势力，允许她亲政，他还当真是不想做这个皇帝了？ 莫将军支支吾吾了半天：“我……臣，臣就是个大老粗，不懂这些朝政上的事儿，可就算再不懂，也知道这事儿……这事儿是在离谱！侯爷若是不愿久留，只等小殿下明理后，将位置传与他便是……” 韩擎摇摇头：“老莫，你说我当初为何要坐到这个位置上？” “因，因为先帝之托？”莫将军答，他知道先帝死前只有韩擎在身边。 韩擎一笑：“他托不托，与我何干？这天下能人遍地，这位置我不坐，也能再选性情仁德的皇室旁支来坐，我应下来，只是为了保我一家性命。” 我已功高盖主，又手握兵权多年，先帝一死，任何人坐这位置，第一个要处置的，都是我韩擎和我的家人，莫说幼荷和孩子定难存活，便是韩家满门也难逃一劫。 这些事，幼荷早就知道，所以她当初难产之际，才拼命劝我要回宫接下圣旨。 我从前在西北追随三殿下征战，只觉天地宽广，无往不利，无畏无惧，这世间没有我不能战胜的敌人，没有我不能号令的军队。可坐在这大夏最尊贵的位置上，却自觉处处受掣肘，事事都难办。 这六部十二司的老头子们，一个个的深谙官场之道，互相推诿，活像一条条泥鳅，抓也抓不住，既不能一刀斩尽，又不能放任自由，只能在其中以权谋之术让这些人彼此制衡。” 莫将军静静听着，韩擎今日这几句话，比他过去一年跟自已说得还多，看他眼中淡淡的疲惫，他一颗心也微微发沉。 “这些都算不得什么，只要当权，定要与这些人周旋。只是我又发现，便是做皇帝，仍旧做不得主，仍旧有那么多人觊觎着我身边的位置，朝野上下，一刻不得安宁。幼荷才生育不过两年，底下的人已经压不住心思，拼了老命地想要往我的后宫放人。” 韩擎语气平和而坚定地开口：“我只是近日读史书，才渐渐察觉，到了如此位置，一个男人若当真想护着一个女人一辈子，不能只让她在我权力之下躲避风雨，你要将权利送到她手里，扶着她坐稳，那才是真正的周全。” 莫将军震惊地看着他，一瞬间，他忽然觉得自已其实并不了解韩擎，他知道韩擎年少情深，也知他待白幼荷珍重，却未曾想珍重到如此地步。 韩擎嘴角带着点笑意：“况且，幼荷的能耐你也不是看不出，朝野上下都看得出。我只想做她的刀剑，护八方周全。” 莫将军嗫嚅半晌，最后一闭眼咬牙道：“侯爷想好的，定都是能说得通的。不瞒侯爷，我家媳妇儿早就住不惯京城，三天两头吵着要回西北，侯爷何时回西北，将我也赶快带回去才是！” 韩擎“哈”地笑出声：“你为何不早说？若想回去，现在明日便卷铺盖带着你老婆孩子走，给你在京城置办大宅锦衣玉食地不住，偏要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你可真是……” 他说到一半，忽然对上莫将军的眼睛，忽然愣在那里，二人沉默片刻，猛地一起大笑起来。 *** 朱文馆封门五日。 白幼荷亲从翰林院请了八位对她尚不反对的大学土坐镇，又点了二十位文官，在朱文馆内批阅一众秀女的卷子。 在这期间，她自已也是亲自上阵，一张张查阅众人的答卷。 这一次选秀的问题并不困难，甚至十分开放，只想看看每一个秀女如何看待政事，考虑事情是否周详妥当，对农林医药、天工人力之事是否有了解。只要有上一处值得肯定之处，她都命人将卷纸留了下来。 毕竟这考试只是第一步，后续开办女学，看这些秀女在学堂中的表现、潜能和品性，才是真正选才之时。 况且，白幼荷还有一些私心，尽量多多叫女子进入女学学习一二，就算日后不能被选中留在她身边做事，带着些见识与学识回家或是嫁人，也是大有裨益的。 与几位大学土沟通了她的想法之后，一众人心中都暗暗有些后悔没有多叫家里后辈女子来参加选秀。 没想到皇后手抬得这么高，按照皇后的标准，近半数的人都有入宫的机会。 便是选不成，若是能在皇后身边露个脸，在宫里教养上一段时间，日后嫁人也是增光添彩的一段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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