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愤慨强硬的臣子们早已变了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不得不说,这永昭公主拿捏人心,恩威并济的本事实在是高超绝顶,哪怕他们身为局中之人,也不得不受其影响,大变了心气。 沈忆气定神闲,笑得温和,却暗藏威势:“诸位大人,要说的我都说完了,是去是留,诸位自行选择吧。”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道黑衣人影走过来,远远在女人身后站定。 男人一身深黑如墨的玄色常服,手里随意提了一把剑,他站在女人身后,望着这边,神色淡淡。 两人离得很远,可众人一眼望去,身影重叠,这一道浓重的煞黑却成为了眼前这抹红意不可忽视的背景。 飞扬耀眼的红,厚重深沉的黑。 男人静立于沈忆身后,如一座远山,沉默无声,虽一字未说,却胜千言万语。 第088章 醋了 沈聿站在那意味着什么, 在场所有人心知肚明。 再往旁边看,几步开外,姬远和安淮北并肩站着, 气定神闲地抱胸看着。 如今军中手握实权的其实也就这三个人了。 昨夜他们便已联手找上了姬远和安淮北, 望他们出手钳制沈聿, 救大魏于危难之中。结果安淮北在旁边一言不发,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直叫人觉得头顶发凉, 准备好的拉拢之词说得磕磕巴巴,话还没说完,姬远笑眯眯地起身让他们回去等信儿, 直接把话全堵了回去。 而今早听来的消息, 说是一大早起沈聿喊上姬远和安淮北, 去神策营阅兵去了…… 姬远和安淮北这俩人一个是沈庭植的拜把子兄弟,一个是沈庭植对其有过知遇之恩的下属,更是看着沈聿从小长大的, 说是亲如一家都不过分。 到了这个份儿上, 众人总算是看明白了。 说白了,只要有沈聿在,这江山就是沈忆的,不做第二人想, 而他们此番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根本阻止不了什么,不过是沈忆称帝路上几块硌脚的石头罢了,说不定还给人平添兴味。 可话虽如此, 要是就这么妥协低头的话……那岂不是诏告天下他们刚才的信誓旦旦都是在放屁?这谁脸上挂得住?! 短短几息之间,众人脸色变来变去, 精彩纷呈。 一时间都沉默了,谁也不肯先开这个口。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忽然向前一步,越众而出,朝着沈忆拜倒:“娘娘英明睿智,臣赵蕴之心悦诚服,愿跟随娘娘左右。” 就像有人往天平一端轻轻放了一只砝码,两边久久僵持不动的天平终于朝一端缓缓倾斜过去,几近凝固的空气终于开始重新流动。 有了第一个,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臣愿跟随娘娘。” “娘娘英明。” 越来越多的人拜倒在地,远望而去,巨大的灰色天幕,阴云密布,古旧黯淡的宫墙在远处延伸,一切都灰蒙蒙的,唯有那抹石榴红分外亮丽炽艳,大风狂荡,沈忆衣袖翻飞,泰然自若,岿然不动,成片的官员如众星拱月俯首在她脚下,巍峨大殿在她身后伫立,而这一切在这一刻都成为了她的背景,黯然失色。 看到这一幕,远处的安淮北忽然站直身子,原本散漫的眼神瞬间收拢成一束,紧盯向沈忆,眉头缓缓地皱了起来。 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神沉下去,转头看向沈聿。 沈聿正望着那女人,仿佛这世间只剩她一人。 安淮北想起晨起阅兵时,沈聿前所未有地朝他和姬远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神色异常郑重地道。 “这天下也该易主了,望二位叔父助沈聿一臂之力。” 原来不是助他。 是助他的女人。 安淮北一言不发,忽然抬脚大步朝沈聿走过去。 在边关风沙里冲锋陷阵了三十年的男人,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挟雷霆万钧之势。 姬远眼皮一跳,连忙也跟了过去。 安淮北刚一动,沈聿就发觉了。 他站在原地等安淮北过来,视线终于从沈忆身上移开,眉目又恢复了淡淡的模样。 安淮北握上佩刀,眯起眼:“沈聿,解释解释?” 这时沈忆刚好散了众人,朝这边走过来,沈聿对她道:“你先回去,我还有点事。” 沈忆看了眼脸色难看得要死的安淮北,什么都没问,笑了笑:“好。” 直到看着沈忆走远,沈聿才收回视线,看着安淮北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拳风直接砸上面门。 沈聿后退数步,勉强稳住身形,整个左半张脸瞬间没了知觉,口腔里全是血腥气。 姬远脸色骤变,立刻上前:“你这是作甚!有话好好说!” 安淮北慢慢抽出刀,对准沈聿,看也不看他一眼:“你别管,我今天非把这小子揍清醒不可!” 沈聿抬起手,缓缓抹去唇角流下的鲜血,面容苍白得发冷:“不知叔父觉得沈聿何处不清醒?” 安淮北暴喝一声:“你哪里都不清醒!” 他握着刀一步一步逼近沈聿:“你到西南时,同我说要做一场戏瞒天过海,好让季祐风以为你死了,届时你再以凯旋之名率大批军队进京,夺了他的皇位,我还道你终于长了志气,不像你那个愚忠的窝囊爹,可你现在,你是什么意思?!” 锋利刀尖点了点男人胸膛,安淮北身高九尺,像一座山般压下来,咬牙切齿:“这个地方,你差点被一箭穿心军医抢救了整整两天才把你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地方,难道你忘了?!你大费周章,九死一生,差点死在西南,难道你也忘了?!若你是为了自己称帝,我不会有半点异议,可现在你告诉我,你这么折腾自己,只为了帮这个女人登基称帝!我问你凭什么?她哪里值得!” 刀尖就抵在心口上,沈聿却笑了。 他轻声道:“哪里都值得。” “——你!”安淮北手一抖,差点一刀捅进去,他直气得眼前发晕,“执迷不悟!鬼迷心窍!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是皇位,你到底知不知道皇位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沈聿抬手握住刀刃,将其一寸一寸从心口上移开,刀刃割破手心,血顺着他的手掌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他毫不退避地盯着安淮北的眼睛,一字字道,“皇位意味着长袖善舞,意味着掌控人心,驭下有方,意味着高居庙堂又心系天下苍生。” 他静静笑起来,神色之间竟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所以,叔父不觉得,沈忆很合适吗?” 他用一种欣赏到极致的语气感叹说:“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她更适合坐这个位置。只要能帮她称帝,就算我真的死了又怎样?我绝不后悔。” 安淮北看着他的瞳孔隐隐颤动,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 “至于我,”沈聿道,“叔父,你应该知道我最讨厌尔虞我诈,你让我做皇帝,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安淮北终于忍不住了,他反手撤了刀,指着沈聿的鼻子:“我呸!啥也不是!老子看你就是太喜欢这女人了!”他满眼写着不可思议:“你就这么爱她!连自己命都不要了!” 沈聿却忽然敛了笑,正色道:“叔父这话可就说错了,我不是因为喜欢才如此欣赏她,相反,我是因为她是这样一个人才越来越喜欢她。” 他方才其实大可以一开始就走过去站在沈忆身后,那些大臣看到他,自然会知道再闹也是徒劳,可他没有。 因为沈聿知道,她会有她自己的办法让这些人心悦诚服,他的存在于她而言,只是锦上添花,从来不是决定因素。 他的阿忆,从来都不是只值得他一个人追随。 她值得天下所有人追随。 这就是他喜欢的人儿。 安淮北彻底说不出话了,嘴唇颤动数下,最后骂了句脏话。 这时姬远叹了声:“聿儿,我们不是责怪你,就算沈忆千般万般好,你有没有想过,她是个梁人,还是大梁皇室。” 沈聿淡淡反问道:“先帝是魏人,是纯正皇室血脉,可他待我父亲如何?待二位叔父如何?” 姬远神色复杂:“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天子疑心,总是免不了的。” 沈聿道:“可见皇帝当得好不好,与血统没有关系,谁说皇帝一定要流着某一家人的血才当得?依我看,天下人人都当得,能者居之。” 这话简直骇人听闻,姬远瞪大眼:“聿儿,你——!” 沈聿神色平淡极了,似是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 姬远看着他,眼前又恍惚浮现起当年那个执拗少年的样子。 那个从小异常专注,永远克己自律,没永远心无杂念的少年。 那个即使只有八岁,也会坚持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给母亲守灵尽孝道的少年。 那个明说自己不会喜欢白家女儿,执意退婚的少年。 那个只是为了忏悔,就放弃一切出家六年的少年。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少年还是那个少年。 他一直都有自己的坚持啊。 姬远眼神几经变换,说不出是欣慰,心疼还是赞赏,最后,他用力握了下男人的肩膀:“也罢,你想清楚就好。” 安淮北早就不耐烦,一把拽上姬远的胳膊就走,骂骂咧咧道:“我算是知道了,这小子现在有媳妇儿了正美着呢!老子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不管他,咱们走!” 沈聿眸中浅浅掠过几丝笑意。 两人离开后,他回了朝阳宫。 本以为沈忆会在御书房批折子,谁知一进门,瞧见她斜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下,一手执卷,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好一幅慵懒春日里的美人揽卷图。 沈聿脚步一顿,眼睛定在了她身上。 他见过她很多样子,可即使到了现在,她的每一个样子,依然让他目不转睛,爱不释手。 “呦~”美人动了起来,静止的画面瞬间鲜活灵动起来,连裙摆上绣的牡丹都有了生气。她支起一只手,撑着脑袋笑看他,“这脸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这就肿成这样了。” 沈聿面不改色坐过去:“不小心跌了一跤。” 沈忆懒懒瞥他一眼,也没揭穿这漏洞百出的说辞。 她坐起来,拿起小几上的药瓶,倒出外敷药粉,掰过男人的脸给他上药。 沈聿垂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她动作很轻,很安静,不知道为什么,眼神丝丝缕缕地透着温柔,她整个人沐浴在春日阳光里,他几乎能看清她每一根睫毛,看清她认真的漾着碎光的瞳孔,看清她眼里映出的他自己,像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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