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军这群兔崽子也不知道是打鸡血了还是吃错药了,今日格外拼命,简直杀红眼了。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答案。 这一切只因为此次出战的军队里多了一个人。 她就是大周天子。 高高在上,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着一面的皇帝陛下居然跟他们一起提着刀冲锋,这怎能不让人热血沸腾! 得知消息的张铭照亦吃了一惊。他早知大周皇帝亲征,可彼时他只以为这皇帝只是来督战,顺便振奋士气,谁曾想,她竟有如此胆量,敢亲自披甲上阵! 甚至她也并非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前线来报,死在她手中的楚军已经不下数十人。 这一仗,不好打了。 张铭照思索片刻,派人去告诉萧鸷,让他带人去围攻周帝。 谁知没多久,那边回了话:萧鸷要跟林淮打,不肯过去。 张铭照的脸登时阴沉下来。 不知为何,萧鸷自从在战场上见到了这名叫林淮的小小参将之后,便死死盯上了这人,两军每次交战,萧鸷都专打林淮。 现在竟是连他的军令都不管了。 但大敌当前,不是处置人的时候,张铭照只好找来以刀法奇快著称的侯捷。 张铭照素来温厚,此刻眼中却是杀气四溢,他吩咐侯捷:“不惜一切代价,杀掉周帝!” 侯捷领命,带着人马杀进战场,很快锁定了沈忆的位置。 侯捷虽然以刀快闻名,可他并不鲁莽,相反,他很耐得住性子,并没有一见到沈忆就让手下人扑上去,而是先带着人停在远处,仔细地观察起来。 很快他就判断出来,沈忆看似是孤军奋战,可她身前身后数个方位皆有身手不凡的周军,这几人将沈忆护得密不透风,沈忆一旦有危险,他们即刻就能赶过去支援。 侯捷沉吟片刻,挑出手下几个身手不错的,伸手朝着沈忆身边那几个人一指,下达命令:“看到这几个人没有?你们过去缠住他们,记住,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只需要尽量引着他们走远,离周帝越远越好!” 几人听令,即刻杀入战场。 而侯捷落在最后,一双鹰眼敏锐扫视全局,时刻注意着所有人的方位。 这一切,沈忆完全不知道。 她唯一能感觉出来的就是,身边的楚军似乎忽然渐渐在变多,虎口已经被剑柄反震得生疼,沈忆却不敢丝毫放松警惕,她想抬头看看宋卫的位置,奈何四面敌军重重,只得放弃,专心杀敌。 与此同时。 远处,正在与萧鸷交战的沈聿突然一剑将其逼退,抽身便朝着一个方向赶去。 萧鸷心中疑惑,但脚步不停,立刻追了上去。 可男人仿佛铁了心不再跟他打,始终只防不攻,仍然朝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沈聿虽然人在远处,可时时都注意着沈忆那边的动向,侯捷的行动虽然分散而隐蔽,可他还是看出了侯捷的意图。 侯捷若要对沈忆下手,单打独斗,沈忆绝非他的对手。 身后萧鸷穷追不舍,沈聿甚至已经顾不上回防,死死盯着沈忆的方向,全力狂奔。 而就在这时,一个宋卫终于彻底被带偏了方向,沈忆的东北方门户大开,彻底失守。 这一瞬间的破绽没有逃过侯捷的眼睛,他等的就是现在! 侯捷不动则已,一动则如电闪雷霆,他身法极快,一眨眼就到了沈忆身前,抡起大刀,劈头砍去! 沈忆杀退一人,直觉到一丝异常,下意识转过身。 头顶三尺大刀高高扬起,在灿烂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线。 沈忆心跳几乎暂停。 举刀砍来的男人嘴角露出喜悦的笑容,刀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 就在这时,她的右侧视野中突然凭空闯入一道人影,身披沾满血迹灰尘的锁子甲,头戴面具。 在他身后,正有一个男人举起手中长剑,瞄准了他的心脏。 巨大的恐慌突然狠狠扼住沈忆。 下一刻,嚓啷一道金戈相击的刺耳刮擦声,男人举剑横挡,那三尺长的巨刀竟就这么硬生生被挡了下来,寸进不得,与此同时,长剑深深刺进了他的左肩,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千钧一发之际,沈聿全凭直觉,变换身形,侧身挡住了萧鸷这一剑。 这时,宋卫终于发觉不对,纷纷赶来。 侯捷眼看一击未能得手,拽上萧鸷就跑。 危机解除,沈聿腾出手撕了布条缠住肩膀上的伤口,对几个匆忙赶来,脸色吓得煞白的宋卫淡淡说了句:“护好你们主子。”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自始至终都没看向沈忆。 沈忆也没有看他。 诡异的气氛蔓延开来,宋一忍不住喊了声:“陛下……” 沈忆冷冷瞥他一眼:“闭嘴。” 宋一一个激灵,不敢再问了。 这一仗,打了整整一个昼夜。 无数人倒下,又有无数人冲上去。 后世史书上用八个字记载了这场周楚之间首次战役的惨烈:尸骸遍野,血染牧河。 这是周楚之间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最终大周以五万人员伤亡的代价,换取了楚国十几万伤亡,这是历代史书上以少胜多的经典战役,更是一场毫无异议的大胜。 然而在当时,结束大战后的周军营地里,却并没有人在庆祝这一场大胜。 阴云笼罩在所有人心上。 主帅营帐。 帐门打开,沈忆快步走进来,神色凝重:“安帅伤势如何了?” 本以为战局已定,谁知张铭照这个老将真不是吃素的,到最后了忽然反扑一口,死死把安淮北叼进了他们的埋伏之中,若非沈聿及时发现,拼死杀进去救他,只怕这会安淮北的尸体都凉了。 此刻帐中的床榻前已经围了大周一干将领,沈忆一进来,众人自觉为她让开了路。 军医脸色沉凝:“回陛下,大帅腹部胸口两处要害中剑,伤势极重,微臣已尽力,大帅能不能醒来……尚是未知之数,且就算醒了,只怕短时间之内也不宜再上战场了。” 沈忆立在榻边,看了眼安淮北的伤势。 腹部好几个血肉模糊的大窟窿,血还在止不住地流出来。往日里狡诈无赖,嬉皮笑脸的男人静静躺在榻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突然间变得脆弱不堪。 帐中一片压抑的沉默。 沈忆抬起眼,缓缓环视萎靡不振的众人,眼中倏然闪过厉光。 “你们这是什么样子?” “我们是胜了,不是败了,安淮北是伤了,不是死了!朕知道你们难过,朕也难过,可外面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们,你们如此消沉,让底下士兵怎么想?都给朕打起精神来,不管安淮北是死是活,我们要做的,是为他报仇!” 众将听了这话,终于纷纷直起腰来:“是!” 沈忆又道:“传朕令,第一,你们记住,安帅只是轻伤,几日便可恢复,如有泄露消息者,斩。” “第二,今日大捷,每人赏一吊铜钱,并犒以牛酒,但食不可过量,饮不可过度,若有因此而玩忽职守者,军法处置!” 众将神色一整:“末将听令!” 声量已经比刚才洪亮了不少。 沈忆缓和了神色,颔首道:“这才是我大周的将士。” 军心已经稳定住,她摆摆手:“都散了吧。” 众将鱼贯而出。 等所有人都走了,沈忆在桌边坐下,面对着军医,指尖在桌上笃笃敲着,却一直没说话。 军医试探着问:“陛下可是还在担心大帅的伤势?” 话音刚落,只见这位年轻的女帝面上忽然现出一丝罕见的犹豫,一闪即逝。 而后,她似是随意问道:“你可看过军中其他将军的伤势,他们伤得重吗?” 军医摇头道:“其他将领都无碍,请陛下放心。” 女人敲桌子的指尖微顿一瞬,她抬起眼,语气平和缓慢地问了一句:“当真吗?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军医听着天子这微妙的语气,脊背突然一阵发凉,他硬着头皮想了半响,还真想起什么,立刻拱手道:“微臣失察,请陛下恕罪。林参将肩膀似乎受了伤,微臣问了几句,他说只是外伤,自己就能处理,让微臣安心医治大帅,臣当时分身乏术,便没再多问。” 沈忆微微皱了下眉,没说话。 军医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久病成医,林参将经常处理伤口,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沈忆抬起头:“他受伤之后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连军医都不看吗?” 这语气似乎不大对,军医小心翼翼地道:“林参将他……一般都是自己打理伤口的,确实很少找军医。” 女人细白的指尖悬在桌面上,许久没有落下去,她没再说话。 半响,她站起身,嘱咐军医几句后离开了。 回到皇帐,沈忆喊来阿宋,吩咐道:“给他送些上好的金疮药过去。” 阿宋心中无奈摇头。 说是不在意死活,可等真看见了,又哪做得到真不在意呢? 但她面上没露半分声色,得了令便往外走。 谁知临到帐门前,沈忆又喊住她:“等等。” 阿宋转过身。 沈忆面上难得显出几分心浮气躁的迟疑,握着书的手指几乎僵硬得不能曲伸,说:“还是给每位将领都送一些吧。” 第100章 上药 首战大捷, 全军上上下下都高兴,庆功宴上,沈聿平时不怎么饮酒, 今日却似乎格外好说话, 手下人看准机会, 一个个都起哄灌他酒。 沈聿竟也来者不拒,都干了。 宴饮结束时,已经是深夜, 坛倒壶倾,将士们作鸟兽散,各自回了营帐。 沈聿一个人慢慢走回营帐。 夜清月寒, 雪亮的月光如盐霜, 洒在掉了一地的梧桐叶上, 莹莹地泛着亮光,踩在脚下,发出清脆明快的嚓嚓声。 他来西南已一月有余, 却不曾有哪一日, 觉得月色如今日这般动人。 沈聿伸手抽出别在腰间的小瓷瓶,拿在手中缓缓摩挲着,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 一路回到营帐,掀开帐帘, 淡淡的药香飘过来。 帐子里点了一豆黄灯,昏黄光晕扩散开来,同帐的韩通打着赤膊,正在上药。 瞧见沈聿进来, 韩通朝他挤眉弄眼:“今儿咱们林参将心情不错啊,快跟兄弟说说, 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沈聿不动声色地收起手中的白瓷瓶,道:“出师大捷,自然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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