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通切了一声,不满道:“你这可就不够兄弟了——嘶!”他扭着胳膊使劲去够后背的伤口,一不小心扯到伤,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他眼泛泪花:“林淮,快来帮我!” 沈聿正更衣准备上药,听到后只好放下衣裳,走过去伸出手:“药拿来。” 韩通从桌子上拿了个小瓶给他,然后转过去把背露出来,同时喋喋不休地嘱咐道:“你千万省着点儿用,这是陛下亲赐的大内金疮药,用完了就没了,咱这一辈子估计也就这一瓶了……” 说着说着,他忽然意识到,身后有些过于安静了。 他回头看过去,男人站在他身后,垂眼盯着掌心的白瓷瓶,像座冰俑一动不动。 林淮分明还是刚才那个林淮,可韩通莫名地觉得,一晚上都萦绕在男人周身的那股欢腾轻快的气息,突然不见了。 但也不过是一瞬,随即便见男人举止如常地拔了塞子,朝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再转过去点。” 刚才应该是他的错觉。 韩通没再多想,转过身去。 林淮在身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陛下倒是大方,军中这次所有参战的将领都赏了药吧?” 韩通道:“对啊,人人都有份儿。我现在是服了咱们陛下了,格局大会打仗,能镇得住场子不说,长得还好看。” 林淮没有回应。 韩通没注意,他开始十分沉浸地侃八卦:“你天天去守夜你不知道,我可跟你说,咱们这营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上陛下了,长得跟仙女似的,关键是劲劲儿的,她可太招人了!你就偷着乐吧,兄弟们不知道多羡慕你!” 沈聿道:“羡慕我什么?” 韩通道:“当然是羡慕你负责陛下的护卫队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他迫不及待想听八卦,极力怂恿沈聿开口:“你快说说,这几天处下来,陛下有没有对你另眼相看?” 另眼相看? 本来的确以为终于有了些许进展,但现在也明白了,根本没有。 韩通突然惨叫一声,从他手下躲开,“我的祖宗,轻点!” 虚焦的视野清晰起来,沈聿垂下眼:“抱歉,跑神了。” 韩通哭笑不得。 沈聿一言不发地快速上好药,把药瓶放回去,回了自己床铺那边,把刚脱下来的外衣又穿了回去。 韩通看着他往外走,一愣:“你不是要上药吗,不上了?” “不上了。” 没什么好上的。 沈聿出了帐门,一路往中心的皇帐去。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很多遍,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今日不知怎的,竟比往日多用了整整一盏茶的时间。 到了帐前,沈聿照例开始巡视周围,到帐门的时候,沈聿忽然眯起双眼,笔直地看向旁边轻晃的树丛。 利剑铿然出鞘,他低喝一声:“谁!” 片刻,一只手哗啦哗啦地拨开树叶,一人挠着头讪笑着钻了出来,“林参将真是敏锐。” 沈聿收回剑,视线落在他右手上,“李将军深夜来此,是有要事要面见陛下?” “没有没有!”男人把手里的东西往后藏了藏,连声道,“我就是路过,哈哈,路过,走了走了!” 他拔腿就走。 结果走了没两步又跑回来,一咬牙,拉着沈聿低声说:“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陛下,谢了。”说着,他把东西往沈聿手里一塞,立刻跑没影了。 沈聿低头看着手中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脑海中忽然想起刚才韩通说的话—— “咱们这营里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上陛下了。” 手指倏然攥紧,瞬间在纸面上留下几道极深的褶皱,过了一会,还是慢慢松开了。 在原地立了片刻,沈聿面无表情地转过身。 阿宋这时打了帘子出来:“林将军,出什么事了?” 沈聿抬起眼:“我有事要面见陛下。” 阿宋领他进了皇帐。 可能是刚沐浴过,帐子里一股淡淡的甜香,混着残存的酒香,暖熏熏的。 沈忆坐在榻上,穿着月白云纹寝衣,满头乌发拢在臂弯里,正低着头看舆图。 她眼也不抬:“什么事?” “有人要末将转交此信给陛下。”说着,沈聿将手中的纸递给阿宋。 沈忆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杵得跟个木头似的男人,接过纸打开。 刚扫了两眼,她冷笑:“林参将现在是什么东西都敢往朕跟前送了。” 沈聿的语气却比她还冷淡:“末将不知这是什么。” 沈忆才不信他不知道,她深吸一口气,把信扔给阿宋,忍耐着说:“朕再给你一次机会,把信送回去。” 沈聿却直接说了句“末将还有事,先行告退”,转身就往外走。 沈忆忍无可忍:“反了天了!” 帐内倏然静得针落可闻。 宫女们都震惊地觑向沈聿。 沈聿却像是半点儿都没察觉到,回身直视着女人,冷笑道:“送信的人是我,退信的人还是我,陛下当我是什么?龟奴吗?” “沈聿!”沈忆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连真名都喊出来了,阿宋瞬间一个激灵,立刻示意所有人都避出去,她跟在最后,亲自守在了帐门外。 帐内顷刻间空空荡荡,就剩他们两人。 反而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 许久,沈忆点点头,平静地说:“好,你不想去退信,可以。” 她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但你要先说清楚,凭什么说我把你当龟奴?有人给我送信,我倒还成了不三不四的嫖客了?!” 沈聿别开脸,“……我没这个意思。” 沈忆狠狠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问:“你今天怎么了?吃炸药了?” “可能吧。”沈聿仍然不看她。 这人可能吃错药了,沈忆张口就想让他滚,然而一转视线,却看到几缕鲜艳的血迹。 她皱眉看着他左肩,“你的伤口怎么还在渗血?不是——” 不是送药过去了吗? 沈聿看她一眼,“一点小伤,陛下不必挂念。” 公事公办的语气,一板一眼。 沈忆看他半响,忽然说:“过来。” 说完,她低头在旁边翻找什么东西,找好之后抬头一看,那人还在门口站着,一步都没挪地儿。 沈忆恼了,把手里东西朝几案上一摔,“你今天不过来,以后就别想再进来了,今晚就从西南滚蛋!” 那一动不动的石头桩子终于动了动,慢腾腾地走过来。 等他走到几案前,沈忆一伸手—— 一把把他用力推到了榻上,然后狠狠掀掉了面具。 她早看这破面具不顺眼了。 面具下,男人脸色苍白,眼下有些乌青,透着软弱的冷漠,像一只萎靡的狮子。 心一下就软了。 沈忆别开眼,跪坐着直起上半身,手往下摸索着,一路扯开男人的衣裳,直到他整个左肩膀全都露出来。 皮肉外翻,筋膜血肉一片模糊,血已经隐隐发黑,瞧着狰狞可怖。 只看了一眼,沈忆就知道,这人根本没上药。 她从刚才找出的东西里翻来翻去,找出镊子清理了伤口,然后轻轻地一层一层敷上药粉。 沈聿垂眼看着她,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人乌亮黑发间一个莹白的侧脸,眉毛纤长,淡粉色的唇瓣轻抿着,两点黑瞳认真专注地盯着他的伤口。 看了半响,他忽然抬起右手,按在她后脑上,用力地吻下去。 唇瓣相接的一瞬间,两个人都颤了一下。 沈聿似乎忘了肩上还有伤,两只手把她紧紧环在怀里,低头重重吮吸她的唇,凶狠地撬开牙关,逼着她与他唇齿纠缠。 沈忆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慢慢地放松下来,她没有推开他。 察觉到她态度的变化,男人抱她抱得更紧,几乎快把她的腰勒断,垂着头吻她吻得越来越深。 但很快沈聿就发现,无论怎样,沈忆始终没有回应过他。 体内沸腾汹涌的血液如坠冰窖,倏然冻住了。 他慢慢地松了力道,放开她。 沈忆神色平静得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她拿起药瓶继续给他上药。 沈聿垂下眼,没再看她。 过了很久,伤口快包扎好的时候,他嗓音低哑,开口慢慢问了一句:“是不是,真的没可能了?” 沈忆没说话,她认真而耐心地把包扎伤口的布条打好结,一点一点抚平布条翻起的褶皱和卷边,直到它看起来极其完美,无可挑剔。 然后她终于抬起头,平静地对上男人的眼睛。 “沈聿,我不怪你了,”她说,“你当时肯定有莫大的苦衷,我知道,所以我不怪你了。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对我自己,对你,对很多人,都不公平。你没有错,我也没有错,或许——” 沈忆笑了笑,轻声说:“只是我们没有缘分吧。” 沈聿听了,也牵唇笑了下,只是这笑有些无力。 他曾以为,他最听不得的话,是“我绝不会原谅你”。 如今才知道,不是。 他最听不得的话是另外两句。 一句“我不怪你了。” 一句“只是我们没有缘分吧”。 第101章 险棋 包扎完伤口, 沈聿起身离开,沈忆坐在榻上,静静地目送他。 侍立在门前的婢女打起帐帘, 露出外面一角黑黢黢的夜色, 男人一步迈出去, 身形瞬间融入这茫茫无边的黑暗中,如同被吞没般彻底消失不见。 沈忆一动不动地坐着,那露出的一角浓重夜色铺天盖地地朝她扑过来, 她忽然心悸了一下,胸口似乎被什么狠狠压了一下,喘不上气。 婢女放下帐帘, 将那慑人的浓黑夜色连同男人的背影一起, 彻底挡在了外面。 沈忆怔然看了半响, 心跳渐渐变得低平缓慢。 这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寅时过半。 漆黑的夜笼盖四野,静得连风声也听不到,连绵不绝的军营如一只猛虎, 悄无声息地盘踞在原野上。 忽然, 马蹄声惊破寂夜,人语声呼哨声脚步声错乱嘈杂,皇帐亮了起来。 沈忆被人推醒。 阿宋立在床边,面容严肃, 沉声道:“陛下,后方急报,粮草出问题了。” 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脑子瞬间清醒。 沈忆掀被下榻, 接过阿宋手里的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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