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禧没有应答,进了客房后,却将抹脸的膏子给她拿了出来。 她沐浴完,往身上抹了一层润肤的香膏才躺下,心中忍不住想:李砚禧这狗奴才有时是气人了些,但也的确贴心,比她从前身旁的贴身丫鬟都贴心许多。 “好好休息去,这里距京城不远,明日晌午出发,黄昏前便能到。” “是。”李砚禧抱了被子在地上铺好。 已到了深秋,夜里格外冷,地里的凉气不断往外冒,他往褥子里缩了缩,阖上双眸。 这些日子他晚上总睡不着,尤其是就睡在扶萤身旁的地上,到了客栈倒还好些了,床上帐子一放,听不到什么,闻不到什么,也看不到什么,心里倒能清净些了。 “李砚禧,李砚禧……” 房中还是黑的,他恍然睁眼朝床上的人看去。 扶萤紧握住帐子,从里探出一张绯红的脸来:“我、我……我又难受了,那毒好似又发作了……” 李砚禧沉默片刻,手伸进帐子搂住她的腰,低头触碰她的唇。 “你不许亲我!”她双手要推他,却被他搂得更紧了些,“李砚禧!不许在我身上留下那些痕迹!” 李砚禧已钻进帐子里,像是听进去了,但只听进去一半,没在她皮肤上啃咬了,却紧紧吸住她的唇。 她一开始还能推推阻阻,后来情难自已,也控制不住去亲他。 事后想起来,是很生气,也有些难为情,但做都做了,她总不能怪在自个儿头上,况且她是中毒了,情有可原。 “这毒便无法解了吗?”她对着铜镜,睡眼惺忪。 李砚禧从铜镜中偷偷看她一眼,又忍不住绕去侧边看她的侧脸,铜镜里的她到底是没有目光直视的她好看。 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李砚禧预料中的打骂并没有来,还惊讶了一瞬:“或许有法可解,但如今到了京城,若是被人知晓……” “算了。”她垂了垂眼,认同了这个说法。大夫的嘴再严,也终有隐患,况且这药这样奇特,一般的大夫恐怕也无法医治,到时若是毒没解,还被人知晓了秘密,便得不偿失了。 她抬眸看向身旁的人,打量好一会儿,见人还算温顺,开口道:“以后给我好好洗漱,每日都要沐浴净身。” 李砚禧顿了顿,一下心花怒放,险些没压住嘴角:“是。” “这毒不知何时能解,往后由你给我解毒。” “是。”李砚禧不敢露出一丝欣喜之意,仍旧是那张木头脸。 扶萤起身,拍了拍他的脸,轻声教训:“不过,你记清楚了,你就是个给我解毒的狗奴才,别妄想着什么别的,也别想将我的秘密透露出去,待我在舅舅家站稳了脚跟,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他眼瞳动了动,心中默道,狗奴才又如何,他要让李扶萤这辈子都离不开他这个狗奴才。 扶萤见他乖觉,摸出一个碎银角给他:“喏,赏你的。” 他双手接下,卑躬屈膝:“多谢小姐。” “好了,继续给我梳头吧。”扶萤缓缓坐下,对着铜镜吩咐,“简单一些便好,虽说已过了丧期,但打扮得太过鲜艳了,反倒不招人怜悯了,头上戴个素银簪子就好,手上也戴一个。也不能太过素净,容易招人欺负。”
第08章 “香膏要抹吗?”李砚禧在她发顶挽了一个小髻,往上插了个素银簪子,剩下的头发则是披散着,垂在素色的衣裙上。 “在手腕上少抹一些。”她伸出双手露出白玉似的手腕,上头的淡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见。 李砚禧指腹在罐子抹起一些香膏,轻轻在她手腕上抹匀:“这样够吗?” “够了够了,不要太多。” “口脂要抹吗?” “抹那个颜色浅一些的,也少抹一些。” 李砚禧又拿出口脂罐子,换了个指尖抹一下,轻轻往她唇上涂。 她仰着唇,口微张着,忍不住含糊吩咐:“不用太多,看着有个颜色就成,浓妆艳抹不好。” 这口脂是用花瓣制成的,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气,她一说话,清浅的香气传来,李砚禧忍不住咽了口唾液,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压低声音道:“是。” 她瞥他一眼,教训:“你好歹也是我身边的人,待我成了亲管了家,还要你帮着管教下人,打理铺子的,说话做事这般扭扭捏捏,以后如何能服众?” “是。”李砚禧稍稍抬头。 扶萤点了点头,扶着他的手臂起身:“好了,走吧。” 他后退几步,将行李收整妥当,驱车往京城方向去。 此行离京城不远,他放缓了车速,不紧不慢,在黄昏前抵达了方家。 方家舅舅官至四品,至于是做什么的,扶萤便不知晓了,只知他在京中算能混得开,在婺州那些年,若提起舅舅,婺州官员总还是要给一份薄面的,也因此,家中生意之路才会比旁人顺畅许多。 扶萤也是第一回来京城,不知这里算是京城的何处,只觉得大门气派庄严,看着要比自个儿家的大上不少,一看便不是等闲人家。 马车停在方家门前,扶萤正吩咐李砚禧去与人通传,谁知守门的小厮直接跑了来,要驱赶他们:“哪儿的马车?去去去,不许在此处停留。” 扶萤心一沉,略有些不满,但面上未显,微微抚开帷帽垂纱,淡淡道:“我是婺州李家的小姐,劳烦你去通传一声。” “婺州?李家?”守门的嘀咕几声,惊呼一声,“你是婺州来的表小姐?” “是。”扶萤并未惊喜。 “原来是表小姐,快请快请!马车叫下人从旁边赶进去就成!” “我身旁只有一个小厮,与我相依为命一路赶来的,暂且不好分开。” 毕竟人生地不熟,守门的也理解:“那好,您便坐车从旁门进,小的这就去通传!” 扶萤微微颔首,放下垂纱,朝李砚禧摆摆手:“走,从角门进。” 马车走的旁门就在大门边上,方才迎接小厮吩咐过,有几个小厮跑过来,将地上的门槛卸了,恭敬迎他们进去。 进了门,里面便是一块巨大的影壁,影壁旁有一棵三人环抱的柳树,马车便停在树下阴影处等着,扶萤趁此间隙将提前备好的礼物又整理了一番。 不过多久,一阵吵闹声传来:“人呢?人在哪儿?” 扶萤推开车门,探出窗去,一阵秋风刚巧拂过,拂起垂柳,也拂开遮挡住她面容的轻纱。 日光斜照,穿过疏疏密密的柳叶,正好落在她的瓷白莹彻的脸上,方家来人皆是心头微颤。 其中被人簇拥着的白发老人往前走了几步,更是几乎落泪:“你可是青青?” 扶萤垂下浓密乌黑的眼睫,微微点了点头:“是。” 她名为扶萤,有扶光之意,怕压不住,又取小字青青,与之互补。 老夫人一下掉了眼泪,急急忙忙要来扶她:“我还是你小时见过你,不想一晃,你便出落成大姑娘了,你这小字还是祖母给你取的呢。” 她扶着李砚禧的手臂下了马车,朝人走了过去,还没到跟前便被人一把抱住了。她记忆里实在寻不出这个外祖母的模样,多少有些陌生,可一路奔波,终于可以暂时安稳,忍不住也落了泪。 几个陌生的女人在一旁劝:“可不能再哭了,大夫可是叮嘱过了,说您得心平气和,青青快也别哭了。” 扶萤眼睫上挂的全是泪珠,不知是谁开口,抬着头正在左右寻找。 一个脸若银盆,端庄大气的女人朝她笑:“我们青青还弄不清状况呢,我是你大姨母,你小时我还抱过你的。” “大姨母。”扶萤接过李砚禧递来的手帕,轻轻擦了擦眼泪。 “这是你大舅母,小舅母,还有大嫂嫂,二嫂嫂。” 扶萤看过一圈,只觉得她们个个都是绫罗绸缎,一时压根儿分不清哪个是哪个,只能跟着一个个唤过去。 “还有你祖母。祖母年事高了,大夫特意叮嘱过,不许她太过伤怀,快劝劝。” 扶萤立即扶住外祖母的手,顺着也唤祖母:“有祖母姨母舅母挂念着,扶萤一路安稳抵达,并未出意外,只是腹中早已空空,祖母莫哭了,祖母再哭,扶萤也忍不住要哭,一会儿得晕过去了。” 老夫人破涕为笑,牵着她的手往里走,几个长辈也跟着笑起来。 往前走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向马车边上的李砚禧,轻声朝老夫人解释:“一路匆忙,只来得及备了些薄礼,都在马车上,也不知合不合适。” “你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你年岁又小,要你备什么礼?有这份心祖母便开心了,祖母只盼你平平安安,少病少灾。”老夫人拍拍她的手,牵着她又往前走。 大姨母方氏琼华也道:“姨母已差了人去,便让你那小厮和下人们一起将车上的行李先搬去你住的地方,其余的不必你操心。” “那小厮一路跟着我到这儿的,我……” “知晓他是个衷心的。”方氏压低声音,“可你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姐,若被人知晓你们这些日子单独相处,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好。你放心,姨母会挑几个好的丫头送去你房里,你以后还是与他保持些距离好。” 扶萤心头一震。周围这样多陌生人,她心中多少有些紧张,李砚禧再不好,也是她的人,她未想这样多。 老夫人见她脸色微变,拍拍她的手,轻声安抚:“莫怕,你姨母说得不无道理,不过你放心,祖母知晓你是个好姑娘,也知你必有无奈,此是就此罢过,以后谁也不许提起。” 旁边几个长辈立即应和:“是。” 老夫人露出些笑意,又道:“我房中的写春和画绿都是新来的,乖巧听话得很,又比你小两岁,你也好使唤,以后就派去你房中,专程伺候你。” “多谢祖母。”扶萤哪儿还敢置喙?只能应下。 “对了,祖母还未问过你,为何不等着家里的人去接你?”老夫人问。 方氏解释:“当初收到你的信,母亲着急忙慌立即派人去了婺州,可人去了又回来,却说婺州李家早已人去楼空,不知去向,母亲担忧得病了好一阵子,前些日子才好些。” “是扶萤的错,扶萤该给祖母传信报一声平安的。”扶萤道过歉才解释,“父亲突然亡故,我知晓祖母心疼我,必然不会不管我,也想在家中等着,可婺州城里有纨绔盯上了我,见父亲离世,热孝一过便上门骚扰,要抢我去做小妾,我实在害怕只能带着小厮四处逃窜,今日才抵达了京城。” 老夫人的眼泪又要往外冒,抱着她哽咽道:“我可怜的孩子……” 方氏赶紧道:“幸好,一切安然无恙。你放心,姨母这就派人去婺州,定要给你讨个公道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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