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不忍就此完全放手。 唐晓蝶心事重重,小心斟酌着言辞,轻声回应道:“婆母,您的一番话,蝶儿明白。只是唐家茶庄承载着父母的嘱托和殷殷期望,我实在不忍轻易放手。况且,这些年来,我与茶庄员工朝夕相处,亲如一家,若是就此离去,心中难免有几分不舍啊。虽然辰郎智慧过人,且在商业上颇有建树,但我还是希望能与他一同打理,共同守护这份家族的荣耀。” 罗母闻言,眉头微蹙,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孩子何必如此执拗?自古以来,女子最重要的使命便是相夫教子,为夫家开枝散叶。你嫁入罗家,自然要以夫家事业为重。唐家茶庄虽说是你的嫁妆,但如今你已是罗辰的人。你作为罗家媳妇,理应全心全意辅佐夫君,为他分忧解难,而不是去和他争个高低啊。”紧紧盯着唐晓蝶的眼睛,言辞锋利,句句诘问。“你嫁于罗家,就是罗家的媳妇。夫妻本是同林鸟,就该一心一意跟着夫君,为他分忧才是。罗辰信你爱你,才甘愿让你在外头管事。你这般犹豫不决,岂非是不信任夫君的能力?莫非你嫌弃他比不上你不成?” “婆母,您,您这话就说得太严厉了些,儿媳不敢啊!”唐晓蝶心头巨震,慌忙说道。 罗母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些许责备:“你太过任性了。作为女眷,最重要的便是以夫君为天,辅佐夫君,教养子女。如今你们新婚燕尔,更应该多些夫妻恩爱,早日诞下子嗣,而不是整日为了茶庄的事务争执不休。” 说完,罗母面色肃穆,紧抿着嘴唇,眉头微蹙,显然对面前的儿媳颇有不满。唐晓蝶低垂着头,双手紧握,指尖泛白。 气氛凝重,剑拔弩张。 青铜鼎香炉缓缓升腾出袅袅青烟,为这场对峙增添几分神秘与肃杀。 罗母叹了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以为自己是男儿身吗?敢这般僭越?真真是不知廉耻!你难道想让旁人笑话我们罗家的媳妇不懂妇道,骑在夫君头上作威作福?真是岂有此理!我告诉你,嫁入罗家,就要遵从罗家的规矩。夫君才是一家之主,岂容你这般放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亲自教训教训你这个不中用的儿媳妇!看你还敢不敢如此目无尊长!难不成,你要闹到离畔的地步才肯罢休吗?” 唐晓蝶身子一颤,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蔓延至全身。 她垂首不语,心中天人交战。罗母的话句句在理,可心底的不舍与眷恋,终究难以割舍。 她紧紧咬住嘴唇,指甲几乎嵌入肉中。 脑海中突然闪过上月在月老庙抽到的离畔签,心头顿时咯噔一下,一阵恐慌袭上心头。莫非冥冥之中,真的注定了自己与罗辰难成眷属?若是执迷不悟,最终导致夫妻离异,那才是得不偿失啊! 罗辰此时正躲在花厅的屏风后,屏气凝神地偷听着屋内母亲与夫人的对话。这本就是他与母亲预先设计好的一出戏,为的就是让心高气傲的唐晓蝶心甘情愿地放弃经营茶庄的念头,安心在家相夫教子。 “婆母,儿媳知错了。”唐晓蝶终于下定决心,声音微微颤抖,“您说得对,儿媳确实不该如此自私,只顾自己的感受。既已嫁与夫君,就该一心一意辅佐夫君才是。茶庄的事,就交给夫君全权处置吧。往后儿媳就安心待在家中,以照顾夫君为重,争取早日为罗家开枝散叶。” 说到最后,声音愈发低微,几乎微不可闻。然而,这轻声细语中,却饱含着无尽的苦涩与伤痛。 那一字一句,似乎都是从心尖上硬生生剜下的血肉,鲜血淋漓,痛彻心扉。 罗辰听到唐晓蝶的回答,又惊又喜,惊的是夫人竟然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母亲的要求,喜的是从此以后,茶庄终于名正言顺地落入他的掌控之中。他暗暗握紧双拳,嘴角泛起一丝得逞的微笑。 他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他精心设计的局,为的就是逼夫人就范,放弃茶庄。没想到,这招竟然奏效了。 罗母心中大慰,语重心长地宽慰:“傻孩子,婆母知道这个决定对你而言很不容易,但你能想通,婆母真的很欣慰。相信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感谢今天的决定。你和辰儿情投意合,又是青梅竹马的夫妻,日后定能白头偕老,儿孙绕膝。茶庄虽暂时不在你名下,可那终究是你们的共同家业。将来子孙后代还要仰仗它呢!你就放宽心,好好侍奉夫君吧。” 见时机已到,罗辰这才从容地走进,大步走到母亲与夫人身边。 他神色自若,揽住唐晓蝶的肩膀,目光坚定地看着母亲:“娘,您说得极是,我和蝶儿会白头偕老。您也请放心,我已经开始全面接手茶庄生意,并且会更加用心经营。对于蝶儿的身体,我也一定督促她好好调养,争取早日报喜讯给您。” 唐晓蝶转头看向罗辰,眼眸中闪烁着信任与依赖,轻声道:“我会以你为重,也会珍视我们的未来。茶庄的事情,我会听从您的安排。” 罗母目睹这对璧人如此恩爱,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与欣慰。 她拍了拍他们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看到你们夫妻如此恩爱,互相扶持,我就放心了。只愿你们能共同打理好家族事业,我也能早日得偿所愿,抱上胖孙子。”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唐晓蝶的小腹,眼神中满怀期盼之色。 而唐晓蝶见了,面上不禁飞起一抹绯红,下意识咬了咬下唇。罗辰见状,温柔地把夫人拥入怀中,脸上尽是欣慰和得意之色。 ^^^ ^^^ ^^^ 随着最后一段回忆的消散,唐晓蝶缓缓睁开了双眼。时光的洪流在她眼前缓缓退去,将她拉回现实。 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四肢酸痛,头脑昏沉。仓库的阴暗角落里,一缕微弱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户洒落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唐晓蝶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的起伏。过去的种种如潮水般涌来,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现:与罗辰的重逢,那看似美好的婚礼,父母期待的眼神,婆婆严厉的教导,茶庄的繁忙日常,以及那一次次令人心碎的背叛和羞辱。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如昨,每一段记忆都鲜活如初。 她缓缓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那些曾经的甜蜜誓言,此刻听来是多么可笑。那些曾经的美好憧憬,如今看来是多么可悲。她曾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爱,曾以为自己终于等来了命中注定的人。然而,现实却无情地撕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月光下,唐晓蝶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和脆弱。她曾是那样天真,那样满怀希望。为了成全父母的心愿,为了维护家族的荣耀,她付出了一切。可换来的,却是无尽的痛苦和绝望。 她慢慢站起身,双腿因长时间的昏迷而有些不稳。踉跄了几步,她扶住墙壁,努力让自己站稳。抬头望向破旧的窗户,外面的世界似乎是那么遥远,那么陌生。 尽管陈灿耀没有出现,她也没有死,只是摔在地上昏过去了。 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令人瑟瑟发抖。 如今的她,已经一无所有。父母双亡,夫家背弃,就连最后的尊严,也被无情践踏。往后的人生,她该何去何从?难道就这样在绝望中苟延残喘,永无出头之日吗? 她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而后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黑暗之中。唐晓蝶一步步走在扬州城中,心绪起伏,思绪万千。穿过熙攘的人群,穿过尘土飞扬的街道。喧嚣声,叫卖声,如潮水般涌来,却无法淹没她内心的哀恸。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视线空洞,宛如行尸走肉。周围熟悉的街景,如今看来是那般陌生。多少个日日夜夜,她牵着父母的手,走过这些巷陌。而今,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往昔的欢声笑语,都已成为幻影,再不复返。 唐晓蝶恍惚间抬起头,却发现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码头。水天相接,一片迷蒙。江面上雾气升腾,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凉意渗人。 岸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摇曳生姿。船夫们吆喝着,招揽着生意。 “去长安,去长安喽!长安富贵,长安是大唐最明亮的都城。人活一世,去趟长安不不虚此生!” 几个船夫聚在一起,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嘹亮的声音在水面上回荡,听来格外刺耳。 不远处,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缓缓驶来,在水面上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画舫上的游客携老扶幼,谈笑风生,活脱脱一幅世外桃源的景象。 唐晓蝶呆立良久,心中泛起一阵苦涩。曾几何时,她也是这般意气风发,快意恩仇。春风得意,锦绣前程。可一朝时运不济,便落得如此凄惨下场。 她缓缓走近码头,一步,两步。靴子踩在木质跳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薄薄的木板在她脚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会塌陷。唐晓蝶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衫,只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刺骨入髓。 “喂,小娘子,上哪儿啊?”一个粗犷的声音传来。 唐晓蝶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船夫,正冲她挤眉弄眼。“要不要坐我的船?” “去长安。”唐晓蝶木然道,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一丝情绪。 “我要去长安。”她重复了一遍,像是要说服自己,也像是要说服别人。 “好嘞!正好我这条船就去长安!”船夫笑得龇牙咧嘴,上下打量着唐晓蝶,只觉得这个娘子生得标致,气质不凡。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 “姑娘家一个人上路,可得多加小心啊。这一路上啊,什么样的人都有。尤其是您这样的美娇娘,更得当心那些图谋不轨的歹人!” 她丢下几个铜板,便跌跌撞撞地爬上了船。木质的船板嘎吱作响,随着波涛的起伏不断摇晃。 唐晓蝶踉跄着扶住船舷,这才勉强站稳,回头望去,只见扬州城渐行渐远,隐没在重重雾霭之中。 水天相接,烟波浩渺。一叶扁舟,隐入雾水之中。
第39章 唐晓蝶来到长安,举目无亲,且身无分文,又是一个离畔女子,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都市,长安,竟是无处容身。东奔西走,好不容易才在一家破旧的客栈找到了一个歇脚之处。那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半地下室小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馊味,令人作呕。墙壁斑驳剥落,地面满是污渍,角落里甚至有老鼠窜来窜去。唯一的窗户被一块半透明的布糊着,将外界昏暗的天色都遮挡得一片灰暗。屋里的陈设十分简陋,只有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一个破旧的木凳,一个长满锈斑的铜脸盆。床上的被褥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知多久没换洗过了。 唐晓蝶望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不禁泛起一阵绝望和凄凉,颓然坐在床边,只觉得一股深深的疲惫席卷全身。这一路的颠沛流离,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如今到了长安,却是家徒四壁,不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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