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老臣道:“陛下驾崩,虽未立太女,可却有皇长女昭和公主,自然要立昭和公主为君。” 而另有人道:“此言差矣,昭和公主降生不足五月,如何能当得储君之选,更何况,陛下生前可是属意德君腹中龙胎,若德君腹中所生为皇女……” 她话未说完,便被秦楚越打断,“李大人,众所周知,男子怀胎十月,德君还有三月才会诞下子嗣,可谁又能保证德君腹中的便是皇女?难道要我大周上下都等上三月吗?” 又有大臣道:“不如便从宗室之中挑选。” 礼部侍中孔书宁突然道:“诸位大人,莫说我大周从未有大行皇帝血脉尚在而选宗室女为帝的先例,即便是有,可将来又置昭和公主与德君腹中龙胎于何地?陛下无遗诏留下,而德君腹中龙胎又非嫡非长,自然还是应由昭和公主登基为帝。” 又有大臣问询,“可昭和公主年幼,这朝廷大事如何决议?” 秦楚越此刻道:“既然幼帝登基,无法理政,自然要有一位大臣摄政,或者也可由后宫之人垂帘听政,如此方可保我大周安稳顺遂。” 众大臣议论纷纷,“后宫男子不可干政,垂帘听政怕是不妥。” “如今乃非常之时,便只能用非常之策,等到皇帝成年,还政便可。” “从前不是便有三位大臣辅政,何需一人摄政?” 争议不下之时,秦楚越走到韩云锦身边,轻声道:“韩相,您已是百官之首,这摄政大臣由您来做,也不是不可。只不过,听闻孟都统在宫中御花园井中捞出一人,由人辨认之后,说是从前侍奉在大行皇帝身边的侍人,私隐之处,还有难以启齿的病症,或与陛下的病有些关联。权势如日中天自然是好,可一旦跌落云端,便是祸及满门,下官让孟都统再好好找一找,这宫里卧虎藏龙,说不定还有旁的发现。您说呢?” 韩云锦握紧拳头,她不是听不出秦楚越话语中的威胁,她看向荣蓁,荣蓁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眼神里更带着些漠然,她恨极了荣蓁这副伪君子的面容。 荣蓁轻抬眼帘回视着她,既无欣喜,也无悲戚,仿佛将要得到的不过是一个虚名,而不是权倾天下的快意。 最终,朝中一番商议,举荐荣蓁摄政,昭和公主继任新君,只待大行皇帝丧仪结束之后,便行登基大典,尊昭和公主父君陆氏为太后,垂帘听政。 第153章 乔木 不过短短半日, 陆嘉便经历大起大落,在奉宣殿时,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可那个人却突然出现救下了他。方才陆蕴让宫人来传话:昭和公主将要继位。 陆嘉坐在房中,久久不能回神,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鬓发微乱, 那张脸仍是年轻的, 不过十九岁的年纪,而他竟要成为太后了。 外面突然传来喧闹之声, 陆嘉起身从寝殿走出,江鄢带人前来质问, 陆嘉皱起眉, 这一年来的折磨,让他下意识便要回避。 江鄢扯住他的手臂,陆嘉怔了怔,脑海中忽然浮现荣蓁扶住他那一幕, 是啊, 如今已然不同了,这后宫之中他才是天,江鄢没有资格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陆嘉将手抽回,冷下脸来,邱霜也护在他身前,陆嘉沉声道:“这里可是临华殿,容不得你胡作非为!” 江鄢面带急怒, “那你告诉我,陛下如何会驾崩, 朝中大臣又怎么会让你的女儿做储君?陛下亲口许诺过我,只要我生下皇女,我便是既定的君后。一定是你,是你害了陛下,还要抢夺我孩儿的皇位!” 宫人在旁劝着,让江鄢莫要动了胎气,陆嘉冷笑一声,“从前我对你多加忍让,你却变本加厉,若你还是这般不知收敛,莫要怪我不留情面。” 陆嘉说完挥袖将他甩开,宫人连忙把江鄢扶住,江鄢恨声道:“你……你以为你做了太后便可以在宫里只手遮天吗?等我腹中的孩儿降生,即便做不了皇帝,也是藩王,而你呢,昭和公主非你血脉 ,等她懂事一些,早晚会知道她的生父只是一个侍人!” 陆嘉却看向他的腹部,道:“你若是真的聪明,便立刻回你的寝宫去。我的确不能只手遮天,可你若真的惹恼了我,定能让你兴庆宫不见天日!” 陆嘉话音一落,一众宫人便立刻围了过来,作势要将江鄢“请”出去,江鄢识时务些,拂袖离开。 宫中丧讯传到帝卿府时,姬恒手下的琴弦忽而断了,割伤了他的手指,恩生连忙用绢帕将他的伤口按住,姬恒却僵在原地,许久才问了一声,“大人呢?” 那人将朝堂上的事简短几句说与姬恒,姬恒的脸色更显苍白,恩生见状不对,连忙扶着姬恒坐了下来,“主子,您别吓我。” 姬恒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晚上荣蓁回了府,正殿并未点灯,姬恒坐在暗处,荣蓁将灯燃起时,他闭上眼眸适应着这份光亮。 荣蓁走近一步,姬恒却问道:“是你做的?” 没头没尾的话,荣蓁却知道他想问什么,当尘埃落定之时,她就知道,此事瞒不过姬恒。索性也就认了下来,“是。” 姬恒倏地睁开眼,荣蓁这才发觉,他的眼中不知何时已经蓄满泪珠,眼眶泛红,“可她毕竟是皇姐的女儿!” 从郑玉死的那刻起,姬恒便隐隐担心着,荣蓁越是平静,越可能有大事发生,如今终于得到验证,因为郑玉之死,她借刀杀人,終是弑君。 荣蓁走到他身旁,想要伸手替他拭去泪水,姬恒微微偏过头去,颤声道:“我不想怨你,可你要我百年之后如何面对皇姐?” 这世间所有人都可怨恨姬琬,可唯有姬恒不能。 荣蓁收回手,叹了一声,“若是可以,我也不想走到今日这步。” 姬恒仰头看着她,即便知道她不会骗自己,也依旧望着她的眼睛,“你要这天下姓荣吗?” 荣蓁自嘲一笑,“我要这天下做什么?” 姬恒含泪望着她,“你不要这江山改姓,那你要什么,做权臣?古来有几个权臣可以善终?” 他还是在担心她,荣蓁伸手将他抱住,姬恒的脸颊贴在她腰间,泣不成声,荣蓁仰头道:“不论是名垂青史,还是遗臭万年,我都已经没有回头之身了。一切都是我一人所为,百年之后,我去向先帝请罪。” 姬恒心中生起无力之感,明贤罪该万死,可即便这般,杀了她的人,却不能是他的妻子。他抹不去对姬琬的愧疚,又无法恨荣蓁,心如同被撕裂一般,“是我的错。” 自这日之后,姬恒便常居府中佛堂,他跪于佛前,望着长明灯火,若姬琬在天有灵,无论是非对错,一切罪责都由他承担。 而宫中,陆嘉从最初的惊喜过望到现在的落寞萧索,他跪在奉宣殿中为明贤守灵,一身白衣甚是素净,回寝宫歇息之时,邱霜替他揉着膝盖,见他有些颓然,“主子可是累了?” 陆嘉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茫然,“在先帝灵前跪着时,却忍不住想起江鄢的话。” 邱霜道:“主子提他做什么,他那日在主子面前撂些狠话,真是可笑,事到如今,还看不清自己的处境。” 陆嘉无奈一笑,“可我的处境又是什么?刚入宫时,被先帝冷待,被江鄢刁难,身边宫人被先帝拉去宠幸而有了身孕,这样的羞辱我也都咽了下去。如今没了这些压制,可我却像一朵绒花,看似风光体面,却毫无生机,还要在这宫中日复一日消磨下去,把自己的身躯困在那老成厚重的凤袍里,等着有一日死了,再被埋进帝陵中。” 邱霜没想到他竟有些厌世,听了他的话,也跟着感伤起来,“主子,您受苦了。您放心,小人绝不会背叛您。” 陆嘉叹息一声,“多年之后,我竟懂得了当年叔父的心情,那时年幼,总是不解他为何那般得宠,却还是闷闷不乐。”他掀开衣袖,看着手臂上的守宫痕,“来世再不踏入帝王家,这是他当初留给我的话。” 邱霜忍不住啜泣起来,“若是主子没有进宫,定能嫁得心仪之人,孩儿承欢膝下。” 陆嘉苦笑一声,一切都是奢望,即便明贤死了,他也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半个时辰之后,陆嘉从偏殿进入奉宣殿,回去守灵,可刚走进去,才发觉有些古怪,明贤的那些卿侍都没了踪影,他正疑惑时,外面忽而传来脚步声,鬼使神差,他退到了帷幔之后。 灵堂前的烛火轻晃,隔着帷幔,陆嘉瞧见了来人的面容,是她。 荣蓁着了一身墨蓝色衣袍,缓缓走进殿来,秦楚越跟在她身后,望着殿中布置,眼中的冷色掩藏不住,“还真是奢靡。” 荣蓁走到棺椁前,默默立在那儿,秦楚越轻声道:“昨夜我让人偷偷潜入韩府,将那份遗诏偷了出来,皇帝死前,是想让大人和韩云锦,还有陆蕴一起辅政的。说来也是可笑,即便皇帝再恨韩云锦,也依旧留着她防备着大人。只是这遗诏对韩云锦而言,是福,也是祸,她拿出此物,却担心大人将她害死皇帝之事揭露出去,忌惮颇深。更何况,这封遗诏上还写着撤去她的丞相之位,她更是不敢声张。阴谋变阳谋,还真是有趣。” 荣蓁的声音有些清冷,道:“我只是不想让她这样痛快的死去。” 秦楚越道:“是啊,皇帝的死法简直太便宜了她。” 荣蓁伸手按在棺椁上,道:“可我等不了那么久了。” 秦楚越压低声音道:“大人今后又如何打算?只待小皇帝登基,您便是真正掌权之人。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要扶植一个傀儡。前朝也曾有此例,皇帝无德无能,禅位让贤于权臣。” 陆嘉的呼吸乱了几分,他掩住唇,这样的机密之事岂可外传,他只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处,不然怕是有性命之忧。可脚步声也会被人察觉,他尚在犹豫之时,未曾瞧见荣蓁同秦楚越交换了眼神,不过片刻,秦楚越已经来到他面前,将他的手臂一把扯住拉了出来,陆嘉站立不稳,跌在地上。 陆嘉的手臂砸在地面上,此刻痛得厉害,可他顾不得疼痛,如那日一般,眼前被阴影笼罩,他慢慢抬头,瞧见玄色錦履,墨色衣袍垂下的裙角,上面的暗纹绣工精妙,陆嘉的眼神同她对视,她就这样俯视着自己,嘴唇轻抿,眼神里尽是冷漠,明明一样的情景,可却让她感受到透骨的寒冷和无声的压迫。 那日的荣蓁于他是神明,可此刻,陆嘉从她眼眸中感受到了杀意。只需唇瓣轻启,身后之人便会立刻杀了他。甚至不需犹豫,或是嫁祸于江鄢,或是推给旁的人,她既能够控制住这整个宫殿,又怎么会连这样的本事都没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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