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颜佑安没想到荣蓁竟带他回了乌衣巷,他从马车中走下,阔别数年,再步入这个院子时,颜佑安百感交集。他轻轻推开院门,院中的梨花已经开败,他立在院中,伸手触摸着枝叶,几处屋舍被修缮过,俨然还是旧日模样。这梨花树也是她们当年一起种下的。 荣蓁立在他身旁,轻风拂来,将这院中落叶吹起,一片落叶停留在颜佑安的肩上,荣蓁伸手替他拂去,他望着荣蓁的面容,一瞬间竟以为回到了从前。 可物是人是,有些东西却不是了。 ————— 新月如钩,荣璇推开房门,沿着长廊漫无目的地走着,她心头疑虑难消,难以安枕,不知不觉竟走到荣璨院中,她本要离开,可见荣璨靠在窗边,手中正忙碌着。 荣璇走到窗边,怕惊到他,脚步声故意加重了些,荣璨抬起头来,含笑看着她,“姐姐怎么来了我这儿?” 荣璇这才看清他在忙什么,手上的玉雕倒是精致得很,荣璇并未进门,斜靠在窗边,与他说着话,她看着天上残月,轻声道:“若我遇见一个少女,与我一般年岁,可她的那双眼睛却像极了母亲,或者说与母亲别无二致。她跟随的长辈,与母亲也像是有很深的渊源。你说,这是为何?” 荣璨忙着手中雕刻,并未抬头,只道:“与姐姐一般年纪,要么是母亲同族小辈,要么就是母亲的私生女了。还能有何原因?” 荣璇被他这番话恼到,“胡说些什么,母亲怎么会?” 荣璨在玉雕上吹了吹,“姐姐来我这儿就为了说这些,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有所怀疑吗?” 她们两人一同长大,对彼此性情也颇为了解,荣璇气闷,“只是不该如此,父亲若是知晓了这些……” 荣璨放下手中刻刀,认真道:“那便不让父亲知道。” 从荣璇回府那刻起,她便已经发现了那少女像谁,震惊之余,又有些惶恐不安。“母亲与父亲近来本就不和,的确不能再生事端了。” 帝卿府门外,马车缓缓停下,荣蓁慢慢走进来,脚下略有虚浮,一旁侍卫伸手扶住她,荣蓁轻轻拂开,直往正殿而去。 恩生从殿中走出,抬起头正瞧见荣蓁走来,他朝荣蓁行礼,荣蓁并未回应,只从他身边走过,恩生回过头,看着她进了殿中。 姬恒着了一身青色大袍,是他礼佛时所着,如今还未换去,他坐在灯下,虔心抄写佛经。 荣蓁走了进来,姬恒抬起眼眸看着她,她身上散着淡淡酒气,姬恒停下笔,站起身来,“你饮酒了?” 荣蓁望着他,慢慢走近,定定看了他许久,就在姬恒以为她会说些什么的时候,荣蓁又从他身旁擦过,径直进了寝居中。 自从明贤崩逝,她二人便未再居于一处,姬恒不放心,跟着走了过来,荣蓁将外衫除去,半靠在榻上,一只手搭在额前,似乎觉得烛灯太过刺眼。 姬恒停在榻边,轻声道:“我让人去备水,你去偏殿沐浴吧。” 他刚转身,衣袖便被她扯住,姬恒回过身来,荣蓁正望着他,她的手沿着衣袖,落在他手腕上,姬恒回避着她的眼神,荣蓁自嘲一笑,看着他腕间那串佛珠,“世人常言,道者治身,佛者治心,你的心就那么不安吗?要日日抄写佛经,来替我赎什么罪业。” 姬恒温声道:“你醉了,我让人送些醒酒汤来。” 他的衣袍上透着檀香,也失去了往日的华贵,荣蓁将他腕上的佛珠取下,姬恒伸手索回,那珠串在两人拉扯之下断落在地,姬恒怔住。 荣蓁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寻常事,“今日我扰了你的清修,日后不会了。今后你可以是我荣蓁的夫郎,可以是璇儿璨儿的父亲,也可以只是宁华帝卿姬恒。我荣蓁是忠臣也好,乱臣也罢,是名扬千古,还是任世人唾骂,日后都不会损及你的清名。” 姬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在逼我?” 荣蓁摇了摇头,“是我想放了你。既然我的存在让你这样痛苦难安,何不就此放手。我替颜家平了反,今日带佑安去了颜姨母墓前。我无法保证日后有人挡在我面前时我不会杀人,你与我划清界限,对帝卿府也好。” 姬恒的手在颤抖,“你要与我和离?” 荣蓁将手中遗留的那颗佛珠抵到他面前,“我是在成全你。” 说什么成全,她分明是要他褪去这身佛袍,要他做个选择,因为她不想再等下去了。 等不来他的回答,荣蓁从榻上起身,她只道了句,“从前我替颜家人收尸,日后想来也会有人替我收尸。” 姬恒眼泪滑落,她是要他想明白,究竟是更在乎她这个人,还是那些来日的报应。 在她离开之前,姬恒拉住了她的手。 荣蓁回头看着他,他的脸颊瘦了一圈,这些日子分明也不好过,可他已经选择了她,就不能再后悔。荣 蓁靠近姬恒,伸手替他除去身上外袍,委顿在地,她仰头吻住他的唇,姬恒抱住她,跌跌撞撞倒在榻上。 次日一早,恩生起身,如往常一般要去服侍姬恒更衣,可刚走到门边,便被一旁侍人唤住,轻声道:“昨夜大人留宿,如今大人和殿下还未起身。” 恩生愣了愣,“当真?” 那侍人掩唇轻笑,恩生心道:这样也好,当初他瞒着殿下是对的。 榻内风景被帷幔掩住,荣蓁依旧熟睡,姬恒已醒了过来,他靠在荣蓁颈边,昨夜忘情,此刻才发觉荣蓁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着旧的伤痕。 姬恒的手轻轻触摸着那伤痕,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她为何没有同他说过?这伤疤如此骇人,想来一定很深。 荣蓁慢慢睁开眼,望着他,将他的手握住,姬恒问她:“你受伤为何不告诉我?疼吗?可是因为遇到了刺客?” 荣蓁已经许久没有从他这儿得到关心,她摇了摇头,“不疼。”荣蓁想对他说起受伤的缘由,可又牵扯到陆嘉与江鄢,有些事太过阴暗污秽,她不想拿到明面上来,便默认了“遇刺”的说辞。 姬恒靠在她身旁,轻抚着她的长发,“往后无论什么样的事,都不许瞒着我。” 荣蓁道了声“好。” 稚子多病,即便是皇帝也不例外,昭和一病,最为担忧之人便是陆嘉,他召来太医院所有人前来诊治。荣蓁听闻消息,也来了紫宸殿。 院判向荣蓁禀报皇帝病情,“许是夜里着了凉,陛下年岁小,身子弱,这才起了热。” 陆嘉震怒,“定是服侍皇帝的这些宫人惫懒,不仔细照料,来人,将服侍皇帝的这些宫人打入掖庭,予绝不轻饶!” 荣蓁蹙眉道:“太后息怒,服侍陛下之事责任重大,这些宫人不敢怠慢。臣小女年幼之时也常生病,倒也并非照顾不周所致。” 院判连忙道:“下官方才所言也只是猜测。” 荣蓁一开口,陆嘉的怒气已经消了大半,“那便不罚了,只是予实在不能放心这些人,便调去别处当差吧。” 那些宫人连忙谢恩,而后退了出去。直到昭和的热势得到控制,荣蓁才离了紫宸殿,她刚走几步,邱霜跟了上来,低声道:“荣大人请留步,太后请您去临华殿一趟,有事同您商议。” 第162章 暗流 荣蓁轻掀衣摆步上石阶, 来到临华殿中,陆嘉背对她而立,荣蓁出声道:“不知太后召臣前来有何事商议?” 陆嘉缓缓回过头去, 定定望了她许久,明明还是熟悉的容貌,可待他却忽冷忽热,若即若离, 陆嘉心头酸楚, 半晌才道:“荣大人请坐。” 荣蓁淡声道:“臣有公务在身,不敢耽搁。” 陆嘉走到她近前, “荣大人倒是一心扑在国事上,我让人去官邸送些东西, 才知道大人已经搬回了帝卿府。” 荣蓁有些不耐, “这便是太后要同臣商谈的事吗?” 陆嘉的眼神紧锁在她身上,“大人难道忘了那夜……” 他话还未说完便被荣蓁打断,“太后还请慎言,你我之间既无私交, 也无私情。不过是一时差池, 太后该不会觉得那便是男‖女之事吧?” 陆嘉脸色泛白,说到底是他自己送上门去,自甘‖堕落,传扬出去亦是有损清誉之事,荣蓁的话是在划清界限,也是在警告他。 他转过身掩住面容,却依旧不甘心, 捏紧了衣袖,努力自持, “前两日先帝为公主时居住的宫殿无火自燃,而今陛下又病了,故而予想出宫去福安寺一趟,不知荣大人可否陪同,与予一同为陛下祈福。” 荣蓁沉思片刻,“太后要出宫祈福,这事不难办,只是臣只怕抽不得身。” 陆嘉早知她会拒绝,故而道:“此事不急,予会等荣大人得空,毕竟大周之事皆系于荣大人一身。眼下边疆战事告捷,除了为陛下祈福,予也要为那些战死的将士们上柱香,想来荣大人也同予一般心情。” 荣蓁未置可否,拱手离开了。陆嘉的手按住心口,只觉此处闷痛不已,竟有些喘不过气来。 邱霜走了进来,尚有些疑惑,“荣大人怎么这么快便走了?”他话音刚落,便见陆嘉身子晃了晃,他连忙上前将人扶住,“太后……” 陆嘉摇了摇头,“无碍。你说,我当初是那样怕她,为何还会把心给了她?可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怕她,从前是怕她杀了我,如今是怕她不再见我。这些日子只有早朝时隔着帘幔瞧她一眼,我费尽心机想了法子同她独处,可她却又拒我于千里之外,那日她明明不是这样的……” 邱霜叹了口气,“荣大人这样权势滔天的人,哪里还会把一个男子放在第一位。” 陆嘉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解脱,“扶我进去歇歇吧。” ————— 秦楚越正在宫门外等着荣蓁,两人一同上了马车,秦楚越道:“小皇帝的病无碍吧?” 荣蓁道:“稚儿娇贵,不耐寒热,脾常不足,生病也是常有的事。” 秦楚越道:“那便好,先皇帝只有这一脉,若真出了什么事,还要费心从宗室中再寻一个,也是麻烦。” 荣蓁想着宫中的事,道:“太后要到福安寺上香祈福,你去安排一番,我也一同过去。” 秦楚越有些讶然,“大人要出城?可韩云锦费尽心机阻拦大人,一计不成,必定再生事端。您这样做,不是给了她机会吗?万一她安排刺客,岂不是不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66 首页 上一页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