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却毫不慌张,“那便给她机会,我不杀荀姝,总要杀别人。” 秦楚越突然明白过来,“大人早已经想到,才让我安排。下官明白了,定会将此事办好。” 荣蓁回帝卿府之后,直去往正殿,却在凉亭之中瞧见了姬恒,她停下步子,姬恒换去了沉闷的大袍,一身霜色常服端坐在那里,手中还握着书卷,恩生侍立一旁为姬恒斟茶,瞧见荣蓁过来,行礼过后退到凉亭外。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他能跨出这一步,荣蓁已经满足,荣蓁坐到他身旁,“在看什么?” 姬恒将书递给她,“都城里近来流传最广的话本子,璨儿不知从何处寻来,一早放到了我桌上,再多问几句,他便跑了。我这会儿得了空,便翻了翻,倒觉得这话本中的人物有些像你。” 荣蓁翻了几页,“这书都写了些什么?” 姬恒淡淡一笑,“还能有什么,这些话本闺阁男儿看者居多,有几个人爱看女子建功立业,不过是以你为原型,写了些痴女怨男之事,痴情郎年少多情,良人却已然有夫有女。不巧,这话本中有个善妒,拆散痴情人的角色,正是区区。” 姬恒觑着她,似乎在等她回应,荣蓁干笑一声,将那话本子丢在一旁,拉过姬恒的手,“我对璨儿一向纵容,从不考量他的课业,看来往后也要多上心些了。” 姬恒嗔她一眼,“你在躲避我的问题,其实就算不看这些话本子,我也知道那些大臣里多的是想把自己家儿郎送给你做侍的。” 荣蓁没有否认,将他的手拉到胸前,道:“荣蓁在此立誓,此生只有姬恒一个夫郎,若有违誓……” 姬恒止住她,“别说这些,我听不得。” 晚间,荣蓁靠在榻上与姬恒闲谈,说起小辈之事,荣蓁道:“言齐和璇儿一般年纪,郑玉不在,我的心里自是将她视如己出。哪日得空,你帮我探一下文郎君的想法,是打算让言齐从文还是从武?” 姬恒叹道:“他这一年辛苦操持郑家也是不易,郑家虽世代武将,可郑玉有此不幸,他未必会愿意让言齐再走郑家的老路。” 姬恒靠在荣蓁的膝上,轻声道:“文郎君心性坚韧,远非我所能及。”郑玉不在,文郎君可以撑起郑家,可是荣蓁若有闪失,姬恒的天便也塌了下来。余生漫漫,又有何趣? 荣蓁的手轻轻揉着他的后颈,姬恒从不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真心,似乎从初见那时便是,他一片坦荡,而自己藏了太多秘密。姬恒抬头望着她,“怎么了?” 荣蓁将他扶起,视线交织,从始至终姬恒都是至情至性,她负了很多人,可姬恒是她名正言顺的夫郎,最不该辜负的也是他。 荣蓁抚着姬恒的脸颊,“你愿意为我离开 那间佛堂,我是真的欢喜。等时局安稳些,若你还是一心礼佛,我也可以陪你去寺中上香。” 姬恒能够感受到,荣蓁的心渐渐平和,他欣慰于她的改变,脸颊贴紧她的掌心,荣蓁托起他的下颌,唇慢慢印上,轻启齿关,纏吻着他,姬恒的身体倒在榻‖上,一只手扶在荣蓁月要间,回应着她的吻。 若说前次是为了验证心意,这番便只是鱼水之‖欢,荣蓁将他腰‖间玉带抽去,又握着他的手退去自己衣衫,坦诚相见,帷幔缓缓落下,烛光昏暗,帐内鸳鸯交颈,香气氤氲弥漫。 夜里幼帝又起了热,临华殿灯火通明,一直等着太医的回话,陆嘉五更天才睡下,过了午时,才梳洗起身。 陆嘉轻抚眉心,不禁感叹,阖宫最在意小皇帝生死的便是他了,一夜担惊受怕,已是疲惫不堪。 邱霜进来道:“太后,韩主君求见。” 陆嘉怔了一会儿,“是韩云锦的夫郎?” 邱霜点了点头,“一早便递了名帖请求见德君一面,之前您说过,反正他已经疯了,不能刻意阻拦他与外界相见,有欲盖弥彰之嫌。太后当时还睡着,故而奴才今日便自作主张,让韩主君进宫了。本以为这个时辰也应该回去了,谁知又来拜访咱们临华殿。” 陆嘉蹙眉,“到底也是朝中重臣的家眷,让他进来吧。” 陆嘉眼下青影遮掩不去,韩主君行礼过后,关切地问了几句,陆嘉与之寒暄,又道:“予这两日一心扑在陛下身上,倒是没有去德君宫里坐坐。韩主君既去了兴庆宫,不知德君可还好?” 韩主君一言一语都极有分寸,“有太后打理后宫,德君又怎会不好?只是听宫人说,德君近来常犯糊涂,哭笑无常。先帝在时,德君也算宠冠后宫,只是不如太后福泽深厚,有今日之尊位。” 陆嘉有些讶然,从前韩主君与江鄢交往甚密,如今江鄢式微,韩主君却也没有将他踩在脚底,而攀附于自己。朝堂中韩云锦与陆蕴势同水火,韩主君却来拜访临华殿。 陆嘉道:“韩主君可真会说话。” 韩主君笑了笑,“太后的这身月白云衫可是南国所呈贡缎?” 陆嘉往身上看了一眼,“韩主君好眼力。” 韩主君道:“前些日子听人说过,说今年边境不宁,这贡缎稀少,只有宫中贵人配用。今日见了,果然极衬太后肤色,不过听说帝卿府也送去两匹。” 陆嘉脸上的笑意一滞,“是吗?荣大人为国操劳,宁华大长帝卿是先帝的长辈,区区两匹贡缎又算得了什么?” 韩主君淡笑道:“太后说得是。臣侍妻主就常夸赞荣大人有经天纬地之才,执掌乾坤之能。她还说天地分阴阳,讲求制约之道。而陆蕴大人与臣侍妻主虽在政见上有不和,但也都是为了大周。若是哪一方失势,另一方月满中天则亏,太后您说是不是?” 韩主君这番话也说中了陆嘉一直以来的猜疑,垂帘听政这些时日。他一直不明白,韩云锦包藏祸心,为何荣蓁却任由韩云锦与他母亲相持。难道从始至终,荣蓁都未把陆家当作自己人,而只是她权衡的棋子? 陆嘉道:“予身处后宫,不通国事。不过韩主君说话倒是有趣,得空了可以多入宫侍奉,将你在宫外的见闻说说,陪予解解闷。” 韩主君起身道:“太后不嫌弃便好,臣侍粗鄙,只怕搅扰了太后。至于那些朝中的事,臣侍不过一男子,与妻主荣辱与共,可除此之外,臣侍只盼望一切安好,各方安宁。” 韩主君又坐了一会儿,陆嘉听他说起一些世家中的琐事,本已没了兴致,可他又调转话锋,有意提起了帝卿府的事。 “都城世家之中难有和离之事,可太后不知,从前宁华大长帝卿便因荣大人获罪而主动与之和离。” 陆嘉追问道:“那如今为何又……” 韩主君压低声音,“宁华大长帝卿和离之后,方知珠胎暗结,待荣大人东山再起之时,与荣大人复了婚。” 韩主君叹了口气,“荣大人权倾朝野,人人歆羡,可唯有这场婚事做不得主,想来内心苦闷无以言说。” 陆嘉又想起那夜之事,荣蓁的确闷闷不乐,她一人饮酒,独居于官邸,可他一心靠近,为何却还是被推开呢? 第163章 逍遥 入夜, 韩府 韩云锦轻捏着韩主君的肩膀,奇道:“此事当真?” 韩主君含笑反问,“难道妻主不信我?” 韩云锦坐到他身旁, 道:“前几日宫中的眼线来报,说德君闯入了太后寝殿,而后被送返回来,只这一道消息, 你便能嗅出不寻常, 为妻怎么会疑你?只不过我却十分好奇,你是怎么觉察出不对的?” 韩主君轻靠过去, 低声道:“先帝在世时,德君没少欺辱陆氏, 甚至宫宴上那些命夫们见了那样的情形都当作寻常, 如今陆氏得势,德君擅闯临华殿,有犯上之嫌,我若是陆氏, 定要以此发难, 雪当日之辱。后宫里的男子一旦得了权势,也是会睚眦必报的。可陆氏却轻轻放下了,实在有些反常。今日我去了江鄢宫里,他嘴里一直嚷着要杀人,我便顺着问他为何不杀,他说陆氏的姘头阻拦,江鄢虽疯疯癫癫, 这话却未必不是真的。” 韩云锦一时迷惑,“若那个人真的是荣蓁, 这两人又是什么时候勾搭在一处的,难不成陆蕴为了攀附荣蓁,早早便让自己的儿子出卖色相?” 韩主君轻推她一把,“何必纠结于这些,如果你的消息不假,荣蓁真的随陆太后一同去宫外上香,那你的计划可还会继续?” 韩云锦毫不犹豫,道:“当然要继续。” 韩主君担忧道:“那些动手的人口风可严谨?万一此事不成,人又被她捉住,反噬自身可如何是好?眼下她的一个罩门被我们握在手里,不如徐徐图之。” 韩云锦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莫说她不死,即便刺客真的得手,也不会树倒猢狲散,陆蕴和秦楚越必定会瓜分她的势力,与其让她们拧成一股绳对付我,倒不如把这绳索拆开,让她们斗个你死我活,我再坐收渔翁之利。” ————— 长街上喧闹声不绝于耳,荣璇坐于马车中,耳边却一遍遍响起荣璨的话,他那时的神情几乎不像一个少年人。 “那年我与侍人玩闹,躲在了父亲的房中,亲耳听见父亲和恩生说起他和母亲的纠缠,说他常常做梦,襄阳城的那些时光都是他从另一个男子那里抢来的,只怕哪日梦醒,一切都要还回去。” 荣璇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母亲和父亲之间有心结?” 璨儿握紧手中雕刻,“知道又如何?有些事情不是我们小辈可以插手的。” 可是荣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趁着今日荣蓁不在府里,乘了马车出门,还撇开了平素一直照料她的护卫。她的马车停在云霓居外,也是她打听过的,颜家舅舅的落脚之处,荣璇掀起车帘,往上瞧着。 另一边,太后一行出了城门,辇车中,陆嘉望着外面晃动的身影,同邱霜道:“她骑着马随队伍行了许久,还是这样热的天,你去问问,荣大人可要停下饮些水?” 见太后车辇停下,荣蓁轻扯缰绳,回头间,邱霜已经步了过来,低声道:“太后说,大人骑马实在辛苦,不如停下休憩一会儿。” 荣蓁望向远处,“赶路要紧,太后的好意臣心领了。” 邱霜回去复命,荣蓁重又启程,秦楚越本要随她一道过来,还是她亲自阻拦,只道:“有你在,那些人行事便多一层掣肘。我若真的有事,帝卿府还要你来照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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