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嘉话音一落,恩生便看向姬恒,姬恒笑了笑,“太后这酒,本宫无福领受了。”他端起手边茶盏,“今日便以茶代酒,回敬太后。” 陆嘉有些讶然,道:“莫不是宫里的酒太浓烈,帝卿饮不惯,予让人换些果酒过来。” 姬恒今日赴宴本就是作个姿态,显示荣家与皇室亲厚,并未真正提防陆嘉,姬恒道:“只怕她不情愿。” 只见姬恒低头含笑,轻抚腹部,有些事已不言而喻,陆嘉僵在原地,紧握酒杯的手指硌得生疼。 韩主君嘴唇微张,显然也是被这消息惊住,须臾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陆嘉情态,竟未想到会有这样巧合之事,道:“那倒是恭喜帝卿和摄政王了。” 其余命夫反应过来也纷纷道喜,一时竟无人留意陆嘉的反应,他的手指冰冷,看着坐在那里的男子眉眼含笑,他喉间失了声音,许久才道出一声恭喜。 乐师重又奏起曲子,陆嘉仰头饮了一杯酒,却不慎弄湿了衣衫,他借着这个机会起身离席。邱霜怕他失态,连忙扶住他,行走间腰间环佩作响,恩生不经意望了一眼,视线定在了陆嘉身上,只一瞬,他腰间的玉带便被外衫掩盖住,恩生以为自己看错,他拼命搜寻着脑海中的记忆。 陆嘉进了内殿才卸下面上的伪装,他倚靠着铜柱,甩开邱霜的手,邱霜劝道:“主子,奴才知道您心里不好过,可帝卿毕竟是摄政王的正君,今日之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奴才斗胆说一句,主子可千万别糊涂,免得被人利用了去。” 陆嘉冷笑一声,“你以为我会做什么,对这个孩子动手吗?我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若我真这么做了,荣蓁会杀了我。” 邱霜刚松了口气,又听陆嘉道:“可这孩子必定是在无尽爱意中来,你说,若这果子成了苦的,会如何?” 邱霜深吸一口气,却见陆嘉低笑起来,他直起身,“替我更衣。” 等陆嘉换了一身宫装回转,韩主君殷勤道:“太后若是不胜酒力,侍身让人送些醒酒汤来。” 陆嘉坐了下来,道:“没什么,今日予高兴,这才多饮了几杯。过两日还要去福安寺斋戒,往后也不会常有饮酒之时。” 姬恒忽而道:“太后也礼佛吗?” 陆嘉轻笑一声,“不瞒帝卿,予从前倒也未像如今这般虔诚,可自从去了福安寺一趟,有些事便不一样了。” 姬恒只觉福安寺有些耳熟,仿佛听谁提起过,韩主君此刻道:“侍身听人说过,太后前番去福安寺为大周祈福时,还遇到了刺客。” 陆嘉轻捂心口,“那次的确凶险,若非荣大人舍命相救,予便凶多吉少了。好在那些贼人已经伏诛。” 姬恒这才回忆起来,福安寺,荣蓁曾从私账上拨了不少银钱修缮这座寺庙。 姬恒的手指微微收紧,韩主君道:“可不是,听说摄政王下令从重处置,不得轻饶,倒是让太后受了惊吓。” 姬恒从他们的对话中觉出重重怪异,他侧眸望了恩生一眼,但恩生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眼神里难掩惊愕与惶惑,姬恒抬眸看向陆嘉,陆嘉回视着姬恒,唇角微勾,虽无只言片语,却仿佛在印证他心中猜想。 而后众人又说了些什么,姬恒已经不甚在意,直到宫宴散后,姬恒离宫,看到熟悉的马车,他步子慢了下来,姬恒掀开车帘,看到荣蓁,荣蓁伸手扶他进来。 明明她如寻常时那般关怀备至,姬恒却总觉得不一样,没了宫宴上的喧嚣,所有的声音都开始往他耳边冒,参加宫宴时荣蓁的阻拦,明知有危险却还要出宫上香的陆嘉,以及那笔用在佛寺中的私账。种种疑惑,像一块压在他心头的巨石,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荣蓁握着他的手,“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姬恒挤出一抹笑意,“是吗?瞧我,饮了一杯酒,竟然给忘了。” 荣蓁温声道:“那等你想起时再告诉我,我让府里备下了醒酒汤,回去时喝上一碗,明日便不会觉得头痛了。” 姬恒嗯了一声,昏暗中闭上了眼眸, 再睁开时已经回到帝卿府。 荣蓁忙碌一整日,晚间安寝后很快便睡着了,姬恒却难以成眠,他望着帐顶,一遍遍告诉自己,或许是自己多思多想,可即便安慰自己,却还是抵不住那些疑虑。 天还未亮,荣蓁便起身去上朝,见姬恒还睡着,并未惊动他,门声合上,姬恒慢慢睁开了眼。 而自宫里回来,恩生便未往他身前凑,天亮之后,姬恒让人将恩生唤来。恩生忐忑一夜,被唤来时已经想好许多说辞,可他抬眸瞧见姬恒微青的面色,便有些绷不住了。 姬恒挥手让侍人退下,殿中只他们两人,姬恒坐于主位,语声淡淡,“你在本宫身边侍候了二十几年,本宫几次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总是不肯,如今也耽误了你。”他将手边的箱子推了推,“这里面的银票,足以让你过得富足殷实,成婚也好,不嫁也罢,不要委屈了你自己就好。” 恩生眼眸睁大,顿时涌出泪来,他跪在姬恒身前,“殿下是要赶奴才走吗?” 姬恒端坐着,不再言语,已是默认了他的话,恩生伏在姬恒膝边,哭求道:“恩生知错了,求殿下不要赶奴才走。” 姬恒看着他,“你如今已经有了自己主意,何错之有?” 恩生在姬恒身边多年,知道他最是敏锐,明白他已经猜想到一些事,恩生声音哽咽,“奴才不是有心要瞒着殿下,只是那些事……” 姬恒接过他的话,“你想说,瞒着本宫也是为了本宫着想,是吗?” 恩生连忙摇头,“奴才不敢。” 姬恒道:“要么你便把自己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不许隐瞒只言片语,要么你便拿了这些银票离开,我帝卿府的人,不容贰心。” 恩生擦干眼泪,回房将那玉带取来,跪着呈到姬恒面前,将自己所知全都说了出来,“奴才自是一心都只为殿下,可当时殿下身子不好,奴才不敢拿这样莫须有之事让您更添烦忧,再后来,您与大人重归于好,大人也日日回府,奴才更是不能再提此事。直到昨夜宫宴上,奴才在陆太后身上瞧见了相似的玉带,才起了疑心,却又不敢断定,奴才蠢笨,殿下原谅奴才这次吧。” 姬恒看着手中的玉带,喃喃道:“你随我在宫中多年,难道真的认不出这玉带出自尚服局的手艺吗?” 恩生忙道:“那日之后,奴才一直将它收起来,甚至不曾仔细看过。只隐约记得形制,绝无半句谎言,更不敢背叛殿下。” 姬恒捏紧了这玉带,眼眶微红,“我也曾想过,以她如今的身份,身边断然少不了一些投怀送抱之人,只是又怎能是陆嘉?他是明贤后宫里的人,她竟然……竟然……” 恩生求道:“殿下,不论如何您都要仔细自己的身体,以免动了胎气。或许这些事并非如此?” 姬恒自嘲一笑,“难怪我会从陆嘉身上感受到莫名的敌意,昨日那番话是故意说与我听的,偏偏我竟还担心他年轻,被人利用。而她呢,究竟只当这是露水情缘,还是真的用了心?她陪着那人去上香,动用自己私账修缮佛寺,可她从不信佛。” 恩生怕他伤到自己,道:“或许这些都是误会,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玉带也并不能证明什么。大人也不是耽于情爱之人,总之,那人不配殿下放在心上。” 姬恒抚着腹部,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个孩子有事,我也会将一切弄个明白。” 第171章 掌掴 这场风波由陆嘉而起, 可他却未放在心里,倒让邱霜忧心忡忡,明知不该逾矩, 还是提醒道:“主子,恕奴才多嘴,宁华大长帝卿近几年虽深居简出,可却并非真的是不问世事, 面慈心软之人, 若是将事情闹大,奴才只怕对您不利。” 陆嘉却笑了笑, “闹大?那倒是有些意思了。” 邱霜在心头轻叹,只觉陆嘉的心思越来越难以捉摸。 可他的担忧很快成真, 邱霜自殿内走出, 迎面便瞧见了姬恒主仆二人,他先是愣住,而后借着行礼的时机拦住姬恒去路,“奴才拜见大长帝卿。” 姬恒看向前方, “本宫有事要见你主子。” 邱霜见姬恒像是兴师问罪而来, 不敢轻易放人进去,可更不敢将战火引燃,只得道:“殿下恕罪,太后醒来不过半个时辰,还未更衣,有些不便……”他慌乱之下生出孤勇,大着胆子道:“请恕奴才直言, 您未得召见便入宫来,怕是有些不妥。太后此刻也不便见您。” 姬恒冷笑一声, “本宫却不知,入宫来还需征得你家主子的同意。” 恩生在旁道:“景帝在时,金口玉言,许诺我家殿下可凭玉牌随时入宫,先帝亦不曾废此规矩,连宫门前的禁卫都不敢多问。你既然在太后身边侍奉,连这些都不知道吗?” 姬恒径直走了进去,邱霜起身,被恩生挡住,“主子议事,你最好懂些分寸。” 邱霜所言不虚,陆嘉着了一身月白色软衫,虚虚拢住,墨玉簪束发,斜靠在棋桌前,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望见姬恒的那瞬还是有些讶然。 陆嘉起身道:“今日大长帝卿怎么有空来临华殿?” 姬恒淡声道:“昨日睡前忽而想起明光殿里还有几本古籍,今日便来取。只是既然入宫来,总要来太后这儿坐坐。”姬恒往他身后一扫,“太后倒是好雅兴啊。” 见姬恒看向棋桌,陆嘉道:“闲来无事,也只得下棋打发时间。只是一人布棋总难分出胜负,听闻殿下也喜欢下棋,不如帮我把这一局下完?” 姬恒道:“下棋除了寻得对手,更重要的是心正。本宫从前倒是与你叔父对弈过,他是个君子,与之对弈,也颇有所得。” 陆嘉笑了笑,假装听不懂他话里嘲讽,“这正是叔父那套棋具,这黑白棋子本是我随心而下,不知殿下喜欢执黑子还是白子?” 姬恒落座,看了他一眼,取出黑子随手落在棋盘上,陆嘉也坐了下来,旋即落下白子,出手利落,并不像他所说已到穷途末路,反倒是将黑子逼至绝境。 姬恒又取一枚棋子,捏在指间,听陆嘉关切道:“殿下的脸色有些不好,难道是有心事,昨夜没有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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