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一个便是飞鸾,她不着痕迹地看了荣蓁一眼,而后走上前去,轻扯住缰绳,抚着马鬃,似乎在与马儿耳语,而后有些神奇的是,这匹原本十分躁动的马儿竟开始安静下来。飞鸾立刻上马,接过弓箭,一气呵成,两箭直中靶心。 荣蓁并不意外那匹马会在飞鸾手下变得温顺,飞鸾本是孤儿,吃百家饭长大,学了一身武艺,后来积攒了些钱财,得以贿赂了猎场中的小官,一直在行宫里养马,也是如此与荣蓁结识,荣蓁获得姬琬宠信之后,到了大理寺为官,便也将飞鸾“借”了出来,留在她身边做了一名随从。 荣蓁在飞鸾之后上场,那马依旧温顺,还不等人反应过来,荣蓁已经射中靶心。 有人自然能看出飞鸾是懂得驯马的,而荣蓁在她们眼中却是捡了个便宜,不论如何,这一轮二人胜出了,后面的几人亦有精通马术者,只有两人仍未过,如此她们一行还剩下十人。 到了第三轮比试,考验的便是骑术,荣蓁虽不算擅长,但也未落于人后,是胜出的第四人。 按着原先定下的规矩,最后三人落选,如此便只剩了七人。 一番比试,荣蓁额上覆了层薄汗,只听韩家令道:“你们七位便已入选,只不过后面还有试练,今日便到这儿,先回客舍歇息,明日另有安排。” 烈日当空,有人已经十分不耐,荣蓁等人正要散去,忽听一年轻男子道:“韩家令留步。” 荣蓁等人也跟着停下步子,循声向来人看去,只见来人容貌俊秀,穿着极为体面,十七八岁年纪,韩家令见了来人,笑着称呼道:“秋童小哥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公子身边可是离不得你。” 那名唤秋童的男子却道:“自然是奉公子的命令而来。”他从袖中掏出几个锦袋,递给韩家令,“前番公子身边护卫殒命,府上虽给了一些抚恤的银两,但那几人毕竟死得凄惨些,跌落山崖,尸首无存,也不知是不是被野狼啃食。公子实在不忍心,便从自己私库中额外拨出银两,让家令转交到那几名护卫家人的手中。” 秋童此话一出,荣蓁察觉身边两人变得不安起来,也难怪,入选慕容府护卫月俸虽丰厚,但谁不想活着花这笔钱,更何况死得这般惨烈。这秋童或许便是慕容霄身边的贴身小侍,他这番话显然是说给她们这些人听,竟像是有劝退之意,而秋童代表的是他背后的主人。 韩家令面色尴尬,“公子慈悲心肠,小人一定将这笔钱转送到她们家人手中。” 那名唤秋童的男子在她们脸上扫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等秋童一走,韩家令恢复了之前的神色,“方才的话你们也已经听到了,做慕容府少主身边的护卫月俸三百两,饮食起居亦有专人打理,有句话想必你们也听过,富贵险中求。若是有人现下想离开,慕容家亦不会强留,还会贴补来往车马费用。” 十两银子便够普通百姓一整年的花销,更不必说三百两银 子,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两人已经打消了念头。 这慕容府如此阔绰,三百两银子便能让人不顾性命,而慕容霄为何要劝退身边的护卫,真的是因为他不忍见这些护卫惨死吗?慕容家这么多年在风云诡谲的江湖中长盛不衰,难道慕容氏的少主竟如此温良仁善,不染血腥吗? 第039章 觊觎 慕容府, 内苑 房门外,一众侍人正候着,静默不语, 忽而听见里面一声闷响,似乎是人摔倒的声音,一名小侍闻声慌忙动作,身边之人还来不及阻止, 他便已经要推门进去, 正在这时,手腕被人紧紧攥住, 一股大力将他掀开,只见来人面带怒意, 反手一巴掌将他挥到地上, 他的嘴角顿时冒出血珠。 这突然的变故让众人惊住,只见一年长些的侍人连忙上前来,替那小侍说着话,“秋哥哥息怒, 忠儿是新来的, 不知咱们院里规矩,实在没有冒犯少主的意思,我这就将他带下去。” 来人正是秋童,冷声道:“新来的不知规矩,也是因为你管束不当。我不过出去一会儿,便这么没有分寸。” 那名年长的侍人任他发作,忽听里面咳了一声, 显然是为了止住外面的纷乱。秋童冷哼一声,“还不将人带下去。” 如此也算是放过了, 忠儿捂着脸被那年长的侍人带去了下人歇脚的处所。 到了房里,那年长的侍人将忠儿的手拉开,只见他面上已经肿了起来,可见秋童打人时没有丝毫手软,忠儿眼里噙着泪,也不敢吭一声,那年长侍人到底也没忍心去责备,只是道:“今日也是怪我,没交代给你咱们院里的规矩,不过从今日你可要记下了,少主沐浴之时不许任何人近身服侍。不论你听见什么,只要公子没有让人进去,咱们都不能轻举妄动。” 忠儿点点头,委屈道:“我也只是听见少主像是摔着了,一时心切。荨哥哥放心,我记下了,再不敢犯错。” 那年长侍人名唤白荨,只听他道:“不然怎么会说你莽撞,少主摔着了,你看旁人可有像你这般。”他叹了口气,“若不是沾亲带故,我本不想带你。今日有些话你只能记在心里,绝不可往外吐露半个字。” 忠儿连忙点头,只听白荨道:“咱们少主曾受过伤,双腿不能负重前行,时日久了,便萎软无力,只是慕容氏的少主何其骄矜,怎会容许旁人瞧见他不堪的模样。平日里除了秋童可以近身侍奉,咱们这些人是万万不可上前的。” 忠儿这时才知道自己竟犯了大忌,“那我岂不是得罪了少主。” 白荨安抚道:“少主平日里虽沉默寡言了些,待事又都冷冷淡淡的,但对我们这些下人还算宽和,平时也没怎么罚过人,还常派人施粥赈济,内里也是慈悲心肠。只是这样难免会让人以为少主好欺凌,故而他的贴身侍从秋童便强势了些,不过也是护主心切。” 忠儿脸上露出诧异,“少主的腿是真的医不好了吗?” 白荨不悦地看他一眼,忠儿忙道:“前两日我也远远地瞧见过少主,那时他坐在轮椅上,虽看不清容貌,但身形气韵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我只是觉得可惜些。” 白荨叹息一声,“这么多年过去,家主也请了许多郎中,都没有好的法子。只不过你万不能在人前说这些话,进了慕容家便当自己是个哑巴。多行少言,府里不会亏待了你。一个奴侍,对自己的主子露出怜悯之意,可是嫌自己命长了?” 另一边,侍从隔着门前来传话,“少主,家主来了正厅,现下请您过去。” 秋童正服侍着慕容霄更衣,闻言轻声道:“我刚从演武场回来,那边便得到消息了。” 慕容霄只嗯了一声,坐在轮椅上,身前覆着层薄毯,眼神淡漠地看着外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厅里,慕容斐将茶盏轻轻放下,秋童推着慕容霄进来,她抬眸看了一眼,脸上浮现一抹笑意,“霄儿。” 慕容霄唤了声“姨母”,并无旁的话,许是府里上下已经习惯了慕容霄的冷淡,也包括慕容斐,只见她对着秋童道:“近来园中姹紫嫣红,侯家令又让人运来不少名贵花草,据说是海外来的,有时间也带着你家少主去园子里瞧瞧。总闷在房中,也会憋出病来。” 慕容霄没有说话,秋童恭谨道:“奴侍记住了。” 慕容斐的眼神停留在慕容霄身上,语声温柔,仿若慈母一般,“霄儿,姨母近来结识一位江湖奇士,她有一朋友擅自痿症,改日我将她请来为你医治,你看可好?” 慕容霄垂下眼眸,看着自己的双腿,“姨母不必麻烦了,我这辈子怕是离不开这轮椅,再折腾也是无用。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失望,若是如此,还不如从不期望。” 慕容斐听他言语中颇有厌世之意,上前劝道:“这是什么话,咱们慕容府在江湖有如此大的威望,姨母定会将你治好。” 慕容霄嗯了一声,慕容斐伸手按在他的肩头,“今日府里开始选新的护卫,过两日试练好了,你便自己挑选几个。” 慕容霄再次拒绝,也难得开口,“我知道姨母担心我的安危,我也知道因为我的身份难免引来杀身之祸。可我已经是一个废人,死了还是活着都不重要。没必要为了我,再死更多的人。” 慕容斐闻言有些颤抖,“你这孩子,究竟为何这般厌世?听她们说今日你让秋童又送了些银钱过去,我知道你心地善良,怕是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不愿。她们虽为你而死,但这不是你的错。从一开始便是银货两讫,慕容家并没有负了她们。” 慕容霄最后只道:“我记下了。” 慕容斐轻叹一声,“有时候我也会想,若阿姐还在,定不会像我这般有心无力。” 她说完便举步离开了,而后秋童慢慢抬起眼帘,又看向慕容霄,轻声道:“难为公子了。” 慕容霄侧眸看着桌上未用的茶汤,“只怕,她比我更难熬。” 荣蓁几人被安排在了客舍之中,两人一间,慕容府存了几百年,也积蓄了几百年的财力,客舍里一应器具都极其雅致,榻上的薄衾竟是冰蚕丝织就,天已入夏,难免燥热不安,这薄衾触之格外凉爽,也算是用心了。只不过,她并未与飞鸾分在一间,而是同一名唤吴芊的女子宿在一处。 吴芊性格率直,主动同荣蓁攀谈,将自己身家来历尽数告知,可见荣蓁兴致缺缺,便也觉无趣,一夜便就这么过去。 在这慕容家住着,又怎会高枕无忧,次日荣蓁早早便醒了,韩家令让人送了些衣服过来,一概是紫色的外衫,竟像是府里护卫特有的服制。荣蓁将衣衫换上,又用了早膳,借着如厕的机会将前院的一些路线记下,等回房之时,却听见里面有人正低声说着话,荣蓁叩门的手停在那里。 “明天便要比试了,也不知我们这七个会筛去谁?但我听闻慕容公子每次也只会留下两个人,其余的人虽也会留在府里做护卫,但如何能与慕容氏少主身边的相比?你房里这个少言少语,也看不出什么功夫路数,你可打听清楚了?” 荣蓁脚步极轻,听见房中有人时便调匀了气息,房里的人一时没有察觉,只听吴芊道:“姐姐怕是多想了,昨日你也瞧见了,这沈嫆取胜不过是恰好在那楚鸾后面,当不得是心腹大患,若说起实力,我倒觉得那任宜君才是姐姐要防备的人。昨日骑射她可均是头名,而我,若不是有运气在身,只怕也已经退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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