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传来叩门声,俞百川唤道: “公子,您起身了吗?” 萧景飏不愿旁人知晓,他眼力恢复一事。连每日俞百川贴身伺候,也没让对方发觉。 “进来吧。” 俞百川闻声推门入内,从衣桁上取来一套藤紫色锦袍。乐呵呵道:“陛下,臣为您更衣。” 萧景飏将他的喜形于色尽收眼中,直起身子伸张双臂让其更衣,开口打趣道:“听你的音色,今日心情倒是甚好。” 俞百川怪腔怪调,乐道:“岂止是臣高兴,陛下听了必定会龙心大悦。” 萧景飏不以为然:“快说何事,莫要卖关子。” 俞百川弯腰一壁将革带扣上,一壁笑道:“昨夜按陛下的吩咐,派人守在何婆婆家附近。果然,半夜来了八个胆大包天的色鬼。汪宁将人全部拿下,按陛下的吩咐处以阉刑。” 俞百川故意不往下说,扶着萧景飏落座。 萧景飏淡然坐定,也不往下追问。 门外,隐隐传来汪宁的声音:“何婆婆,江姑娘。在下,将早膳送来了。” 俞百川惊慌失色,陛下眼睛是看不见,可耳朵灵光得很。必然是听见了,汪宁献殷勤的声音。 俞百川打圆场,心虚解释道:“那个,陛下,是我让汪宁送的早膳。” 萧景飏沉思不语,原来昨夜江婉莹回了县衙府,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元家的意图是什么,都有待查证。身为帝王,他不允许自己被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搅乱心思。 “让汪宁,继续守着她二人吧。” 俞百川听着陛下的口气风轻云淡,似乎并无不悦。 “是,陛下。” 俞百川也不好多问,挥挥手门外侯着的禁卫将早膳送进来。 已是阳春三月,这林州好歹有了时令的凉拌野菜。 俞百川夹起野菜,喂到萧景飏嘴边。 萧景飏尝了一口,清甜中略带苦味,不过甚是爽口。 少倾,萧景飏将清粥连带小菜,吃得一干二净。 “陛下,今日看着胃口甚好啊。”俞百川嬉笑道。 萧景飏起身,答非所问命道:“随朕,上山去。” 俞百川应好,扶着萧景飏出了院子。 南厢房内。 汪宁倒是不客气,与江婉莹二人围桌而坐同用早膳。 江婉莹故作轻松用膳,实则心慌意乱,若是与萧景飏碰面该如何自处。 一抬眼,瞥见俞百川二人出了院子。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有心思用膳了。 待三人全部用完,汪宁收拾好碗筷,端着托盘离开房里。 何婆婆取出昨日郎中为江婉莹开的药酒,准备为其上药。 江婉莹坐在床榻上,挽起裤腿。这才发现昨日只是疼痛的脚腕,今日已隆起来红肿了一大片。 药酒清清凉凉,涂抹上去缓解了不少痛楚。 何婆婆用药酒,轻轻按揉着,叹道:“你一夜没睡,上好药补会眠吧!” 江婉莹拧着娥眉忍痛,问道:“祖母,你说,我这般反复无常,与小人有何异?” 何婆婆反问道:“祖母,知道你在忧虑什么。何苦为难自己呢,不如遵从心意而为。” “心意?”江婉莹喃喃自语。 她对萧景飏的确有几分喜欢,可她赌不起更不敢赌。 何婆婆耐心笑道:“是啊,你的心意最重要。你若喜欢,就不是强人所难。你若不喜欢,又何必再纠结于此。你既然纠结,那定是心里既喜欢,可是又怕那深宅后院是个火坑。” 江婉莹面上发烫,难为情道:“祖母,果然眼明心亮。” 何婆婆没有取笑,脸上忽然伤感,又道:其实,不瞒你说,祖母曾经有一个女儿,费尽心思嫁进了大户人家做妾。人家那正头娘子,可没少给她使绊子,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江婉莹从前问过,何婆婆只说丈夫早亡膝下无儿无女。 江婉莹见何婆婆抹起眼泪,心疼道:“祖母,是我不好,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何婆婆哽咽道:“不怪你,怪祖母命苦。不过,依祖母看,景公子不是那种朝三暮四之人。若你跟了他,必定不会亏待你。” “祖母,你当真觉得,那个景公子靠得住?” 何婆婆稳住情绪,收好药酒,“毕竟是你的终身大事,主意还得你自己拿。” 何婆婆起身,又道:“祖母去看看有什么,力所能及之事。总不能在此,白吃白喝人家的。” 何婆婆关门离开,江婉莹念着那句“白吃白喝”思绪凌乱。 在元家八年,她做女使抵偿也算两不相欠。可这两个月,她欠萧景飏的,该如何相还。 三月暄风,拂面柔和。 萧景飏立在山脚下,仰首向山上望去。 昨日还在半山腰,今日已能在山脚下看到数不清干活的人影。 估摸再过半月,这条水渠便可大功告成。 突然,身后传来快马急奔声。 俞百川回身,见是一名身着墨甲的彪形大汉纵马而来。 那大汉在马车旁勒停马匹,翻身下马。健步如飞奔到俞百川二人跟前,恭恭敬敬拜道:“主上,您让打探的事情,属下已打探清楚。” 萧景飏回道: “起来吧,到马车上回话。” 俞百川十分有眼力见,扶萧景飏上了马车。那个大汉,随后上了马车。 俞百川命其他人后退两丈,以马车为中心围成一个圆圈守护。 马车内,萧景飏迫不及待问道:“宫中可有异样?” 那大汉回道:“回陛下,一切还算太平。臣,已按陛下事先的安排放出风声,说陛下不是龙体违和不能早朝,而是离宫暗访。” 萧景飏颔首又问:“朕,让你回京调查元家之事,可有眉目?” “回陛下,臣命人混进侯府,打探到的消息是,江婉莹因偷盗西昌国公主的金簪,而被元家赶出府去。用江婉莹的画像,让侯府的人确认了,的的确确是江婉莹本人。这些年,江婉莹在侯府,确实只是个粗使奴婢。” 萧景飏看似漫不经心,手掌不由微微握拳,“那元晟呢?是何态度?那二人的婚约可还作数?” 那大汉回道:“回陛下,元晟将军已与西昌国公主同院而居。不曾有任何异样,每日往返兵部衙门。不过侯府的意思,是让元晟将军纳江婉莹为妾。元晟将军带着西昌国公主归家,第二日,江婉莹便因丢盗被赶出了侯府。” 萧景飏不曾听江婉莹提起过偷盗之事,且不论真假。由打探的消息分辨,元家为了与西昌国公主联姻,舍弃一个江婉莹倒在情理之中。 可这大汉说来说去,还是没说到重点。萧景飏心急追问道:“江婉莹与元晟二人的婚约,究竟还做不作数?” “回陛下,臣打探过了,二人并未签下悔婚书,婚约应当还作数。” “岂有此理。”萧景飏挥拳打向马车壁,发泄不满。他已确定江婉莹不是元家派来的。元家再蠢也不会,派一个与自家儿子有婚约的女子勾引皇帝。 那大汉被吓得忙屈膝下跪,以为是自己办得差事不得力。 萧景飏这才察觉失态,忙遮掩道:“快平身,朕不是对你发火。” 那大汉战战兢兢起身,想起什么,急道:“陛下,当年元家虽然下有聘书,可并未下聘。既未下聘,女子可自由悔婚,只不过按律皆视为改嫁。” “改嫁”二字,何其讽刺。这条律法,是该改进改进了。 萧景飏冷厉道:“你回京,继续让人盯着元府,去吧。” “是。”那大汉身手敏捷下了马车,行到方才所乘的骏马上,一骑绝尘。 黄土浮尘,随风而逝。 日落日出,几日后。 这几日,萧景飏刻意早出晚归,避着江婉莹碰面。 而江婉莹这几日,过得魂不守舍。起初怕与萧景飏相见,而后发觉对方亦是有意避之。 她反倒慌了,更是心烦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莹姐姐,在想什么呢?”汪宁嬉皮笑脸,立在门口打趣。 江婉莹眉开眼笑,他来的正好。俞百川每次与萧景飏同进同出,她想打探点消息也没机会。 “汪宁,你家公子的夫人,对待奴婢下人如何?” 江婉莹打算学在元府那般,到萧景飏的米行做工。不要工钱,以此偿还恩情。或许见过了正头娘子的厉害,彻底能断了她对萧景飏的心思。 汪宁没踏进去门槛,背靠门扇,饶有兴趣笑道:“莹姐姐,想要问的是哪个夫人?” 江婉莹不可置信,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家公子,难不成有许多夫人不成?” 汪宁点头,吓唬道:“我家公子已有四位夫人,各个都不是好相与的主。对想勾引主子的奴婢,尤为狠厉,轻则杖责,重则活活打死。” 江婉莹花容失色,原以为只有一位夫人,哪成想竟然这么多。如此正好,自己这么怕死,定能对萧景飏克己守心。 她的脚,已能正常走路。她起身,走到房门前,推了一把汪宁。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汪宁不明所以,在门外叫嚷:“莹姐姐,怎么说不理人,便不理人了。” 汪宁叫了几声,见无人理会,自觉无趣便悻悻然离开。 江婉莹取出一套,白茶色的云锦留仙裙。这是昨日,汪宁送来的。 即是汪宁送的,便是萧景飏送的。 江婉莹特意梳妆打扮,发髻半挽半垂。这身留仙裙衬得她清婉秀丽,体态婀娜。 房外,已是落日余晖。 她打开房门,踏入余光去向院口。 翘首以盼,打算守株待兔与萧景飏偶遇。
第19章 拿钱走人 从前孤身一人,如今有了何婆婆相伴。 江婉莹要为日后的日子,好生做一番打算。 之前放不下身段,眼下倒觉得汪宁的提议不错。捞够了钱,与何婆婆远走高飞。 余光一丝一丝散尽,暮色笼罩在她周身。茶白色在夜色中,清白惹眼。 远远有几人的身影,渐行渐近。 江婉莹一眼认出,风度翩翩的身影。越来越近,她竟挪不开眼。 那双眼眸被白纱遮住,在暗夜中如同地狱使者般冷峻。 不知为何,江婉莹觉得萧景飏没了往日的温润,似乎心情不佳。 江婉莹抬足想跑,还是待他心情好时再说吧。 “江姑娘,你在此作何?” 为时已晚,俞百川瞧见她开口相问。 江婉莹扯谎道:“我在等何婆婆。” 萧景飏与俞百川的脚步未停,已然行到她身前。 萧景飏面无表情道:“江姑娘,我有话与你说。” 江婉莹望向俞百川求助,意在问寻她何事。俞百川挤眉弄眼,打着哑语摆手表示自己不清楚。 江婉莹无奈应道:“不知,景公子寻我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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