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同进入太后的寢殿。 汪太后脱簪披发,正坐在短榻上让宫女按摩身子。 “免礼吧!赐座。”汪太后懒洋洋地摆手免礼。 颜安如并未落座,而是径直上前挥退宫女,亲自为汪太后揉肩,笑道:“母后这几日,瞧着精神好多了。” 慕娴妃也不甘示弱,有样学样上前蹲下为汪太后捶腿。 汪太后十分满意二人的表现,夸道:“皇后的手法不错,娴妃的力道正好。” 慕娴妃曲意迎合道:“今日妾听闻陛下眼疾痊愈,心里欢喜得紧呢。陛下仁孝,若见太后如此,必定寝食难安。” 这话,汪太后听得进去。前朝后宫不宁,皇帝必定是焦头烂额。 “娴妃说的没错,哀家得打起精神来。”汪太后挺了挺腰板,露出笑意。 慕娴妃趁热打铁,又道:“太后,妾听闻江才人病了。想着江才人伺候陛下,定是有心无力。不如,让江才人搬去妾宫中,安心养好身子后,再回来伺候陛下左右。” 颜安如不动声色,手上不停继续为太后按摩。且先听听太后会说什么,再做打算。 汪太后一听,忧心道:“病了?那丫头看着就柔弱。既然病了,挪出去也行。” 慕娴妃满眼藏不住欢喜,装模作样道:“妾替江才人,谢谢太后的恩典。” 颜安如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倒是便宜了慕娴妃。 汪太后这时想起来皇后,遂问道:“皇后,你的意思呢?是让江才人住进娴妃宫里,还是另择住处给江才人?” 颜安如不慌不忙回道:“回太后,以江才人的位分做不得一宫之主。不过妾记得太后说要善待江才人,不如将江才人挪去朝华宫吧!朝华宫偏远,江才人搬进去也不会有人非议德不配位。” 汪太后凝神片刻,舒展眉头笑道:“还是皇后考虑得当,那就让江才人搬去朝华宫吧!” 慕娴妃颜色一夕千变,由阴到晴。她提的建议,倒让皇后捡了便宜。原想将江婉莹困在自己宫里,若是陛下对其有心必然会到她宫里。好好的如意算盘落空,怎能不气。但又不能发泄出来,只得强颜欢笑。 “齐尚宫,你去勤政殿,传哀家懿旨让江才人搬去朝华宫居住。” 齐尚宫面有为难,迟疑一夕方才应声:“奴婢遵命。” “你们两个留下来,陪哀家一道用晚膳吧!”汪太后示意二人停手,不必再为她按摩。 落霞云烟,余晖如锦。 江婉莹与萧景俪分道扬镳,返回勤政殿。 一盏茶后,江婉莹与齐尚宫在宫巷里碰上。 齐尚宫顺势将汪太后的旨意告知:“江才人,太后有令,命江才人搬去朝华宫居住。” 夏尚仪神色一慌反问道:“齐尚宫,那朝华宫地处偏远,太后这是为何啊?此事,陛下可知?” 江婉莹只听到了地处偏远四字,立时胡思乱想起来。那朝华宫不会是冷宫吧?太后为何要将她打入冷宫啊? 齐尚宫摇首,如实道:“陛下应当不知,本官只是奉命行事。” 江婉莹六神无主,更觉得腹间不适。脸色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夏尚仪瞅见江婉莹乱了心思,安抚道:“江才人不必慌,一切事情自有陛下定夺。”宫里旁人可能不清楚,夏尚仪心如明镜陛下对江才人如何恩宠。她心中甚是疑惑,太后为何做出此举。 齐尚宫不吭不卑回道:“这是自然,本官定会将太后的旨意带给陛下。” 很快,回到勤政殿。 萧景飏并不在勤政殿,询问了宫人也不知去向。 既然见不到陛下,齐尚宫秉公执法命宫人开始搬江婉莹的东西。 夏尚仪心急如焚,连郝守信都不在。她想要阻拦,又无能为力。 江婉莹失魂落魄呆坐在桌前。 难道萧景飏默许了太后的意思,避着不见自己不成。 江婉莹抬眸,红着眼眶看向殿外的黑夜。夜幕孤星,如她一般终究是孤身一人。 夏尚仪眼睁睁地看着,江婉莹随着齐尚宫离开。 宫巷里,慕娴妃躲在不远处看热闹。 眼瞧着江婉莹茫然失措,唯唯诺诺跟在齐尚宫身后。心满意足,扭腰柳腰领着宫人离开。 齐尚宫突然慢下脚步,与江婉莹并肩同行。 “江才人不必多虑,太后只是心疼江才人身子弱,让江才人搬去朝华宫安心养好身子。” 齐尚宫的劝慰,对于江婉莹来说毫无用处。在冷宫如何养好身子,不过是了此残生罢了。 齐尚宫见她不语,继续好心开解道:“以江才人的位分,原本不能做一宫之主。朝华宫虽然偏远,江才人搬过去也算是一宫之主。吃穿用度,与美人位不相上下。” 江婉莹不可置信,暗淡无光的眼眸,闪起惊讶:“敢问齐尚宫,那朝华宫不是冷宫吗?” 齐尚宫恍然大悟,江婉莹方才为何郁郁不乐。忍俊不禁道:“朝华宫不是冷宫,一应俱全,也有宫人伺候,江才人安心住着便是。” 江婉莹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冷宫。如果不是冷宫,那算得上是恩典了。一宫之主,这不正是她期盼已久的事。 脚步一下子轻盈起来,随着齐尚宫欢欢喜喜去往朝华宫。 半柱香后,终于到了朝华宫。 红墙青瓦,飞檐凉亭,应有尽有。 院中竟还有一方小池塘,小桥流水声在夏夜里格外清凉。 宫里的宫人不多,不过也有两个宫女两个太监。 寢殿自然比不上萧景飏寢殿的大,足足小了一倍。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上好的黄花梨木家什做工精细。 那张雕花拔步床,挂着青色纱幔。甚是让江婉莹心花怒放,这么大个床睡她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齐尚宫让人将江婉莹的东西,摆放进入便离开了。 其实她也没什么东西,也就一些衣物以及上次皇后赏赐的珠宝。 既然是一宫之主,那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了。 江婉莹也不客气,吩咐宫女奉膳。先填饱肚皮,饱餐一顿再说。 夜云游移,新月朦胧。 皇宫中钟鼓楼上灯火通明,隐隐传出推杯换盏的拼酒声。 楼下门口,郝守信与一众禁卫守在外面。 二楼房内,萧景飏与汪祺正举杯痛饮。 汪祺一身绿缎官袍,眼神迷离似乎自然酒醉。手里捏着酒樽,醉声最气问道:“陛,陛下,今日唤臣来,究竟所为何事?” 萧景飏素日不爱饮酒,酒量不行。头晕脑胀,几次三番斟酒都洒了出去。他醉笑道:“表哥,你可是还放不下她?” 汪祺迷醉的眼神,刹那间清亮起来。挺直歪斜着的身子,语气突然严肃:“陛下,莫非一早便知晓一切不成?” 萧景飏斟不满酒,索性放下酒壶,叹道:“起初朕并不知晓,若朕知晓,绝不对抢表哥的女人。” 汪祺眼中闪过痛楚,随即恢复往日的作古正经,回道:“陛下说笑了,臣早将她放下了。” 萧景飏扶额撑在桌面上,调侃道:“若当真放下了,为何迟迟不娶亲?” 汪祺突然起身,撩袍跪地道:“臣正有一事相求陛下,请陛下赐婚。” 萧景飏猛地酒醒了一半,既惊又喜道:“赐婚?表哥看上了哪家闺秀?” 汪祺似乎有些犹豫,半晌才开口道:“是中书令家的三小姐。” 萧景飏手肘一软垂了下来,一个激灵彻底酒醒了过来。要知道中书令,也就是皇后的幼妹方及笄不久,比汪祺足足小了八岁。 论家世二人倒是匹配,可是中书令如何会肯答应这门婚事呢。
第71章 萧景飏缓缓起身, 仍觉得头重脚轻。他没有去扶汪祺,而是神色凝重问道:“表哥,你能与朕说句实话吗?为何是颜三小姐?” 在萧景飏看来汪祺此举, 更像是报复。 当年, 他被先帝逼着迎娶颜安如为太子妃。不光先帝不知, 连他都被蒙在鼓里, 竟不知汪祺与颜安如互有情愫。 他还是太子之时, 也是一次无意在颜安如房中发现了汪祺的手书。 私下,萧景飏曾命莫峥嵘打探过。 据说圣旨一下, 颜安如便与汪祺一刀两断。欢欢喜喜, 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为此,萧景飏一直认为是颜安如为了荣华富贵负了汪祺。 汪祺无奈叹了口气,回道:“陛下可能不知, 颜三小姐私自离家, 中书令正暗中满城寻找踪迹。其实,如今人是在国舅府上。臣, 不知如何是好。颜三小姐说她自幼思慕于臣, 不愿入宫为妃。离家出走, 混进了臣府上为婢。臣发觉后,要送她回颜府。可她说自己名声已毁, 若臣不娶她, 她只能悬梁自尽了。” 这消息令萧景飏震惊不已,瞠目结舌道:“你, 你,所言当真?” 汪祺也不知是酒醉, 还是怎地,脸上浮现红晕, 依旧铿锵有力道:“事关颜三小姐的名誉,臣,所言句句属实。” 萧景飏心绪不宁落座。 若两情相悦,这门婚事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萧景飏定了定神,直呼大名声色俱厉道: “汪祺,朕问你,你是真心喜欢颜三小姐?还是,仅仅为了报复那人,诱拐了人家姑娘?你可比她年长八岁呢?” 汪祺没有扭捏,反而极其不自信道:“臣承认,是有报复的意味。可臣,确实对颜三小姐动了心。臣也不知何时动了心思,当年是她帮臣与她姐姐互传书信。虽然她姐姐入了宫,可这些年,私下我二人仍会每年到故地重游。” “故地重游?什么意思?”萧景飏惊愕不已,一向循规蹈矩的表哥,究竟在干些什么。 颜安如入宫时,那位颜三小姐只有十岁。与一个十岁的女娃娃暗中来往,这算什么君子所为。 汪祺不得不撕开痊愈的旧伤,感慨回忆道:“臣与她相识在五年前的七夕之夜,或许臣与她原就没有缘分。相识不过三个月,她便成了太子妃。起初那几年三小姐相邀,臣只当陪一个孩子。可渐渐,臣发觉不知何时她已是个芊芊少女。所以臣,痛下决心断了与她的来往。臣也不知,三小姐会为了臣离经叛道离家出走,全然不顾忌自己女子的名节。求陛下成全,臣不想再与之错过,余生尽是遗憾与悔恨。” 萧景飏抓起面前的半杯酒,灌了下去。砰的一声,将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摇首为难道:“表哥,不是朕心狠。三小姐少不更事,或许对表哥只是暂时迷恋。朕若冒然赐婚,来日她年长几岁后,又岂知不会心生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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