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将军走出帐门口瞧了眼,眉头紧蹙。 事情越来越古怪,总觉得太过顺利了,顺利得不像裴沅祯的作风。 可他此前派人偷偷打探过,螭虎军营中确实每日吃稀粥掺红薯,连马这几日都瘦了不少,更别提人。 若说是裴沅祯的计策,可数十万将士,裴沅祯居然敢如此豪赌。就不怕他真的攻打吗?届时真刀真枪决战他必败无疑。 这个年轻人......是他戎马生涯中从未遇到过的敌手。他像一个赌徒,更像一个疯子。 他们现在看似占据上风,可总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为了打破这种诡异的优越感,隔日,任老将军出兵应战。 两拨人马在韶城五十里外的羊亭开战。 这一仗,任家军勇猛精悍,而螭虎军也不示弱,羊亭平原上人流如蚁汇聚,双方厮杀如火如荼。许是吃不饱的缘故,螭虎军起初士气高涨,屡屡有压任家军一头的态势,后来渐渐落了些下风。战到最后,竟匆匆鸣金收兵。 这是大曌和金昌对峙了多日之后,煞有规模的第一场仗。 然而,螭虎军败了。 金昌众人欢呼。 而大曌,千里之外的京城先是不可思议地静默,随即一道弹劾裴沅祯好大喜功的折子出来后,朝堂内外皆窃窃私语起来。 有人提议换帅,但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武将这边自然不会同意,可文官们才不管。尤其都察院那帮人,以尤大人为首,觉得裴沅祯此人刚愎自用,若是再如此下去,韶城恐怕保不住。 是以,文武两拨人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差点大打出手。 皇帝下朝回到乾清殿时,沈栀栀等在偏殿中。 “皇上,”外边的声音她都听到了,连着两日她都难以阖眼。她上前行礼,问:“现在情况如何?” “第一场败了,还是舅舅率领的螭虎军。”皇帝道:“有人提议换将。” “皇上,您务必要信裴沅祯,不可换将。” 皇帝笑了笑,负手进乾清殿,走到门口时,转身说:“朕从来都信他。” . 任家军打了胜仗,营中人人欢欣鼓舞,饮酒庆祝。 在热闹的庆祝声中,任老将军独自坐在帅帐中沉默。 这场仗赢得蹊跷,可蹊跷在何处又说不上来。战场上,他分明瞧见螭虎军拼尽全力了的,而且螭虎军确实如传言中作战勇猛,跟他任家军比起来并不逊色。 但是,这样一支军队,战了不过半天就败了。 任老将军一生用兵谨慎,虽不善阴谋,却也见识过不少阴谋,而裴沅祯此举着实令他看不透。 难道真如他们说的......急于打胜仗,好回去解救佳人? 过了会,他胸口一阵难受,又咳嗽起来。 这时,任琮带着几个部将进来。 “大帅!今夜全军高兴,您怎么独自坐在这?” 任老将军咳了会,摆手:“老了,身子不好,你们去吧。” 任琮蹲下来,帮他顺背:“爹,你出去露个面吧,大家伙都盼着呢。” “是啊。”也有部将说:“我们第一战对上螭虎军,那可是螭虎军啊,威名赫赫,居然被我们任家军打败了。若是我们接下来继续重挫螭虎军,将来整个金昌,不,整个九州,我们任家军无人能敌!” 这话说得众人斗志昂扬,纷纷劝任老将军:“大帅不必饮酒,出去说两句话也使得。” 任老将军摇头,继续摆手:“你们去,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见他仍是拒绝,众人只觉扫兴,但也不勉强。说了些“大帅好生安歇”之类的,然后出了营帐。 当晚,任家军营帐里彻夜篝火,欢声笑语不断。 . 接下来双方休整,斥候依旧将敌方情况一日日来报。 “报!螭虎军营中今日是稀粥掺红薯。” “报!螭虎军营中今日减少了几口锅。” “报!螭虎军营中今日饿死了几匹马。” 终于,到第十二日时,斥候说: “螭虎军锅中已无粮,大军正欲撤回韶城。” 郗博皇子听了,顿时着急。忙去看任老将军:“外祖父,不能让他们撤回去,等他们养精蓄锐卷土重来,恐怕就难了。” 任琮也道:“对啊,父亲,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其他几位部将纷纷劝:“大帅,末将愿意领军攻打螭虎营!” “末将愿!” “末将也愿!” “儿子也愿!” 郗博皇子看了看众人,也站出去:“外祖父,我也愿领军攻打螭虎营!” 郗博皇子此前带兵袭击几个营寨,对此信心满满。当然,若是他此次能击败螭虎军,别说储君之位,他的名字也将会名垂青史。 打败最强大的敌人,这是战场上每个将士的梦想,简直令人热血沸腾。 然而,任老将军坐在主帅位置上,依旧不为所动。 “这恐怕是裴沅祯的障眼法,不可轻举妄动。” 任琮道:“父亲,斥候去打探过了,螭虎军确实正在收营,难道真的要等他们退回韶城了才后悔?” “螭虎军作战能力如何,此前儿子也是亲眼所见的,若不是这次天助我们,恐怕以后再无机会。等他们退回韶城,届时就难以攻克了。” “你们明白打仗最忌讳什么?”任老将军看向众人,一字一句道:“那就是求胜心切。” “可眼下不同,父亲......” “别说了!”任老将军抬手制止:“此事暂时不议,都出去吧。” “唉!”任琮暗叹可惜。 . 出了营帐后,郗博皇子回到自己的帐中,面色晦暗。 裴沅瑾走进去:“殿下,任老将军不愿攻打螭虎营?” 郗博皇子道:“外祖父果真老了,再也不是当年英明神武杀伐果决的大将军。此前我打了几场胜仗他嗤我侥幸,而这次大好时机在眼前,竟然畏首畏尾不敢出兵。” “那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裴沅瑾这话才落,立即有个小兵送了封信进来:“殿下,是皇城送来的。” 皇城,那应该就是任贵妃了。 郗博皇子拆开信一目十行,脸色竟是比之前更难看。 看完,他气怒地将信扔进火盆中。信纸卷起一阵火舌,继而消失殆尽。 裴沅瑾盯着他,随后就听他道:“大皇兄前日得了个儿子。” 裴沅瑾明白了。 金昌皇室还未立太子,原因是皇后一脉和任贵妃一脉斗得火热,金昌皇帝为难得很。 为争储君之位,除了朝堂上的明争暗斗,后宅女眷也暗流汹涌。 大皇子率先诞下皇室嫡子,这便夺得一筹。 郗博皇子道:“据说父皇得知消息龙颜大悦,还亲自赐名。” 裴沅瑾淡淡笑了笑:“既如此,殿下恐怕更得抓紧了。若这次立不了功,或是功劳不大,顶多只能算跟大皇子打个平手。” “殿下辛辛苦苦在战场上拼杀搏命,而大皇子只需借助妇人腹中的一个孩子就轻而易举获胜,裴某也实在为殿下感到不值。” 郗博皇子听后,神情阴冷。 过了会,他倏地起身出营帐。 . 镖旗将军任琮的营帐里,任琮才送走几个部将,就见外甥郗博皇子过来。 他问:“用过晚膳了?” 郗博皇子绷着脸:“舅舅,外祖父不愿出兵攻打螭虎营,你是何意见?” “我能有什么意见?”任琮叹气:“父亲是主帅,他不愿,也只能听他的。” 郗博皇子面无表情问:“若主帅病倒昏迷不醒,军中规矩又当如何?” 任琮一愣:“病倒?何意?” 郗博皇子凑过去,在任琮耳边低语了一番。 . 当夜,任家军出兵突击螭虎营。 声势浩大,火光冲天,战马如雷,整个旷野充斥着喊杀声。 螭虎军一边抵御一边撤退,最后竟是连原先收拾好的东西都不要了,跑得屁滚尿流。 郗博皇子一身戎装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竟是兴奋异常。 “舅舅,螭虎军逃了,还不乘胜追击?” 任琮跟随任老将军上战场多年,也不是全然不懂经验。 他望着硝烟中螭虎军逃离远去,驻足停下。 “穷寇莫追,况且,万一螭虎军有埋伏我们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今日能重创螭虎军,他已经满意了。 于是当即吩咐:“把营中所有战利品归拢,立即收兵回营。” “舅舅!” 郗博皇子急,他说:“螭虎军跑得匆忙,哪里还能埋伏?” “你看,”他指着不远处的灶火:“灶中火种未灭,锅里的稀粥还在冒热气。说明他们连晚膳都还没来得及用,此时正是孱弱之际,良机难得。” 任琮顺着视线看过去,确实如郗博皇子所说,好些锅中都还冒热气,而且地上摔了好些碗,碗里散落稀薄的粥。看来,应该是得知敌军袭营匆匆撂下的。 “还有那边,”郗博皇子继续道:“你看,那些瘦马,那可是螭虎军的战马,如今瘦骨嶙峋。他们兵弱马瘦,此时不追击更待何时?若我们一举将其歼灭,舅舅......” 郗博皇子道:“届时,恐怕外祖父也要将这个主帅之位让给你,整个任家军皆以你为尊。” 任琮听了意动。这些年他跟着父亲上阵杀敌,可他上头还有个更勇猛的兄长。兄长颇得父亲喜欢,若不是这次病重不能出征,今日这样的好机会未必轮到他。 他沉沉思忖片刻,扬声道:“所有将士听令!即可追击螭虎军!”
第133章 螭虎军一路退到了巫峡口, 任家军也紧追而至。只不过到了巫峡口入口处便停了下来。 “舅舅,为何不继续追了?”郗博皇子问。 任琮凝眉:“父亲此前说过,巫峡口地势狭长, 兵力难以展开。若是螭虎军设有埋伏, 我们恐怕难以撤退。” “不会有埋伏!”郗博皇子道。 “你怎知不会有?” 郗博皇子张了张口,想说他手上有军事布防图,巫峡口这里两面地势险峻, 埋伏不易。 但他不能把军事布防图的事说出来,于是道:“巫峡口寸草难生, 两面皆是断壁悬崖, 若是有埋伏定掩藏不了,派斥候进去一探便知。” 任琮想了想,点头,吩咐斥候上前查探。 十万人马在入口等了许久, 约莫过了一炷香,斥候出来。 “将军,巫峡口确实两面陡峭难攀,而且螭虎军一路逃跑疲惫, 许多人半路丢了刀枪,他们正在峡谷中坐地歇息。” “真的?” “千真万确。” 郗博皇子听了,大喜:“天助我金昌, 螭虎军手无寸铁、逃无力气, 岂不是我们的砧上肉?” “那裴沅祯呢?”任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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