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檀,”他受伤问:“你这话置朕的心意于何地?” “皇上什么心意?”阿檀豁出去了,抬脸看他:“那皇上说说,是什么心意?” 她决然道:“不论皇上是何心意,我不愿意!” 皇帝一愣,犹如突然进入腊月天,他站在冰天雪地间,心头发冷。 阿檀摸了把眼泪:“皇上只顾自己,可有问过我的想法?” 皇帝僵着未说话。 阿檀发泄后,渐渐平缓情绪。 “皇上,”她平静道:“我不想入宫,还请皇上成全。” 说完,她福了福身:“若皇上没其他话吩咐,我......民女告退。” . 阿檀第一次相亲夭折,回府后,许瑜英说:“阿檀,不若等些时日,届时皇上的心思淡了,再重新相看人家如何?反正你现在才及笄,不急。” 皇上心思淡没淡不知道,自从画舫两人吵架过后没多久,阿檀病了。 婢女说是夜里贪凉开窗,邪气入体所以病了。 原本也不是什么重病,伤寒罢了,喝两副药就会好。可不知怎么的,阿檀蔫蔫的,断断续续地在闺中养了许久。 她现在不爱出门,鲜少说话,有时候连膳食也没用两口。 刘淳察觉了她不对劲,私下问许瑜英,得知那天在湖畔发生的事。 他蹙眉。 去宫里上职时,原本想找个机会跟皇帝谈谈。哪曾想皇帝像是吃了火药般,一天到晚沉着脸。 许多时候他等在干清殿,总是听说皇上又在朝堂上训了谁谁谁。总之,皇帝这个样子,他也不敢多说话。 是以,日子就这么沉寂下来。 不痛不痒,却熬人得很。 . 崇安寺,藏经阁。 慧安住持连续吃了皇帝好几颗子后,忍不住道:“皇上心不静,棋局难定。” 默了会,皇上问:“上回大师说鸾凤展翅在今朝,只教朕耐心等。” “朕想问,”他认真道:“朕还得等多久?” 慧安住持莞尔,摸了把胡须道:“皇上,稳中藏着个急字是何故?越急,越要心稳啊。” 皇帝点头,又耐着性子下了半局,最后起身。 “罢了,朕回宫。” 出了崇安寺,侍卫呈了份消息上来。 “皇上,”侍卫说:“刘府的暗卫送来的。” 皇帝脚步一顿,视线盯着消息看了会,还是接过来。 一目十行瞧了里头的内容后,他眉头蹙起。 病了? 皇帝顿时扭头斥责:“阿檀病了为何不及时告知朕?” 侍卫头皮发麻,小声道:“是......是皇上下令不准提阿檀姑娘的事。” “......” 皇帝面沉如水,上回两人在画舫争吵过后,他心里难受至极。觉得自己宠爱了她这么些年,真心喂了狗。当时便想着冷她一冷,不让侍卫传她的消息。 不曾想,她竟是病了多日。 侍卫也左右为难,若不是阿檀姑娘病情又加重,他们可不敢自作主张传消息。 还好,眼下观皇帝神色,似乎并不恼怒他们自作主张。 皇帝进了马车,迳直吩咐:“去刘府。” 内侍总管一惊,天子莅临臣子府邸可不是小事,而且是去刘统领的府邸,旁人一猜便知是去看阿檀姑娘。 今日过后,阿檀姑娘不入宫都不行了。 他忙应声:“是,去刘府。” . 许瑜英听说皇帝銮驾到了门口,连忙带着儿子出来迎,又立即派人去请阿檀。 虽然阿檀病了,可天子驾临,即便病着也得爬起来叩拜。 但还未等她跪下行礼,皇帝便径直进了门,开口就问:“阿檀呢?她院子在何处?” 许瑜英愣怔忘了说话,青天白日的,皇帝这是要闯阿檀的闺房? 内侍总管在一旁提醒:“刘夫人,愣什么呢?还不快领路?” “是是是。”许瑜英回过神,立即上前。 . 这厢,阿檀也听说皇帝来了。 她虽不愿见他,可也不得不出来相迎。然而当她才走到花树下,那边就瞧见皇帝大步过来。 他站在几步开外望着她,像隔了几道春秋似的,满目眷恋。 内侍总管连忙将所有人赶出院子,连带许瑜英也劝出门。 许瑜英不放心:“皇上单独在里头没事吧?” 内侍总管想,刘府有皇上安插的暗卫自然没事。但随即又明白过来许瑜英担心什么,他不咸不淡笑了笑:“刘夫人,你以为过了今日,阿檀姑娘还能独善其身吗?” 许瑜英一惊。 院子里。 皇帝见阿檀苍白憔悴的脸,整个人瘦得像风一吹就要倒似的,气不打一处来。 “外头风大你出来做什么?”他走过去。 见她低头不肯看自己,他胸口发闷:“那宋谦有什么好?为了他你宁愿把自己作践成这样?” 阿檀知道他误会了,但不想解释。 皇帝心里难受,低声问:“你就那么喜欢他?难道看不到眼前有更好的吗?” 这话说得非常直白,阿檀又羞又臊。 “抬起头来!” 阿檀没动作。 “阿檀,你如今是连看都不想看朕了?” 阿檀摇头。 “既如此,抬起头来。” 阿檀抬头,眼泪汪汪,夹杂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看起来楚楚可怜。 皇帝叹气:“朕才说两句你就这样,你可知这些日朕心里有多委屈?” 这半个月来,他度日如年,既气她喜欢旁人,又内疚此前在画舫说话过重。 阿檀落了滴泪:“可我不想入宫。” 皇帝一顿:“为何?” 阿檀咬唇。 “你只管说,朕不会生气。” 迟疑了下,阿檀道:“你以后会有许多妃子,许多女人,我不想入宫跟那些人争宠,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谁跟你说朕会有许多妃子,许多女人?” “这还要谁说吗?你是帝王。” “帝王也不全然如此,你若是认真翻阅史书,便清楚历史上也有帝王只有一个女人。” 阿檀懵愣,茫然问:“可你总要立后吧?” “当然。” 阿檀说:“这不就是了,怎会只一个女人?” 皇帝心里的火气渐渐消失了,问她:“依你之意,若皇宫只有你一个女人,你便不拒绝入宫?” 阿檀一怔,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此前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瞬间变得清晰。 原来,她心底居然不排斥入宫,她只是在乎他有许多女人。 见她模样傻愣愣的,皇帝勾唇。 他抬手将她最后一滴泪擦去,温声道:“傻瓜,朕要立后,但朕一直以来想立的人是你啊。” 阿檀不可思议。 “阿檀,”皇帝去勾她手指:“别气了好不好?也别嫁旁人了,朕娶你,此生只你一人。” 晨辉明艳,和风轻柔。花树下一大一小的影子渐渐靠近,像美好的誓言约定前世今生,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143章 番外八裴沅瑾重生(一) 初春三月,烟雨临州。 雨丝如雾,晕染在雕梁画栋的园林中,落在游鱼斑斓的水池上。墙角枝头的白玉兰寂寥落寞地开着,无人欣赏。 临州知府柳家夫妻的心情也似乎被这场雨浇了个透,湿漉而沉重。 “小姐这会子在做什么?”柳夫人问。 婢女道:“回夫人,小姐才歇午觉醒来,正在临摹字帖。” 柳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知联想到什么,叹气后,眼眶又开始发红。 她似不愿让下人们看见,低头故作忙碌,然后起身:“我去看看小姐,若是老爷回了就来通知我。” “是,夫人。” 婆子撑伞过来,柳夫人将伞夺过,挥退婆子:“我自己来,你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老爷最近咳嗽厉害,再加上旧疾发作,马虎不得。” “哎,好。”婆子立马去了。 离去时,扭头瞧了眼刘夫人。她正撑着伞下台阶,缠枝莲花的裙摆落在脚下被雨水打湿了也没留意。 婆子心下唏嘘,柳氏原本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些年在老爷的宠爱下,身段宛若少女。可这两日因着府里发生的事,愣是将一身精致弄得狼狈。 等婆子再定睛一看,柳夫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 合姝院。 柳拾意站在桌边临摹字帖,这是前几日她刚从书肆里淘来的,今日得空拿出来练笔颇是爱不释手。 听见外头请安的声音,她抬眼瞧出去。 透过菱花隔窗,瞧见她母亲安安静静站在廊下看她。 像是来了许久。 柳拾意忙放下东西走出去:“娘,您来了怎么不进来?” 随即见母亲裙摆和鞋都沾湿了,顿时蹙眉:“娘何事这么急?这会儿雨大着呢,等雨停了再来也是一样的。即便有急事,您让婢女来传一声,女儿过去便是。” 柳夫人一把攥住女儿的手,拉进屋:“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柳拾意嗔怪:“天天看呢,冒着雨过来看还能看出花来不成?” 柳夫人被她逗笑,但这笑意略显疲惫。 被柳拾意瞧出来了,她缓缓正色:“娘,家里可是发生事了?” “没事,家里还能有什么事?” “娘,”柳拾意坐过去:“您就别瞒女儿了,这几日女儿不是没察觉,每回去正院用膳,您跟父亲都不爱笑了。还有今日,娘何时这般......”邋遢过? 但这话作为女儿不好说出口,柳拾意道:“您这两人心不在焉,到底为何事所忧?” 柳夫人默了默,叹气:“罢了,瞒得了一时也瞒不久,这事你们总有一天会知道。” “到底是何事?”柳拾意一惊。 接下来,柳夫人将柳大人受人蒙蔽,不小心参与党争的事说给女儿听。 “意儿,你父亲当了一辈子的清官,这一遭实在稀里糊涂。朝堂有人弹劾,事情闹得极大,也不知能不能顺利渡过这去......” “娘想着,送你和清儿回我阳城娘家躲一阵可好?” 柳拾意听了,神色大变:“爹怎么会参与党争?若他是个爱争的性子,以他的本事断不会还在临州这地待这么久。” “眼下说这些已无用,据说此事得罪的是当朝首辅裴沅祯,这个人......罢了,说给你听这些做什么,你们还小。意儿,听娘的话,先去你外祖母家躲一阵。” “娘,事情若能顺利渡过还好,若是不能,女儿跟弟弟即便去了天涯海角也躲不掉。”柳拾意说:“不如我们留下,兴许还能为爹娘分忧。” “你们年纪还小,能分什么忧?” “可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齐心协力共渡难关。”柳拾意眼里带着些湿意:“娘,您让女儿跟阿弟躲起来算什么?女儿即便去了外祖母家心里也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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