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柳夫人忍不住抹泪。 她又何曾想让一双女儿离开身边?可眼下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过了会,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别难过,事情也不一定到最坏的地步,你爹爹在想法子,等他回来我们问问。” “嗯。” . 到了傍晚,柳大人还未回,倒是听下人说柳拾清回来了。 柳拾清是柳拾意的弟弟,姐弟俩只相差两岁。柳拾清在书院读书,平日多住在书院号舍,竟不想今日回府了。 柳拾意问:“阿清为何回了?” 婢女说:“不知,但听说少爷带了个友人回来。” “友人?” 过了会,一个小婢女过来,福身道:“小姐,少爷让奴婢过来借您的琉璃棋子,少爷要与人对弈。” 柳拾意及笄的时候,柳大人送了副琉璃棋子,乃当下时兴的琉璃打造,颗颗圆润透亮,摸在手上光滑清凉。柳拾清惦念得很,来借了好几回。 她心里还想着事,自然不计较一副棋子。立即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把那副棋子取来。” 等婢女取来后,她问:“我父亲回来了吗?” 婢女答:“还未。” 忖了忖,柳拾意接过棋子:“罢了,我亲自送去,已经许久未见阿弟了。” . 柳拾意来到柳拾清的魁星院,却并未见其人。 她问:“少爷去何处了?” “小姐,”小厮道:“少爷去夫人那请安了,两刻钟前去的,想来也快回来了。” 柳拾意点头,视线落在青石板地面。地面潮湿杂乱,她的心情也跟着潮湿杂乱。 也不知母亲会不会跟阿弟说家里的事。 她转身正欲回去,然而才抬脚,就听见一阵低沉悠长的琴音传来。 她缓缓停下:“谁在抚琴?” 而且,既然还这般好听。 柳拾意从小习琴棋书画,对琴技也略有研究,今日这古琴之音一听就知不是凡品。 此人必定造诣极深。 小厮神色茫然:“小姐,小的也不知是哪来的琴音,小的第一次听呢。” “好像是从水榭那边传来的。”他说。 柳拾意点头,驻足听了会,鬼使神差地抬脚往水榭而去。 穿过重重蒲柳,烟雨水榭处,坐着个红衣男子。 他实在耀眼,在傍晚暮色下,天地间竟仿佛只剩那一抹红。 张扬,狂放,恣意...... 也不知为何,只单单见了个侧影,柳拾意突然恍惚。像有什么陌生的东西闯进她的脑中,模糊却深刻。 那一瞬间,她胸口酸酸涩涩地难受,仿佛此景此人曾前世见过。 小厮见她停下来,探头看了眼,说:“原来是他。” 柳拾意转头:“你认得?” 小厮道:“这位是少爷刚带回府的友人,说是从京城游历至临州,要在咱们府暂住几日。” 柳拾意微微蹙眉。 眼下府上实在不是招待客人的时候,阿弟兴许不清楚,待爹爹来了,恐怕得跟这位客人好生解释。 这般想着,水榭里的琴音陡然拔高,打乱她的思绪。 她再次抬眼看去。 只见那人手指轻扬,举止神态优雅闲适,宛若这支曲是他随性而作,随意而弹。 他乌发披于身后,容貌隐在烟雨中看不真切。 但猜得出来,定然是个长相不俗的男子。 柳拾意打量了会,觉得此举不妥,在家里与陌生男子见面传出去难免惹人闲话。 是以,即便再不舍得这琴音,她也只得作罢。 她缓缓转身,可才走了两步,那琴音戛然而止。 随即,一道慵懒且邪气的声音传来:“那边的人是谁?为何不敢见人?” 整个园子就只有柳拾意和他,其他皆是下人。他这话说出来,“不敢见人”定然指的是柳拾意。 柳拾意停下,既然被发现,倒不好一声不吭离去了。 她对水榭那边福了福:“公子,小女子无意打扰,只是在家中听见陌生琴音,前来查看一二。” 这话既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解释了她并无偷窥之意。 果然,水榭里的人笑起来。 “原来是贵府小姐,倒是在下冒犯了。” “并非。”柳拾意说:“公子的琴音空灵绝妙,小女子听后如临仙境。” “哦?”那人的声音带着些促狭,悠闲地传来:“那小姐可要再听一曲?” 这话略微轻佻。 柳拾意一愣,随即脸颊泛红。 正要恼,那厢就听他道:“小姐莫怪罪,在下与你玩笑罢了。” 两人隔着雨幕对话,声音细而杂,有些东西裹着淡淡的水气传来,莫名变了个味。 柳拾意原本恼两分的,这下倒是成了五六分。 头一回见面,这人便如此佻薄,想来性子也是个孟浪的。也不知阿弟从何处结识这样的人,回头她得仔细问问。 柳拾意无意多待,敷衍行礼:“多谢公子好意,小女子有事忙,先行告辞。”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走到月洞门时,听见了声“啧,这性子果真没变。” 她垂头,抬脚出门。 . 当晚柳拾意没能等到父亲回来,她夜里做了个梦。 梦里,有一人身着红衣。 “柳拾意,柳拾意。”他喊她。 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莫名觉得声音熟悉。 “柳拾意,你想不想我?”他轻浮地问。 柳拾意啐他。 那人笑得邪气。 “柳拾意,我走了。”他说:“其实我不想走,一点也不想,我想陪你,想看我们的孩子出生。” 他笑着笑着,突然流泪:“我很想看他出生,看他长什么模样,但我没机会了。” 不知为何,柳拾意也哭起来。 “你别哭。”那人说:“是我的错,我不该招惹你,若有下辈子,我欠你的一定努力还清。” 说完,他红衣翩然翻飞,消失不见了。 柳拾意梦里伸出手:“谁?你是谁?” “小姐?”婢女进来捉住她的手:“小姐在唤何人?” 柳拾意醒来,愣愣地抹了把眼角。 全是泪。 婢女道:“小姐做噩梦了?” 柳拾意摇头,看了看窗外,问:“什么时辰了?” “寅时了。” “我父亲昨晚回来了吗?” “并未,但老爷托人捎口信回来,他去瓮城一趟,说是拜访故人。” 柳拾意沉吟片刻,起身:“帮我穿衣吧,父亲一夜未回,想必母亲那边担忧一整晚,我去看看她。” . 所幸连日的细雨已经停了,道路还有些潮湿,柳拾意摸着朦胧晨光去了正院。 正如她所料,她母亲一整夜睡不安稳,已早早醒来。 “娘,”柳拾意走进去:“您怎么样?” “意儿怎么来了?” “我听说父亲昨夜未回?” 柳夫人点头:“你父亲在瓮城有个同窗,那人在朝中有些人缘,便想托他关系试试。” 柳拾意坐下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母亲。 柳夫人留意到她的神色,问:“意儿昨夜没睡好?” 柳拾意勉强笑道:“娘,昨夜做了些梦。” “梦见什么了?” 她摇头:“零零碎碎的,醒来不记得了。” 只记得那抹红。 一想到这个,她又忆起水榭的事来。便问:“娘,昨日阿弟带了个朋友归家,您可知晓?” 柳夫人道:“他跟我说了,说那朋友是从京城来的,与他颇投缘。” “阿弟怎么与人家认识的?” “你弟弟去参加诗会,在诗会上认识的。”柳夫人说:“你也知道,他最喜欢附庸风雅,跟你父亲一样爱诗词。那人才华横溢令他赏识,便结交为友。” 柳拾意蹙眉:“可就这般带回家也不妥,那人身份背景、品性如何,皆不知,怎么就往家里带?” 柳夫人诧异:“意儿,你何时这般在意了?” 她说:“听你弟弟说,那人洒脱不羁,行事爽朗大方。作的诗也很有风骨,能有这般见识和才气的人,想来不会是品行不端之人。况且你弟弟也不是傻子,他能分辨好歹。” 柳拾意张了张口想辩驳,随即又觉得此时说这个无足轻重,当下要紧的还是爹爹的事。 便问:“娘,爹爹的那位同窗能有法子吗?” 柳夫人道:“我也不知,但现在死马当活马医,凡是有可能的机会都要争取。” 柳拾意点头,沉默。 过了会,她突然开口:“娘,不然你带我去拜访何夫人吧,咱们去求求何家。” 柳夫人一惊:“意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柳拾意坚定道:“娘说得对,凡是有可能的机会咱们都要试一试。女儿并非闺阁无知少女,爹爹涉及的可是朝堂党争,若罪名成立,那便是抄家的大祸。” 她说:“跟这些比起来,女儿的姻缘算什么呢?只要爹在娘在,还有阿弟也在。只要咱们柳家好好的,女儿即便嫁去何家也能过得很好。” “意儿,你切莫如此,你父亲若是听你这样说不知该多难过。你是我生的,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又岂能让你嫁给何家那个混账?” 何家是临州的大族,更是京城的旺族。族人在朝中做官的数不胜数,关系稳当牢靠且极有势力。若是能得何家为柳家说句话,兴许她爹爹这事能顺利解决。 可何家此前跟柳家有些过节。 原因是何家二公子看上了柳拾意,想娶之为妻,但那何公子是个好色之徒,经常寻花问柳不说,还跟寄居在家中的表妹偷情。两人暗结珠胎,还闹出了未婚有孕之事。 何家眼看瞒不住,便想尽快娶正妻进门,届时再一顶花轿将表妹纳入府做妾。算盘打得极好,而且还打到了柳拾意的头上。 柳家夫妇哪里愿意让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自然是一百万个不愿,直接将何家请来的媒婆撵出门。 何家觉得没面子,何夫人放话以后跟柳家老死不相往来。 可现在,放眼整个临州,确实只有何家最能帮得上忙。柳如意说上门去求何夫人,还能如何求?当然是存着嫁进去的决心。 柳夫人顿时眼睛红了,坐在一旁忍不住低低呜咽。 到了这时候,柳拾意反而比母亲镇定。她耐心安抚了会,说:“娘,女儿若是嫁过去不如意,大不了日后找理由和离。您想想爹爹,想想阿弟,再想想柳家。比起抄家大罪来,女儿受这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啊。” 柳夫人呜地哭起来。 . 当天,柳拾意安抚了母亲后,吩咐人准备厚礼,随着母亲去拜访何家。 也不知何夫人怎么说的,母女俩从何家出来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还隐含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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