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沅祯点头:“此趟你劳苦功高。” 宁珲不好意思:“属下哪里敢论功高,这些都是公子的主意。” 裴沅祯也不跟他扯这些,吩咐道:“你先去洗漱歇息,明日还有其他事安排你去做。” “公子请说,是何事?” “荷县急需药材,你安排人尽快去附近州县采买,具体要哪些奚白璋会与你说清楚。另外,采买之事秘密进行,不可声张。” “是,属下知晓。” 宁珲笑嘻嘻地应了,脸上还带着灰尘渣滓,想来这一路累得不轻。 没过多久,又有侍卫领了一人进来。 那人急急忙忙,进来时还不慎绊到门槛差点摔倒,还是奚白璋眼疾手快接住他。 “大人!” 此人正是孟钦德,他换了身不起眼的常服,打扮得也跟个普通老头似的,一进门就行礼。 “杜梁志实在不是个东西。”他说。 奚白璋见他嘴巴冒泡,风凉道:“孟大人做事还是这么急,说话急,走路急,连嘴巴都急得上火。” 孟大人叹气:“不急不行,下官收到大人的信便马不停蹄来了。只不过下官去县衙劝过杜梁志,那杜梁志真是大胆得很,死活不愿出钱买粮。” “为何不愿?荷县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他就不怕掉脑袋?”奚白璋问。 这时,裴沅祯缓缓开口:“正如你所说,事情已经这样,横竖如此,不如一条道走到黑,兴许后头的人还会全力保他。” 奚白璋嗤笑:“如今你过来了,谁还保得住?” 孟大人咕咚咕咚喝了两盏茶,缓了缓,继续道:“那杜梁志说手上没钱,朝廷拨的钱还没到荷县就被其他地方用光了。那么多钱都能用光谁信?我让他去讨,他拿官小不敢伸手搪塞我,实在可恨!” 奚白璋道:“眼下再让朝廷拨款是不可能,虽说公子手上有粮,但救济百姓之事得由官府出面,公子不好私下进行。” “事情确实棘手。”孟大人重重叹气。 空气沉静了会,也不知是谁嘀咕了句“有什么法子能让杜梁志愿意买粮呢?” 裴沅祯听了,凝眉忖了忖,突然开口问:“沈栀栀在何处?” 门口的侍卫禀报:“大人,沈姑娘用过饭后牵阮将军去散步了。” “立刻将她找来。” “是。”
第36章 客栈后面是一条小河, 如今入秋,河水越发地浅,有些地方还露出了光滑的石头。 沈栀栀牵着阮乌在河边漫步, 手里抓了把小石子, 偶尔往河里扔。 “狗大人,你说咱们得在荷县待多久啊?” “说起来,我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呢, 还怪想京城的,也不知道时菊和大壮他们在做什么。” “希望荷县的事顺利才好, 这么多难民......唉!” “我小时候家里也曾闹过饥荒, 那一年蝗灾特别严重,家里的米缸见了底整天饿肚子。不过后来就好了,官府派人来发粮了。” “我永远记得那天下午,那位年轻的官员一边分米一边抹汗的样子。当时我们村里人看见他就像看见救命的菩萨。” “所以啊, 狗大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记忆作祟,这几日我见公子也总觉得他长得像菩萨似的,你说奇不奇怪。” 阮乌:嗷呜~ 沈栀栀百无聊赖地瞥向阮乌, 瞥着瞥着,顿时不大高兴起来。 她拍了把狗头:“我怎么瞧你近日越发肥了呢?” “你不是晕船吗?晕船也不影响你一天吃五顿。我跟你说,以前是以前, 但现在来了荷县你得省着些, 连公子都粗茶淡饭了, 你可不能再吃肉了。” 嗷呜呜~ 阮乌不乐意, 别过头去。 沈栀栀正想开口跟它讲道理, 那厢有侍卫跑过来。 “沈姑娘,公子找你。” “哦。” . 沈栀栀牵着阮乌回客栈, 径直上了二楼,敲门。 “进来。” 沈栀栀进去后,见里头不止裴沅祯,还有另外几人。她福了福:“公子,有何事吩咐?” “有件事想考考你。”裴沅祯喝了盏茶,缓缓道。 “啊?”沈栀栀懵:“为、为何?” 听到考校这个词她就怕。小时候在私塾被夫子考校,在家被娘亲考校,后来当了丫鬟又被管事们考校。 没完没了。 裴沅祯见她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跟平日不学无术临时被抓去考场的人无异,不禁好笑。 “不为何。”他说:“你作为我最得力的婢女,自然得考校一二。” “......” 沈栀栀呐呐问:“公子要考什么?” “假设,你带了十斗米去街市上卖,而有一人手上有钱也缺粮却并不肯买,你当如何?” “有钱缺粮却不肯买?”沈栀栀纳闷:“为何?他不吃饭的吗?” “......是我在问你。” “哦。”沈栀栀觑了眼两边椅子上坐着的人,个个皆认真地盯着她,惹得她心下紧张起来。 她说:“他有钱缺粮却不肯买,奴婢想肯定是个贪财之人,而且这人极其吝啬抠搜不舍得花钱。” “但饭必须吃啊,不吃他会饿死。”沈栀栀继续道:“既然如此,那就想个法子,既能卖给他粮,又能让他少花钱甚至不花钱。” “这话听着有意思?”孟钦德来了兴致:“沈姑娘的意思是亏本卖给他?” “当然不是!”沈栀栀摇头:“亏本的买卖哪能做?” “那沈姑娘有何良策?” “算不得良策,说起来这法子奴婢也曾用过呢。”沈栀栀说:“奴婢以前卖针线,有个人就是如此,她有钱且吝啬,既想从奴婢这买针线,又想少花钱捞好处。” “那奴婢就想了这么个法子。”她道:“拉拢她,把她当成盟友。” “盟友?”孟钦德不解。 “嗯。”沈栀栀道:“引诱她成为自己的盟友,那么她不仅会跟奴婢买东西,还会帮奴婢卖东西。” 孟钦德拧眉问:“沈姑娘可否具体说说?” “其实也不难的,比如奴婢卖针线的价钱是三文,那就提高至五文,最后还是以三文卖给她,她再拿去卖五文。其中所得的两文差价都归她所有。这么一来,她自己不仅花了最少的钱买针线,而且还能从里头挣不少钱。两厢核算,说不准她连买针线的钱都省了呢。” 沈栀栀说:“如此一来,可不就是不花钱也能买么?” 孟钦德一怔,少顷,抚掌笑起来:“沈姑娘这法子果真好哇!对方少花钱,甚至不花钱就能买粮,他自己还能从中捞好处,这可是一举三得之妙计。” 他转头对裴沅祯道:“公子,这可真是好法子。若我们以此引诱杜梁志,不仅让他解了荷县燃眉之急,还能让他从中捞得一笔。眼下除了荷县,岱梁其他地方同样需要买粮,杜梁志是这的地头蛇,让他去周旋比咱们来得更方便。况且杜梁志此人我最是了解,到嘴的好处不要白不要。” “不止如此,”奚白璋也高兴地说:“朝廷拨下来的银子,还能回流到我们手上,届时买药材建屋舍可就不用愁了。” 裴沅祯唇角噙着点笑意,目光赞赏地落在沈栀栀身上。 倒是沈栀栀听孟钦德说完后才明白过来,裴沅祯哪是想考她,而是让她给荷县出主意。 她顿时有些慌,忐忑道:“公子,奴婢这法子只是奴婢以前做小买卖用的。荷县这么大的事,奴婢可不敢出主意。” “有何不敢?”裴沅祯道:“你只管说你的主意,成与不成有我给你担着。” “......哦。” 另一边,孟钦德像是心里落下颗大石似的,整个人轻松起来,皱了几天的眉也完全舒展。 他立即起身:“公子,我这就去杜梁志那走一趟,荷县的事务必督促他办好。” 裴沅祯点头。 这时,奚白璋也起身:“既然有钱了,那我也去跟宁小兄弟说一声,让他在采买册子上再添些东西。” 很快,屋内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只剩下裴沅祯和沈栀栀两人。 沈栀栀见天色已暗,便走去桌边掌灯。 想到什么,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裴沅祯。 裴沅祯正心情不错地摩挲玉扳指,感受到她的视线,出声道:“有话就说。” “公子,”沈栀栀问:“奴婢有一事不明白。” “何事?” “荷县县令这么坏,公子为何不直接把他抓起来?” “卸磨杀驴可听说过?” 沈栀栀眨巴眨巴眼睛,点头,又摇头。 裴沅祯耐心对她解释:“抓荷县县令容易,但整个荷县有许多个杜梁志,若全部抓起来,就没人干活了。非常时期,非常用人手段,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恢复荷县民生。现在不是抓杜梁志的时候,还得让他干活。” 沈栀栀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但公子这次带来的米粮可不少,若是按奴婢的法子,荷县县令能从中捞不少钱呢?多可惜啊。” “不可惜。”裴沅祯淡淡道。 “怎么不可惜,那么多钱进了他口袋,他不管百姓死活罢了,公子怎能助长他贪得无厌?” “谁说要助长他?”裴沅祯道:“荷县县令我迟早要收拾,既如此,倒不如先把他养肥了。” “原来如此!”沈栀栀恍然大悟:“杀羊之前先把羊养肥,到时候羊身上的好处全都归主人了。” 她真诚赞美:“公子,您可真狡猾!” 裴沅祯凉凉斜眼:“说什么呢。” 沈栀栀赶紧捂住嘴巴,讪讪笑道:“奴婢说错了。” . 荷县县衙,孟钦德换了身官袍端坐在议事堂。那厢,杜梁志匆匆赶来。 他这回倒像了点当官的样子,许是出门查探民情去了,衣袍下摆和皂靴沾了不少泥。 他上前行了一礼,又猛灌了半壶茶:“让孟大人久等了,下官惭愧。” 孟钦德见他如此,勉强给了点好脸色。 “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可不是开玩笑,我这次来就是为了督促你荷县之事。救灾和抚民一样不可少。”他指着一旁放着的两个大箱子,说:“我行李都搬来了,你赶紧着人收拾屋子出来。” “是是是,幸得孟大人不嫌弃,本县衙蓬荜生辉。” “这些官场马屁你别跟我说,我问你,买粮的事你如何打算?” “唉!”杜梁志为难得很:“下官上回也说过了,心有余力不足啊。” “那你到底想不想买粮救百姓?” “想啊,当然想,但钱呢?” “钱的事好说。”孟钦德示意他走近坐下,低声道:“我得了个消息,咱们这路过一个京城的大粮商,原本是要继续南下去临州。” “临州水患想必你也听说了,朝廷拨了大笔钱过去,许多粮商纷纷赶去寻商机。但这粮商昨日被我匆匆拦下了,若是都带粮去临州了,那咱们岱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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