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栀脑子里也飞快转动,最后低下头一副老实反省的模样,带着哭腔碎碎念。 “奴婢六岁就没了爹,十岁死了娘,后来在乡亲们的帮助下才勉强长大。奴婢从小吃不好睡不好,当了四五年的丫鬟也一直是烧火的,奴婢还是来公子府上才得了金贵。公子让奴婢吃得饱穿得暖,还给奴婢安排丫鬟伺候。公子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没别的本事,就一点,特别孝顺.......” 听她越说越离谱,裴沅祯额头突突跳。 忙打住她话头:“说点别的。” “别的.......”沈栀栀舔了舔唇,绞尽脑汁,又道:“奴婢适才确实说了许多公子的不好,可公子只听了其一未闻其二。公子固然有不好之处,可公子也有许多美好的地方......” “哦?”裴沅祯不冷不热应声:“说说看。” “公子.......人特别好。” “具体点。” “具体就是.......待奴婢特别好。” “再具体点。” 沈栀栀深呼吸:“外头都说公子奸邪,可奴婢觉得公子并非传言那样。公子有本事,还为百姓做主。国库没银子是公子想的法子,外头跟咱们大曌交好是公子订的盟约。荷县县令不管百姓死活,公子千里迢迢赶来了。大曌那么多官员,可有几个像公子这样呢?适才公子站在门口怜悯那两人无家可归,连饭也吃不下。这样的公子,是大好人!” 裴沅祯眸子动了动,缓缓问:“没了?” “再有......再有就是公子品性高洁心胸宽广宅心仁厚,对奴婢的恩慈如滔滔江水........” 她利索地拍了顿马屁,最后举起两根手指无比真诚道:“奴婢发誓,一定痛改前非,好生服侍大人。” 裴沅祯靠在椅子上,一脸麻木地听她说废话。 等她发完誓,凉凉地瞥了眼她的手:“可以松开了吗?” “那公子不罚奴婢了吗?” “.......看你表现。” “表现?”沈栀栀茫然地忖了忖,点头道:“公子放心,奴婢一定好好表现,绝不会辜负公子对奴婢的一颗栽培之心。” 裴沅祯嫌弃地踢开她:“既如此,你家公子我饿了,还不快去弄吃的过来?” “哎!” 沈栀栀立即起身,撒腿跑出门。 “奴婢这就去,奴婢什么都会做,保准让公子满意。” “........”
第35章 次日一早, 裴沅祯和奚白璋就出门了,去做了什么也不清楚,客栈里变得静悄悄。 沈栀栀洗漱过后下楼吃早饭, 正巧碰见尤冰倩。 经过昨晚, 尤冰倩算是见识了沈栀栀的大胆,同时也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趣。她单纯善良,而且心思简单, 裴沅祯胸有丘壑之人又岂会计较? 是以,沈栀栀一宿相安无事在她预料之中。 沈栀栀见她面上含着点看笑话的意思, 尴尬了下。 走过去问:“冰倩姐姐才下楼?” “嗯。”尤冰倩拉她坐下:“一起吃吧。” 她拿碗帮她盛粥, 沈栀栀赶紧接手:“我自己来吧。” 两口热粥下肚,沈栀栀不好意思道:“冰倩姐姐,我昨天......误会你了。” 尤冰倩好笑:“看来你误会了许久。” 沈栀栀点头:“也怪不得我,我以前听旁人说你跟公子......反正就是别人那么一说, 再加上这次来岱梁还带着你,我就这么以为了啊。” “而且在船上这几日,我总是见冰倩姐姐郁郁寡欢,还以为是公子待你薄情呢。” “昨日见你独自抹泪, 想着定是受了公子的欺负,便想劝劝你。” “对了,”沈栀栀问:“既然不是因为公子, 那冰倩姐姐为何难过?” 尤冰倩默了默, 放下筷子道:“想必我父亲被山匪捉去做客一事你听说过。” 沈栀栀点头。 “前些日, 父亲归家了。然而归家后发现我已南下, 他误以为我趁机与人私奔, 大发雷霆。书信催我回去,扬言若是不回便断绝父女关系。” “私奔?跟谁啊?”沈栀栀惊讶。 然而想到什么, 她突然瞪大眼睛,小声问:“难道是奚神医......” 尤冰倩羞了片刻,红着脸点头。 “!!!” 冰倩姐姐喜欢的人居然是奚白璋!那个脾气古怪行事也很古怪却又洒脱不羁的奚神医...... 沈栀栀八卦之心顿起,对尤冰倩促狭地眨眨眼睛:“原来冰倩姐姐跟奚神医是一对呢。” “我们不是你想的那样。”尤冰倩脸上的绯红渐渐退了些,说:“师父他对我只有师徒情谊,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而已。” “为何?冰倩姐姐这么好,奚神医也无家室,为何只有师徒情谊?” “栀栀妹妹别问了,今日的事你心里知道便是,往后别在师父跟前提起,免得他不高兴。” “哦。” 沈栀栀心里真是痒得很,抓肝挠肺的。 她边喝粥,边在脑子里补充了无数细节—— 乖巧千金小姐与离经叛道大神医。一个因爱慕而不顾父亲反对也要千里追随,而一个明知徒弟喜欢自己却因世俗礼教只能克制隐忍装作不知。 爱得辛苦,爱得深沉,更爱得隐晦。 好像......也不比权臣贵女的虐恋情深差嗷。 她边吃早饭边偷偷打量尤冰倩,惹得尤冰倩脸颊红了许久,最后实在是坐不下去,赶紧吃完回屋了。 . 裴沅祯和奚白璋是傍晚回来的,两人面上都有些疲惫。 沈栀栀端茶进去的时候,见裴沅祯阖眼靠坐在椅子上,而奚白璋站在地图前静静凝思。 “没想到,荷县的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奚白璋说。 “若只是百姓缺粮,以粮食安抚便是。但......” 他叹了口气:“眼下洪水淹没之地颇广,田地被毁,道路不通,好几个村庄屋舍已毁,牲畜也被溺死。尤其是耕牛,明年开春缺少耕牛,许多田地恐怕要荒废。” “最重要的是现在,这个节骨眼,百姓死的死伤的伤,岱梁其他地方也各样的乱子,上头顾不过来,而朝廷远在京城。只能荷县自救,可荷县县令却根本不想管,实则难办。” “如今已是深秋,百姓无米粮下锅,无衣物御寒,更无家可归。瘟疫日渐蔓延,若是再不遏制,这荷县乃至整个岱梁恐怕就要......” 他转身看向裴沅祯,缓慢而惧骇地吐出两个字:“民反。” 沈栀栀听完,也心下大惊。 太平盛世最怕民反,若是大规模反动,小则劳民伤财,大则改天换地。 她看了看裴沅祯又看向奚神医,呐呐问:“就没法子了吗?公子不是带粮过来了吗?” 奚神医摇头:“带粮也得由官府出面救济。” 沈栀栀沉默。 过了会,见天色已黑,她开口问:“公子,可要摆膳?” 裴沅祯点头。 沈栀栀出去吩咐侍卫把晚膳端进书房,随后又进门。 进去后,见裴沅祯自己在研墨,她赶紧走过去:“奴婢来。” 裴沅祯写了两封信,让侍卫快马送出去。 之后道:“事情倒也没这么悲观,事在人为。” 奚白璋问:“你有主意?” 裴沅祯道:“荷县县令不想管,那就在他脖颈上套副轭,撵着他走。” . 次日夜里,荷县县衙。 杜梁志在第四房小妾床上睡觉,睡得正香时,管家过来敲门。 “老爷!老爷!有贵客来了!” 杜梁志睁开一只眼,怒斥:“不长眼的狗东西,何方贵客大晚上登门?撵出去!” “杜县令好大的口气!” 院子里冲进来一人,挥手让侍卫踹门。 下一刻,门踹开,一人戴官帽披大氅沉着脸站在那。 小妾惊呼,顿时被杜梁志训斥。他立即起身,点灯仔细一瞅才看清来人是州府同知孟钦德。 他讪讪道:“原来是孟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 杜梁志急急忙忙穿上衣裳,做了个请的手势。路过管家低声吩咐:“愣着做什么,快让人沏茶。” 孟大人黑着脸跟他走,两人来到县衙前头的议事堂,端坐。 “孟大人,”杜梁志问:“您这么晚赶来有何贵干?” “你荷县乱成这样,你还睡得着?”孟钦德道:“连京城都听说了荷县的事,你说我赶来做什么?” 杜梁志不以为意地敛了敛表情:“既然朝廷得知了,那想必也很清楚荷县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下官区区一个县令能控制的了。不是下官不想,而是心有余力不足。荷县乱了这么久,也没见上头派人来,你说我能怎么办?” 孟钦德问:“到底谁给你的胆子,说这种话?” “哎哟哟......”杜梁志面怯:“孟大人息怒,下官一个小小县令有谁能看得起?又有谁能给胆子?您冤枉我了。” “冤不冤枉的,现在我过来了,带着上头的口令过来,荷县你不管也得管!” “孟大人,刚才我也说得清楚,我心有余力不足。旁的不说,早在两月前我就已开仓放粮,粮仓如今连一粒米也找不出来。” “找不出来,你不会去外头买?” “钱呢?”杜梁志问:“孟大人说得轻巧,那么多张嘴吃饭可不是一斗两斗米的事。没钱拿什么买?” “朝堂不是拨钱下来了吗?” “朝廷拨的钱是给岱梁的,不是指定给荷县的。整个岱梁这么大,到处都要用钱,哪里还轮到我荷县?” 杜梁志无奈道:“要不说孟大人冤枉我了嘛,我若是有人给胆子,岂会落得连救灾银两都分不到?” “没分到,你不会去讨?荷县情况比其他地方严峻,我就不信有人敢霸着不给。” 杜梁志敷衍地摊手:“我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可不敢跟上头讨钱。” “你——” 孟大人气得站起身,半天也不知该如何说,最后气得甩袖离去。 杜梁志盯着他背影离开,吐了口唾沫:“想拿上头压我?可笑!” 管家在一旁听得忐忑,小声问:“老爷,若是这孟大人上京告你可如何是好?” “他怎么告?朝廷的钱分下来怎么用,用在哪里,账本写得明明白白,他拿什么告?” 再说了。 反正荷县的事已经脱离掌控。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既然顶风站在前头,后头的人怎么也得保他,不然谁也跑不了。 . 接下来的两日,裴沅祯安安静静地在客栈待着,偶尔看书下棋,大多时候跟奚白璋讨论事情。 第三日傍晚,客栈来了位风尘仆仆的新客。 正是宁珲。 “公子,”他说:“属下不辱使命,粮食全部筹齐了,一半已经运到了荷县,另一半预计在十天内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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