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生意人,哪受得了眼睁睁地看着别人赚大钱,自己无动于衷。 饭桌上,崔哖终于停止了与周邝的争论,主动让步道:“利我不要了,五间米粮铺子,五间铁铺,盖好官印给我,余下的本钱,再替我开设两间钱庄。” 他也要待在东都赚钱,什么官什么皇亲国戚,他一点都不稀罕,真的…… 这辈子他只爱钱。 百万两银钱,要周邝一下掏出来还真有点吃力,就算是太子,如今刚上位一时半会儿怕也凑不出来,不过崔哖说的这些铺子倒是可以,官印抵了利,双方都不吃亏。 周邝同意,“你不回凤城了?” “两头跑,兄弟在东都,我总不能不走动,往后我和裴……周兄在凤城,谢兄与周,兄?”崔哖看着周邝,实在是拗口,这一调位,合着自己还成了最小的了,小有小的好处,“也好,媳妇儿没有,我也没那个脸为人兄。” 几杯酒下肚,崔哖心头的那份不甘终究还是表露了出来,转头看向裴卿,“周安兄,就剩咱俩没娶亲了,来打个赌,谁先找到媳妇儿,谁来当老三……” 里面喝的热火朝天,温淮时不时看上一眼,嘴上虽损,但自己妹夫请客,还是得给他撑起面子,上的都是好酒好菜。 这头提着空酒壶出来,不曾想转角处冲出来一小娘子,一个没收住脚步,撞了个满怀。 小娘子的幽香柔软扑面而来,温淮心惊肉跳,吓得赶紧退开几步,连连道歉:“抱歉。” “无碍,是我没长眼睛。” 小娘子声音干脆清甜,温淮诧异地抬头,便见到了一张芙蓉面,脸型偏圆,肤色粉粉嫩嫩,唇角有两道梨涡,五官竟有几分熟悉。 确定自己没有见过,忙收回视线,“客官可是要找位子?” 小娘子摇头,“我找人。”看了一眼温淮问道:“你们少东家在哪儿?” 温淮一愣。 小娘子又道:“能否麻烦你替我带个路。” 温淮不动声色,低头打探了一下自己,刚来东都,新袍子还在做,身上穿的是文叔的衫子,“客官找少东家可有何事?” “我今日出来没带银钱……” 这两日实在是坑得厉害,有些怕了,温淮一脸防备,不由挺直了腰身。 小娘子见他变了脸色,急着解释:“并非是我要赖账,实属出了点意外,进酒楼前我腰间的荷包还在,吃了一顿饭,便不见了踪影。”又道:“我也没怨你们酒楼管理不当,是我自己没保管好,我姓余,著作佐郎乃家父,今日这一餐先记账,我回去取了银钱便送过来……” 余家,著作佐郎……温淮终于知道为何这小娘子有些熟悉了。 自己当参军他经手的第一个案子,李家和四娘子的和离案,最后以失败而告终,他永远都忘不了四娘子走之前绝望的目光。 跟前的小娘子应当是四娘子的妹妹,遂问道:“家中四娘子可还好?” 问完才觉得唐突,对面的小娘子也是一愣,“你认识四姐姐?” “我乃凤城人,曾经见过四娘子。” 四姐姐确实嫁去过凤城,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余家人都不想再提,小娘子点头,“挺好的,下个月成亲。” 倒没想到四娘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另一段姻缘,压在心底的一块心病,终于消失,“小娘子回吧,今日这一顿就算我请了。” “那怎么能行,你也是个跑趟的,我总不能讹了你的银钱,小哥贵姓,今日就算天黑了,我也得给你送过来。” 温淮一笑,报了自己的名,“姓温单名一个淮字。” “我姓余,家中排行第六,名为云霜……” — 温殊色一直到傍晚才回来,明婉柔上回被她一通吓,再见到嬷嬷偷偷塞给她的册子,整个人都处于惊恐之中,完全不能理解,凑上去问温殊色,“那么小的地方,怎么能进……” 温殊色生怕她又误会了郎君,“所以疼的要死。” 明婉柔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焦虑,最大的恐惧都是自己给的温殊色也不劝她了,坐在婚房中嗑起了瓜子。 嗑到傍晚,明婉柔也不留她了,终于察觉了出来,有她在,自己更焦虑。 温殊色回到谢府,谢劭还没回来,听晴姑姑说凤城的崔哖来了,几人正午去了觅仙楼后便没回来。 这几人聚在一起,八成已醉死在了里面,当下又赶去觅仙楼。 许是很久没这般放松过,皇太孙周邝喝得如同一滩烂泥,被公公架着胳膊拉出酒楼,刚出来便看到了前来寻郎君的温殊色,大舌头唤了一声,“嫂子。” 温殊色见他脚步东倒西歪,面如猴子屁股,能料想到里面郎君是何模样。 “多谢嫂子在明娘子面前美言。”人一醉,正好又见到人,藏在心底的话便兜不住了,豪迈地拍了拍胸膛,“嫂子放心,谢兄的病包,包在我身上,我,我一定给他,治,治好……” 温殊色脸色一变,也没顾及场合,这两人半灌水还想笑起真正懂得耕地的庄稼汉了,“不劳皇太孙费心,郎君好得很,倒是明娘子那头放心不下,今儿还在为皇太孙当初的那句话忧心,不过您放心,我已经安慰好了,甭管皇太孙有无难言之隐,后日一早明娘子都会坐上宫中撵桥。” 周邝愣愣地看着跟前无论是脸色,还是言语都不太友善的小娘子。 谢兄没毛病? 她那话是何意,他还能有何难言之隐…… 没等周邝回神,温殊色便同他身边的太监道:“天色不早了,公公们赶紧送皇太孙回去吧。” 周邝今日出来,本就是偷溜,又待到了这个时辰,喝成这样,身边两位公公心头早就着急了,赶紧把人连拉带拽地扶上了马车。 等温殊色进去,温淮也扶着同样一滩烂泥的谢劭走了出来,看到温殊色,温淮一脸黑,“你倒是来搭把手,把人接走。” 温殊色惊呼一声,“你怎么让他喝成这样。” 温淮险些把人扔在地上。 他自己要喝,他还能封住他的嘴?温淮一肚子的憋屈,一句话也不想同她多说,怕自己被气死,“马车在哪。” 小厮把账单送进小阁时,屋里只剩下了崔哖和裴卿。 “一共是三千六百七十一两,哪位结账?” 三,三千多两……他觅仙楼是在讹人吧? 崔哖看向裴卿,醉眼朦胧,“他说什么?”不待裴卿答,一头倒下去砸在他身上,再也没了动静。 裴卿深吸一口气,片刻后艰难地掏出了自己的荷包,“抹个零,三千两,开张单子。”这会子都能醉,明日酒总该醒了。 — 等温淮把人送上了马车,温殊色才跟上去,抱着郎君的头,让他躺在自己的膝上,关怀地道:“郎君难受不?” 郎君点头,“嗯。” “那我给你捏捏。”温殊色的手指头轻轻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舒服了没?” “舒服了。”郎君闭着眼睛享受。 捏了一会儿,温殊色才察觉出不对,没有闻到酒气,再看郎君,人仰躺在她怀里,脸色如常,毫无红意,顿时明白了,手指头在他的脸上轻轻一拧,“你就装吧。” 被小娘子瞧了出来,谢劭睁开眼睛,冲小娘子一笑,眼里哪里还有醉态,“你兄长赚钱不容易,咱们不能吃白食,我若醒着,今夜这一顿不都得割我肉?今非昔比,以往我没成亲,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请他们没关系,如今不同了,娶了娘子,我得养娘子,等将来我们有了孩子,还得替孩子打算,哪里还能再挥霍。” 温殊色愣了愣,有些意外,都知道了两家都没破产,他还能如此节俭,由衷夸赞道:“郎君果然变了,知道过日子了。” 郎君对这样的夸赞,接受得理所当然,继续躺在她怀里,赖着不起来,“今日到明家过得如何?” “挺好,明家人今儿早上都到了,有明家大夫人在外张罗,我陪着阿圆在屋里偷闲,下午明家的远房的亲戚也到了。”突然来了精神,看向怀里的郎君,“我今儿见到了一样宝物。” 郎君眉头一扬,“什么宝物。” “金扇。” 郎君神色一顿。 小娘子饶有兴致地道:“今日那吴家的小娘子拿在手里,远远瞧着就觉得闪人眼睛,近了一看,竟然是黄金而制,细细的金丝极为匀称,勾了一副嫦娥玉兔的画面,栩栩如生,也不知道出自哪个工匠,如此心灵手巧,想来价值不菲……” 郎君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眼睛都没眨,道:“买,往后只要娘子喜欢的东西,不用考虑,也不必来问我,统统都买回来。” 崔哖羡慕他银钱多,多吗?他怎么觉得还远远不够。 且娘子的一品诰命还欠着呢。 想起来一事,握住小娘子的手,低声道:“前太子在太子宫宴当日便死了,死前在路上的一块石头上留下了一番话,倒像是大彻大悟了,阐述了自己的过错,又提及了与陛下的父子之情,官差把那块石头送进了宫中,陛下见了后,身子愈发不行了,如今全靠太医用药吊着,等皇太孙大婚一过,恐怕也熬不了多久。” 宫中的事谢劭习惯同她商议。 小娘子的脑子也很聪明,每回一点就通,“杨家怕是坐不住了。” 谢劭伸手捏了一下小娘子鼻尖,“娘子果然机灵,杨家趁圣上还有一口气,已几次暗示,要他封贵妃为皇后。” 皇后虽做不了几日,可待圣上驾崩后,贵妃便是太后,关键时候也能成为制衡太子的人。 温殊色摇头道:“圣上应该不会答应。” 陛下迎娶前皇后,是为了巩固自己在东都的权势,如今前皇后一去,尸骨未寒,前太子也跟着碰死在了石头上,皇帝再冷硬的心肠,心头也会有郁结,这时候是万万不会晋杨贵妃的位,杨家估计也知道,只不过没了办法,死马当活马医,打算去碰碰运气。 谢劭点头,“太子一登基,杨家人必会前去讨要好处。” 圣上不追封,太子登基后,太子能晋升贵妃的位。 但历来朝代没有哪个君主,愿意给自己制一副茧,且太子知道了自己身世后,又怎可能认旁人做母亲,“上回宫宴太子召见了我与父亲,听那意思是不会追封贵妃,就怕杨家到时翻脸,太子的打算,是要我谢家来平衡朝堂。” 谢家除了谢仆射,便是他谢劭。 郎君终于舍得从小娘子身上起来,神色认真地道:“我打算参加科考。”如今的殿前指挥使,一半是他以计谋和性命谋来,另一半是气运,虽救驾有功,但朝中之人瞧不出他的才华和实力,若想做大官,位极人臣,得让满朝文武心服口服。 唯有重新参加科考,让所有人看到他的实力,才能堪得起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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