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挨完一顿藤条后,母亲都会后悔,抱着他哀求:“宴卓,娘控制不住,下次娘再这样你就躲,跑得越远越好,别让娘追上好不好……” 他并没有跑,以为只要让她把心口的那股气顺过来,便会平静。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错了。 负罪感最终还是压垮了母亲,意识到自己再活下去只会对他造成伤害后,便选择了自缢。 他从未恨过母亲,即便她打他一辈子他也愿意,反倒是没了那样的疼痛后,再也支撑不下去。 所以,他当上了捕头。 他喜欢与人搏斗,喜欢刀子割在身上的感觉。 她不一样,她再待下去,屋里的那位畜生会要了她的命,他能帮她,必不会袖手旁观,“你要是愿意,明日我带你一道走。” 虽说也是刀山火海,但闯过去了,便能重见天日。 把劈开的木柴骑捡起来扔到旁边,转身去看哑女的反应,一回头,却见那哑女的脖子上不知何时抵了一把刀。 裴卿眸子一沉,满脸寒气。 那人把哑女往前一推,冲他客气地唤了一声:“公子。”
第65章 此人裴卿认识,裴元丘身边最得力的亲信,冯超。 从裴元丘回到凤城来见他的第一天,便是此人跟在他身边,今夜这番出现,裴元丘想必早已知道了几人的行踪。 裴卿手中斧头不由攥紧,冷声道:“放开她。” “公子见谅。”冯超并没松手,“若公子能配合,属下保证不会伤害到无辜。” 自八年前裴元丘回来想要将他接到东都起,两人之间的这一场拉锯便一直持续,凤城出事后,越演越烈。自己身上到底流的是他裴元丘的血,逃避不了,迟早都得有个了断,裴卿平静下来,问道:“裴元丘有什么话。” 冯超看了一眼手中哑女,有些为难,裴卿及时出声警告,“你动一下试试。” 冯超不敢得罪他,没有出手却迟迟不动。 裴卿又道:“她是哑女。”见冯超还是不放心,指了跟前的木墩,对哑女道:“你过来,坐着,别动。” 哑女慌忙点头。 冯超这才缓缓地收了刀,一把将哑女推到对面,同裴卿拱手道,“大人让属下来接公子下山。” 这话裴元丘那也将几人堵到林子里时也说过,当日没同他走,如今更不可能。 裴卿一笑,“下山,然后呢?跟着他进王家?不知道他此举有没有经过东都王家那位夫人的同意,要是因我这个曾经被他抛弃的儿子,得罪了王家,丢掉他费尽心机攀来的荣华富贵,岂不是可惜了。” 王氏确实因此事在闹,已经在娘家住了几月,冯超面色有些不自在,很快镇定下来,“公子放心,只要公子肯下山,大人立马送公子出城去东都。”顿了顿,道:“至于公子之后同周世子的来往,他不再干涉。” 裴卿面色一愣,不敢置信,眼中露出的厌恶之色没有半点遮掩,“他裴元丘为了权势,当真无耻。” 他是想效仿谢道远吗。 可惜自己不是谢恒,他还是趁早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冯超劝道:“大人一心为了公子着想,还请公子体谅。” “我不需要!”裴卿突然一声低斥,“当年他丢下我和母亲,怎就没为我们考虑过,孤儿寡母要如何活下去。” 这些事都是大人之前的家事,他无法评价,也没资格评论其好坏,冯超低头不说话。 裴卿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失控,很快冷静下来,也没心听他再废话,直接问道,“我若不下山呢,裴元丘会如何。” 冯超没回他,只道:“大人说,只要公子下山,他不会动谢家三公子。” 裴卿冷笑一声,忍不住嘲讽,“他裴元丘说的话能信?” 冯超也没反驳,“公子恐怕没得选择,属下只能给公子两个时辰的选择,明日天一亮,公子再不下山,便会有人放出火信,等到太子的人马赶到,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裴卿脸色一变。 冯超又道:“大人知道谢三公子在等王爷的人马接应,也知道王爷能从南城逃出东都,走的并非是城门。他本无意为难谢三公子,只是若让谢三公子就这么毫发无伤地离开南城,他无法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还望公子能理解。” 裴卿明白了。 他裴元丘不动谢三,只是让太子出手。 人他带到太子面前,能不能拦住谢劭全凭太子的本事,同样谢三能不能从太子手上逃出去,也全凭谢劭的本事。 不愧是他裴元丘,当真是机关算尽。 冯超见他半天没说话,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拱手道:“属下等公子的答复,公子记得,莫要错过了时辰。” 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隐入夜色,耳边又恢复了安静,夜色愈发浓稠。 前院几间房屋一片漆黑,众人皆在沉睡中,并不知道外面的动静。 裴卿原地立了一会儿,没有回房,转过身,缓缓地走到了哑女身旁,坐在了刚劈完的一堆木柴上。 哑女虽说不出话,但耳朵不聋,许是被几人的身份唬住了,坐在那,身子僵硬目瞪口呆,见裴卿挨了过来,侧目怯怯地看着他,脸上的惧色更甚。 裴卿突然抬头问她,“识字吗?” 哑女摇头。 裴卿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想活命就把它吞了。” 哑女接过,瞧了一眼瓷瓶上的字,又抬头看向裴卿,一脸茫然。 裴卿没说话,平静地看着她。 哑女倒也没再犹豫,从里取出一粒药丸,正要往嘴里放,裴卿及时夺了过来,看来确实不识字,“放心,不会要你命。” 把瓷瓶收入怀中,裴卿没再说话,陷入了沉思。 裴元丘没在那夜对他们赶尽杀绝,且背着太子瞒下了几人的行踪,能做到这份上,已经是最大的让步。 底下的城门尚且还能拼一把,等太子的人上山,谢劭必死无疑。 两个时辰,倒也不用那么久,他这条命活到现在已经是透支。 埋头从袖筒内掏出一块手帕,递给旁边的哑女,“原本想带你下山,看来办不到了,等一切结束,你拿着这个去找屋里那位谢家三公子,他姓谢单名一个劭字,会助你脱离困境。” 自己也曾被他相助过。 八年前知道裴元丘回来找上自己后,一时情绪激动,刀架在脖子上,打算随母亲而去。 一道声音突然从头顶落下,“干嘛呢。” 他诧异抬头,便见一少年正躺在自家的那颗樱桃树上,随着他起身满身的樱桃核落了下来,“身体发肤,受之令堂,你要是想玩点刺激的,我倒可以帮上忙。” 那日裴元丘离去之时,一身的脏粪。 儿时的愤怒纯粹又简单,看到那个抛弃他和母亲自己在外活得光鲜的男人,一身狼狈,跳脚谩骂之时,痛苦了几年的内心,头一回有了痛快之意。 后来才知道,那位公子从东都而来,乃谢仆射的独子,谢劭。 之后也是他把自己引荐给了周世子,“为夫不忠,为父不仁,一切的过错在他裴元丘,你和令堂何错之有?令堂一条命不够,莫非还要你为这等人再赔上一条命?喜欢当捕快吗,说不定哪天他裴元丘就落到你手里,割他肉,不比割你的强?” 因为这份希望和不甘,让他坚持到了现在。 救命之恩,兄弟之情,不能不报。 灶台的灯盏里的油慢慢地干涸,光线也越来越弱,哑女错愕地接过绢帕,拿在灯火底下照了照。 知道她是在瞧什么,对一个不识字的哑巴,也没什么好隐瞒,“我叫裴卿,名字乃我生父所取,盼我将来能封侯拜相。” 可惜没等他长大,他便迫不及待地抛弃了他。 今日无意撞见这哑女,让他看到了当初的自己,难免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哑声道:“我和你一样,我的父亲也是一位畜生,六岁时他抛下我和母亲,娶了一位高门夫人。”顿了一下,轻轻地咽了咽喉咙,“我母亲一辈子太苦,最后却因我自缢而亡,如今该轮到我了。” 油灯的火光,跳跃了几下,彻底灭了。 裴卿没再耽搁,从木桩上起身,取下挂在腰间的一柄弯刀,塞到了哑女手上,“好好活下去,不要走我的路。” 说完转身大步往前,走向前院,对着夜色高声唤道:“冯超出来吧,我想好了。” — 谢劭白日同闵章去附近查看了地势,一日没歇息,虽说昨夜被小娘子刺激后,短暂地失了眠,到底没抵住疲倦,很快便睡了过去。 听到裴卿的声音,瞬间睁开眼睛,翻身爬起来,掀开被褥,同身旁同样被惊醒的小娘子道:“穿好鞋,先别出来。” 房门打开,裴卿立在院子中央,对面已围满了黑压压的人马。 隔壁房里的闵章,魏允和小厮也都陆续冲到了门外。 火光一瞬把院子照得通亮。 看到裴元丘身边的那位心腹时,谢劭便知道了怎么回事,昨夜合衣而躺,此时衣襟松垮,发丝也凌乱不堪,同冯超一笑,“难为裴大人半夜上门,可否容我等整理一番妆容。” 只要他肯下山,不急于一时,冯超也很客气,“谢公子请。” 人已经找到了这儿,便是最坏的结果,逃也逃不到哪儿去,再挣扎已无用,转身吩咐身旁闵章几人,“收拾东西,下山。” 回头进屋,温殊色刚穿好了鞋,匆匆忙忙赶到门前,脸上的瞌睡已不见了踪影,急切地看向郎君,“谁来了?” 谢劭拉过她,让她背对着自己,伸手把她散乱的发丝解开,没有梳柄,只能用自己的手指头,五手穿进她的发丝之间,一面替她挽发,一面回道:“裴元丘的人。” 温殊色身体一僵,果然不脱层皮,是到不了东都了。 “后悔了?”郎君偏头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布条一圈一圈地缠住她的发丝,“早让你先走,你非要留下来,如今知道怕了,后悔也来不及了,恐怕得委屈小娘子同我一道死无葬身之地了。” 温殊色被他吓到了,打了一个哆嗦,“郎君这不就是马后炮吗,昨夜郎君看到我时,分明很开心,咱们既得了半夜偷欢,付出些代价也是应该。” 她怕是对偷欢二字有什么误解。 束好头发,打了一个结,掰过小娘子的肩膀,看着她假小子的打扮,别有一番俊俏,同她正色道:“裴元丘和太子要的是我的命,没人见过你,出去后你跟着裴卿走,裴元丘就这么一个儿子,定不会伤害他,这是你最后能活命的机会。”不等她说话,先堵住了她嘴,“不许同我倔,只有你安全了,我才不会有后顾之忧。”拢了一下她散开的衣襟,“放心,昨夜让小娘子失望了,我必然会留下一条命补偿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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