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太子府上出来,夜风一刮,裴元丘背后一片冰凉,快步出了太子府,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见门口站着王氏身边的仆妇。 不知她来为何,裴元丘脚步顿了顿,缓缓上前,“夫人回来了?” 那仆妇对他俯了俯身,垂目道:“夫人知道大人这几日忙,说她就不回来打扰大人了,想在王家多呆几日。” 什么意思,裴元丘岂能听不出来。 自从他上回去了一趟凤城回来,王氏对他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闹了几回,直接回去了娘家。 王氏同右相的夫人乃亲生姐妹,她那一回去,不仅王家的人知道,元相也知道,估计如今都传到皇后娘娘耳里了。 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话,等着他如何收场。 裴元丘不说话,仆妇又道:“夫人说,王家三奶奶娘家有位远方亲戚,刚生下来了一位男婴,孩子的父亲已经去世,孤儿寡母活不下来,裴大人要是得空,她让人把孩子抱过来,让大人过过眼……” 他与王氏成亲多年,王氏一无所出,娶她本就是高攀,又不能养妾。但跟前总不能没有子嗣,年轻时王氏还想了不少法子,往自己身上使劲儿,见彻底无望了,便动了领养的念头。 他有亲生的儿子,何须去领养。 “让夫人好生照看自己。”不顾那仆妇脸色如何,裴元丘推开房门进了屋。 门一关,裴元丘面色便露出了疲惫,盘腿坐在蒲团上,身边小厮替他倒了一杯茶水,“大人不必忧心,公子没事。” 昨夜搜山,裴元丘自然知道几人还在山谷底下。 他谢三的命固然重要,也不能赔上自己唯一的儿子。 端起茶杯,仰头灌入喉咙,一抬头,便看到了跟前案上摆的一块牌位,那是自己的第一位结发之妻。 算是槽糠之妻。 自己离开凤城的那年,家中几乎揭不开锅,临走之前,他与自己的妻子道别,“等我赚钱回来。” 可这天下有本事的人太多,他被埋没其中,手中无权无势,哪里有那么容易立脚。 当过挑夫,卖过苦力,所赚来的钱财却是寥寥无几,后来无意之间得了王氏的青眼,从马奴一跃成为王家的女婿,谁不心动。 人这一生,到死不过是黄土一捧,唯一能留下来的,便是流传给子孙后代的祖业。 于是他抛妻弃子,攀上了高门,一心想要光宗耀祖,这些年也不负所望,坐上了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为裴家攒下了基业。 可惜不如人愿,膝下再无子嗣,只剩下了当初被自己抛弃的儿子。 即便他不认自己,自己也别无选择,得为他做打算。 天下人都知道,皇上也只有太子一个儿子,生母贵为皇后,将来的江山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不知从何时起,局势却悄悄地发生了变化,直至今日,靖王进宫,便彻底颠覆了他心中的推想,倒是有了另外的打算。 庆幸没将自己的儿子也拉进来。 真有一日,皇帝改了主意,太子失宠,靖王上位,他裴家依旧还有希望。 自己这头也不能有半点松懈,未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准,他没谢道远那么傻,紧要关头最忌讳的便是沉不住气。 谢家的那位三公子必须得除,“选几个可靠之人,把人先引下山。” — 裴卿手里的刀一路抵着姑娘的脖子,进了对面山头的农舍。 农舍的门被推开,里面一位中年农夫回头见到这阵势,吓得跪地连连求饶,“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几人奔波至此,只为找个安顿之处,并无恶意,闵章先进去打探一圈回来,同谢劭点了下头。 谢劭上前走到男子跟前,态度客气,“出门路过此处,借个地方歇歇脚,还请大叔行个方便,腾出几间屋子,再备些吃食,银钱我照付。” 明晃晃的刀子都抵在人脖子上了,他能不答应吗,农夫颤颤巍巍地道:“好汉要是不嫌弃,请吧。” 裴卿这才松开了手上的刀。 姑娘得了自由,忙站到一边,脸上的恐惧并未退去。 周遭就这么一家农户,裴卿也早猜到了那姑娘不过是个普通百姓,力气倒是挺大,胳膊上的一刀不浅。 把人让到屋内,农夫立在门槛外,客客气气地道:“各位好汉先坐会儿,灶台上有茶水,先解渴,我这就去给各位备吃食……” 此处虽是农舍,但不可不防,裴卿走在最后,转身跟了出去。 没走几步,农夫突然扭头盯着还站在那迟迟不敢上前的姑娘,呵斥道:“愣着干什么,哑了又不是聋了,还不去给几位好汉收拾屋子。” 姑娘慌忙点头,匆匆往前,被裴卿吓了一路,一双腿早就软了,不慎跌在了地上。 农夫看得鬼冒火,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把人往上提,嘴里咒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养你有什么用,杀千刀的死丫头……” 正要拽着她的头发往前拖,转头便见一把刀抵在脖子上,农夫脖子僵住,脸色都变了,“好,好汉有话好说……” “放手。”裴卿目露憎恶,“某生平最为憎恨欺负妇孺之人,畜生鼠辈不过如此。” 农夫急忙松手,“放,我放……” — 在荒郊野外度过了几日,总算有了安顿之地,太子的人虽说暂时找不上来,同样他们也打听不到山下的消息。 算日程,王爷应该到了东都,不出意外,今日就便会派人来南城接应。 消息一出来,太子必然会坐不住。 从进东洲后,太子不惜布不了天罗地网,到最后靖王却还是躲过了他的千军万马,从他眼皮子底下到了东都,太子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他们的处境只会比起之前更糟。 连圣旨都能假造,以太子的性格,会不惜一切代价对自己赶尽杀绝,即便南城所有的城门打开,他们也不见得能安全。 城门不能走。 唯一安全的,是走王爷同样的路,进暗道入东都。 他能想到,王爷也能想到,如今赌的便是皇上对他谢家的态度,若皇上相信他谢家,明日之内便会派出一队人马从后山接应。 只要熬过明日,便能知道结果,如今众人要做的,便是养精蓄锐。 深山的农舍太简陋,统共就三间房,农夫占了一间,姑娘一间,余下只有一间空房。 为了更大地利用到空间,到了晚上,温殊色主动抱了一床褥子去了外屋,躺在一堆干草上,把房间让了出来。 — 裴卿身上的伤不轻,尤其是被姑娘砍的那一刀。 那姑娘许是从未见过生人,今日突然见到有人上山,手里还带着刀,心慌之下,先发制人,才砍了裴卿的胳膊。 谢劭替他清理完伤口,涂上了魏允的金疮药,正包扎着,裴卿突然凑近低声道:“我都看见了。” 没头没脑的话,谢劭没听明白,抬眸一扫。 裴卿一副看穿了一切的表情,见屋里几人都睡着了,又朝屋外瞧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告诉了他一桩辛秘,“其实谢兄不必自吹,你之前说的那些话,不瞒谢兄,咱们三个就没一个人信,没碰过小娘子就没碰过,这也没什么丢人的,横竖如今有了嫂子在,又不会跑,一回生二回熟……”见谢劭眉头慢慢地蹙了起来,脸色有些不对了,赶紧一口气说完:“看得出来,谢兄是头一回亲嫂子,哪有人像谢兄那么粗鲁……” “啊——”话还没说完,胳膊的伤口便被谢劭毫不手软地捏住,疼得眼泪花儿都冒了出来,咬牙求饶,“谢兄,谢兄饶命……” 谢劭手里的白纱狠狠一系,裴卿再次吸了一口凉气。 谢劭转身推门出去。 屋外的小娘子抱着被褥睡得正香。 好不容易有个干爽的地方能躺着,终于能把自己的腿脚展开,即便是干草,温殊色也觉得舒服。 人还在梦里,突然被人打横抱了起来,以为又是遇到了追兵,瞌睡顿时醒了一半,“郎君……” 还没回过神呢,便听耳边“砰”一声,郎君踢开了旁边的一道门,接着进屋把她往屋里的竹椅上一放,再去床上,一把提起早已被吓醒的农夫,一路拖拽,又回到了刚才的房间。 又是“砰”一声,里头的裴卿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他突然把手里的人往跟前丢来,“正好,晚上你看着,别让他耍花招。” 可怜农夫连鞋子都没穿,稀里糊涂地被他从被窝里提起来,扔到了这儿,再看到裴卿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缩成了一团,连连道:“好汉,我可什么都没做……” 裴卿额头两跳,一脸发绿。 — 温殊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呆呆地坐了片刻,便见郎君去而复返。 还没来得及问他一声到底怎么了,郎君又弯下身,连人带被褥一道抱起来,放在了跟前的床榻上,“睡觉。” 这回温殊色总算明白了。 当初在谢府,他要是拿出这等抢床的本事,哪里还有自己什么事。
第64章 生死面前不讲究,她之前那些挑三挑四的毛病,这一趟全都治好了,先前觉得那干草堆也能将就,但如今换到了房间,好歹有个床,自然更好。 感激地看向床前的人,冲他一笑,“多谢郎君。” 瞌睡被打断,脑子还昏沉着呢,不知道什么时辰,月亮都睡了吧,太困,继续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没察觉到动静,又挣扎着撑开一条眼缝,见郎君还立在床边,疑惑地问他,“郎君怎么了?” 该怎么开口呢。 毕竟在谢府,两人从未同过床,不知道会不会被拒绝,谢劭摸了一下鼻尖,委婉地提醒她,“隔壁人有点多。” 她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该主动把自己留下来。 温殊色脑子昏昏胀胀,应了一声,“确实多。”捂嘴打了个哈欠,“郎君睡吧,不要说话了,我好困。” 他怎么睡,合着他还能站在这儿睡吗。 谢劭觉得自己今夜要是不挑明,他可能真就没地儿睡了,双手负于身后,姿态上给自己撑起了威风,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底气,“我能一起躺下吗?” 温殊色一愣,他费这劲儿把人丢出去,自己抢了个床来,他不就是要睡这儿吗。 “当然可以。”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看了一眼床榻里面,反应过来,是不是自己占了他的位置,问道:“郎君是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行。” 温殊色心头嘀咕,这郎君怎的出了一趟门还变客气了,想让自己挪一下位开口便是,何必费这半天口舌,这大晚上的,他就不困吗。 往里挪了挪,给郎君留出了足够的地儿。 农夫的床,还挺软。 多半是那姑娘铺好的,枕头和褥子还有一股皂角的清香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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