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章从穿堂内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包袱,进屋递给了她,“上回三奶奶做的两身新衣都好了,主子让我给三奶奶送回来。” 温殊色没接,“他又不回来了?” 闵章垂目,“事务太繁忙,主子他……” “嗯,刚上任,是挺忙。”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被抽去,空了一块,回过神来,才察觉到了心口的疼痛。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如此难受过,这感觉她极为厌恶,“行,你转告他,他要是今夜不回来,我会遂他的意,明日便去自觅出路。” 爱咋咋地吧。 转头把手边上的那套衫袍,递给了闵章,“你身上的衫袍也旧了,今儿我让人给你置办了一身,你拿去穿。” — 谢劭下值后,便同许荀留在了校场,天色黑了两人才下马背,一身是汗,通畅淋漓。 许荀把手里的长矛递给了旁边的侍从,看向谢劭,目露赞赏,“瞧不出来,三公子一身细皮嫩肉,倒不是个虚架子。” “许指挥承让,平日里喜欢狩猎,也有锻炼。” 许荀有些意犹未尽,“今日就到这儿,咱们明日再来。”走出去,见他似乎并没有出军营的打算,转头问道:“怎么,三公子今儿还住军营?” 谢劭点头,“许指挥先走。” 许荀倒也没看出来不对劲,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虽说刚来多和大家相处是好事,可也别惹了三奶奶不高兴。” 这女人一旦生起气来,不是讲道理就能说得通的。 “好。” 送走了许指挥后,回到住处,军营里人多地方小,普通的骑士都是挤在大张大通铺上。 因是都虞候,才有了自己的一个单间。 沐浴完,也没什么事儿,躺在床上,一闭上眼,眼前便是小娘子那张脸,“郎君……” 一个机灵睁开眼睛,艰难地把那没心没肺的人和声音统统挤出脑子,强迫自己入睡。 可睡着后,还是看到了小娘子那张脸,最初还冲着他笑得灿烂,拿出了绢帕替他温柔地拭着汗,“郎君,累不累?” 瞬息之间,只见那张脸陡然生变,一脸绝情地看着他,“你是别痴心妄想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梦境牵连着现实,心口的恐慌和疼痛齐齐涌上来,瞬间惊醒。 睁开眼睛,外面月光正亮堂,不过才睡了一小会儿。 捏了一下太阳穴,万万没料到自己这辈子会栽在一个小娘子手里,且还是心肠极坏的小娘子,现实里剜人心就罢了,梦里也不放过他。 可谁让他对人家动了心,除了自己一人伤心难受,能把她如何。 惹不起,躲总成了吧,谁知即便是躲到了天边去,她还能钻到他梦里来诛心。 起来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来仰头饮下,心头的烦躁还未来得及压下去,闵章便回来了。 — 温殊色同闵章说完那番话后,也没再等人了。 今儿白日没怎么吃东西,见夜里的月色好,让晴姑姑搬了一张木几到院子里,摆上了备好的酒菜,一边赏月,一边大快朵颐。 身心正是舒畅,便瞧见对面廊下的几盏纱灯下,走来了一道人影。 月白色的半旧袍子,负手而行,肩背笔直,俊逸的神态素性潇洒,似是不把一切俗事放在眼里,不是她那位夜不归宿的郎君,又是谁。 对面的谢劭自然也看到了她。 听闵章说完那话,本以为她是闹了起来,心头还跳了跳,怀了几分期待,起码自己的消失,还是在她心上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殊不知到了院子,见到的却是这番光景。 清风月圆之夜,对着天上的明月小酌一杯,可不就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吗。 她潇洒自在得很,难受的只有他一个。 温殊色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见对面的人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走着走着,脚步突然立在那,不动了,不仅如此,顿了片刻后,竟转身退了回去。 他这是什么意思? 温殊色愕然,是在她跟前一晃,然后一闪而过,告诉自己,他回来了? 他累不累,别不别扭。 酒足饭饱,离家出走的郎君也回来了,再仰头看天上明月,突然就皎洁了起来。 即便只是来自己眼皮子底下晃了那么一下,好歹是回来了,既递了梯子他能顺势而下,自己也没必要再去追究。 今儿的酒是觅仙楼文叔送来的,入口甘甜清香,一点儿都不比醉香楼的差。知道他爱酒,提上余下的半壶,起身给他送过去,找到亮起灯火的那间房,抬手敲了两下,“郎君睡了吗。” 半天都没见反应,灯下却有人影在动。 “咚咚——”拍了两声,“郎君……” 拍第三下时,门扇终于从里打开,郎君立在门内,依旧是一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脸。 真没必要这样,“郎君。” 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拽他衣袖,可手伸了过去,他却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衣袖挪开,语气冷淡:“天色晚了,温氏请回吧。” 没等温殊色反应过来,才刚打开的门扇,再一次在她面前合上。 温殊色双眼盯着离自己鼻尖不过五指的门板,愣了半晌,一股气儿冲上脑门心。 俗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她懒得管他。 转身便往回走,走了几步,心头的气儿实在顺不过,要这么回去,八成又得失眠了,她从来就不是记隔夜仇的人。 随即折身,门关了不要紧,这不还有旁边的几扇窗户吗。 走到照出人影的那扇窗前,铆足了劲儿去推,试图把那扇窗撬出一条缝。 屋内的谢劭,正打算吹灯,没想到那没心肝的小娘子又杀了回来,还在撬他的窗,额角一跳,上前拉开木栓,“温氏……” 他这一放,温殊色半截身子都冲了进来。 正好,离得近,气势更足,仰头盯着跟前的人,不再客气,“温氏、温氏……你还谢氏呢。”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随即问道:“谢氏,请问,你想要食言而肥吗。” 一句谢氏,终究让谢劭那张淡然自若,纹丝不动了两日的脸崩了几分,“何事食了言。” 她正等着他问呢,“你前儿夜里,是不是说过,谢家破产是你自己懒散不作为,不关我的事?” 不知道她到底想要干嘛,但自己说过的话,便不会不承认,“确实。” “那你是不是还说过,对我心怀愧疚,因你没能兑现新婚夜对我的承诺,没让我过上好日子。” 谢劭听出来了,合着那夜她净记住了他说的话,自己说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目光看向她手里的酒壶,只觉脑仁跳得厉害,“你过得日子不好?” 小娘子倒没否认,“好啊,但郎君不开心。” 可喜可贺,她可算长了眼睛,看出来了自己不开心。 没等他松下一口气,小娘子又道:“可郎君有何不开心的呢?我头一日嫌弃郎君无用,第二日郎君就当了官,还是从五品,京官,这不是狠狠打我脸了吗,你应该高兴,甚至应该趁机来讽刺我,仰起脖子说上一句,宁欺白须公,莫欺少年穷。” 谢劭面上已微微有了震惊之色。 不愧是冷心肝的小娘子,他还真没想到这招。 这招好啊。 正酝酿该怎么现学现用,用在她身上,跟前的小娘子无不惋惜地看着他,“可惜了,郎君错过了最好的报复机会,我已经无坚不摧了。” 谢劭早知道她有一口利齿,之前是对付别人,如今终于朝着自己下口了。 只要自己不听,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她便不能得逞,冷声下了逐客令,“温氏,你大半夜爬人窗,你知不知羞,出去!” “我爬的是谁的窗?”温殊色两边脸颊明显染上了醉红,丝毫不放过他,“我爬自己夫君的窗,不是天经地义吗,我知什么羞?倒是郎君这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你气谁呢,气我吗?”温殊色原本已经挪出了身子,见他来赶人,索性又塞了个脑袋进去,“那不好意思,郎君气不着我,郎君越是这样我越高兴。”说完,小娘子还爽朗地笑了两声,“不知郎君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呢,从五品的官,一个月不过八十贯钱,离我预想的好日子差得太远了。” 不顾郎君已经赤白一张脸,继续道:“郎君今日不在,我去了一趟温家,大嫂新置办的襦裙真好看。”目中溢出羡慕的神情,叹息道:“二兄长还送了弟妹一对耳珰,那白玉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躲避了两日,谢劭终于正眼瞧向了跟前这位将爱慕虚荣四字发挥到了极致的小娘子,声音有些发抖,“我还能一步登天不成?” “郎君是说要我等吗,那我恐怕等不及了,也不是我等不及,而是郎君的心,让人惶惶不安,我害怕自己种了一场瓜,到头来被别人摘了。” “你何意?” “郎君听不明白吗,我已经明摆着地在质疑你是不是负心汉,变心竟变得如此之快。” 她还真是喜欢倒打一把。 “我怎么就是负心汉了。”她怕是把话说反了吧,她要是个男子,不知多少姑娘要哭瞎眼…… “你对曾经舍命相陪的娘子,冷眼相待,怎么就不是负心汉了?” 在这事上,他永远说不起话来,到底是自己欠了小娘子,压住被她气得心梗的怒意,“你想如何?” “郎君这话差矣,我能要郎君如何?为夫者,其妇之责,而后儿之义务,妻儿顾之,此乃真丈夫,郎君好好想想,妇之则为何?不就是对自己的妻子嘘寒问暖,爱护有加吗?” 谢劭一怔,那面上的神色已经彻底被她搅得千变万化。 好一阵惊愕之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既要满足你的虚荣心,又要把你捧在心上,不好意思,谢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如此贪心之人。” “我怎么就不能贪心了,一手抓钱,一手抓心有何错?郎君是我夫君,这些不都是应该给我的吗?”错愕地看着他,“难不成郎君还有别的想法,钱财感情两头分,钱财名声给我,感情再去分给外面的姑娘,若是那样,那姑娘可真倒霉,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感情什么的,最不可靠。” 瞧吧,在她眼里,一颗真心就如此一文不值。 相处了这么久,他如今才发现这女人根本就没长心。 谢劭一口凉气吸上来,费力把她带偏的话头拉回来,“简直胡搅蛮缠,何时来的姑娘。” “就郎君如今的态度,早晚的事。” 谢劭终于忍不住,唇舌相击,“贼喊捉贼,你是想为自己觅出路,找一个顺当的由头吧?” 结果,小娘子露出一道气死人的笑容,“郎君果然聪明,我总不能在一颗随时都有可能伸出墙外的红杏树上吊死,放心,明儿我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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