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的目光正落在他脸上,没料到他会突然看过来,视线一对上,心头竟是“咚咚”两跳。 马军司的人岂能看不出来这些人的龌龊心思,适才被谢劭击落银枪的赵淮,上前一脚踢在那侍卫屁股上,“龟孙子,问你话呢,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三衙内都知道马军司的人最不好惹,那侍卫垂头,再也不敢乱看,回答道:“今日这是第一批。” 谢劭闻言放下了盖儿,没再多问。 — 自从太子被废后,皇后便病了一场,吃不下东西。 到了傍晚,宫中的奴才见她还没宣传膳,便进来劝道,“娘娘不进食,身子怎能扛得住,殿下要是知道了,怕是又该忧心了。” 一提起太子,皇后果然有了精神气。 从小到大,太子何曾离开过皇宫,皇上不顾父子之情,狠心把人赶出了皇宫便罢了,如今连太子的位置都没了。 人人都说帝王心凉薄,她总算明白了这话的道理,什么亲情比纸还薄,唯一的亲生儿子说废就废,不仅毫不关心,还日日召见他那不明不白的干儿子,他这是当真要扶持周家娘子生的那个野种了。 可惜最近她派去荆州的人,半点消息都没探到,那靖王就像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样,压根儿就没有父亲。 勉强坐起来,点头让人传膳。 饭菜摆上桌,却没有半点胃口,正打算让人撤走,太监又走了进来,低声道:“娘娘,南城的蜜桃今儿到了,奴才让人给娘娘抬进去。” 太子知道她喜欢吃蜜桃,便让人在自己的封地上给她种了大片蜜桃树,每年到了这个时节,都会运来皇宫。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又到了蜜桃的季节,可惜身边再也没了太子的身影。 皇后伤怀一阵,吩咐道,“抬进来吧。” 片刻后,进来了两名太监,弯腰把一筐蜜桃放在了皇后的跟前,一人退下,另一人却立在那不动。 皇后正诧异,便见那‘太监’抬起头来。 跟前的这张脸,不是她正想念的儿子前太子周延,又是谁。 皇后一惊,吓得起了身,忙把屋里的人屏退干净,让人守好门,这才紧张地看着前太子,“你怎么进来了?有没有被人瞧见。” 他父皇如今是恨不得把他打进地狱,这时要被人捅到他面前,怕是会要了他命。 几日不见,太子脸上生了胡渣,先问皇后,“母后可还好。” “我都好。”皇后点头,看了一圈前太子,见人憔悴了许多,愈发心疼,眼泪不觉流了出来,“你父皇怎会心狠,都怪母后无用,我儿命苦啊……” 周延安抚了一番,问起了正事,“父皇最近是何打算?” 上回谢家三公子逃出南城之后,他便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但没想到,父皇当真会如此绝情,太子说废就废。 收到圣旨时,他是恨不得直接带兵攻到东都,被几位家臣极力劝阻,这才暂时压不住了火气。 可人在封地,不能及时打听到宫中的情况,书信来往怕被人发现,派人传信一两句又交代不清楚,还不如自己亲自来一趟,这才借着运送蜜桃,偷偷潜进宫。 皇后也正愁消息递不出去,忙把宫中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你父皇如今是真把那位当亲儿子了,日日召见……” 周延气得脸色铁青,嘴角一阵抽搐,“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皇后一愣,忙去捂他嘴,“太子慎言!” “孤……我慎言什么,我还是太子吗?”周延喘回一口气,急得打转,“儿臣等不了了,再这般等下去,这天下就当真是那野种的了。” 皇后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自己也曾想过,可这一步太冒险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你先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 皇上之所以废除太子,问题便是出在靖王身上。 就算他肯把这天下交给那野种,也得看天下百姓答不答应。 只要生而为人,谁又没有父亲? “这宫里太危险了,你先且出去,千万别让人抓到把柄,明儿等我的消息便是。” — 翌日一早,皇上刚更完衣,外面的太监便进来低声禀报:“陛下,娘娘来了,说是给皇上亲手熬了喜欢的鱼粥。” 太子被废后,皇上也听说了皇后生病的消息。 见她这几日,除了昨日宣见了一回靖王之外,并没有生出什么幺蛾子,心头到底念着夫妻一场,“宣进来吧。” 片刻后,皇后提着食盒走了进来,两三日不见,脸上带了病容,人确实消瘦了不少。 弄成这副模样,不过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操心,皇上心头一软,关心道:“听说最近身子不适,可宣了太医?” 这等子迟来的关怀,又有何用? 这两日她躺在床上,滴米不进,他可有派人来问过一回?自己怕是何时死了,他都不知道,皇后心口一酸,压住翻涌的情绪,笑着道:“多谢陛下关心,臣妾无碍。” 皇上给她赐了座。 见两人难得坐到一块儿用饭,皇上好心劝说:“早前便同你说过,慈母多败儿,这回的事,就应该让他吸取教训,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你也不必再为他忧心。” 皇后的心短时凉了半截。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真能狠得下心。 可怜了她儿,被自己的父亲抛弃,如今还要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管了。真让那野种坐上皇位,回头再要了他的命吗。 他周渊当初能坐上皇位,什么阴谋诡计不知,她就不信,他想不到这些。 他想到了,但他故意装作不知。 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 “陛下说的是。”皇后拿起玉箸,替皇上布菜,轻声道:“陛下,臣妾倒是有一桩好消息。” 皇上疑惑地看向她,“有何好事?” “臣妾昨儿夜里听底下的人禀报,有一位从荆州过来的男子,在城门前往来了几回,非要嚷着见陛下,臣妾得知后,怕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便替陛下把人叫到了跟前,本打算严刑拷问,那日却跪在地上,一声声地叫着周娘子的名讳,一番盘问,臣妾才知,那人竟是当年辜负了周娘子的负心汉,靖王的亲生父亲。”
第77章 皇上上了年纪后,很怕吵,昨儿个几个太监才把树上的蝉捉干净,此时皇后说完,耳边便没有半点声音,死一般的沉寂。 一旁的刘昆吓得不敢喘气。 皇上眼睑先猛颤了两下,手中瓷勺轻轻地搁在了碗里,一双眼睛眯起来,盯着对面的皇后,眸色带着探究,慢慢地越来越凉,轻声问她,“靖王的生父?” 皇后心跳得极快,有心虚有害怕,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自己已没有了退路。 她不敢再去赌皇上对他那位养子的感情,会到哪一步。 怕这么等下去,她的儿子便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即便皇上想认靖王,可他始终只是一个养子,一个连父亲都找不到的野种,有何资格来夺她儿子的皇权。 皇后定住心神,“那人能说出周娘子早年在荆州之事,说知道周娘子是何时怀了他孩子……” 跟前的木几,突然被皇上掀了起来。 木上的汤水砸了皇后一身一脸,滚烫的粥贴在皮肤上,皇后一声尖叫,双手护住自己的脸。 皇上起身,立在她跟前,面色因愤怒变得狰狞,厌恶地看着皇后,“朕当你元氏已知错,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你竟敢来算计朕,何人给你的胆子?是前太子还是你元氏一族?” 两人成亲二十多年,皇上多数时候不怒自威,何曾如此大动过怒气。 皇后身子微微颤抖,目露惊恐,头伏在地上哭着道:“陛下,臣妾到底是错哪儿了,延儿他不只是臣妾的儿子,也是陛下的儿子啊,陛下忘了,他刚出生时,陛下把他抱在怀里,曾笑着替他赐了名,何其喜欢……” “朕待他不好吗,从一生下来,朕就封了他为太子,只要他品行端正,做好自己的本分,等朕百年之后,座下的这把龙椅迟早是他的,可他都干了些什么,你元氏又干了些什么,贪心不足蛇吞象,真以为这天下就是他一人的天下,可以胡作非为吗?错矣!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也!他朕给过他机会,走到今日这步,他怪谁?皆是他咎由自取,德不配位,这天下要是落在他这种人手里,朕才会成为千古罪人。” “陛下……”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打算再给她儿机会了,皇后急忙爬过去惊慌地去拽他袍摆,“臣妾知错了,延儿也知道错了,陛下,咱们把他叫回来,好好教导,他定不会让陛下失望,陛下,他是您唯一的儿子啊。” 到了这时候,她元氏不知道自己检讨过错,还打算拿这个来要挟自己,简直是既愚蠢又恶毒。 “那你想错了!”皇上冷冰冰地看着她,“你不是在查靖王的父亲是谁吗,朕告诉你,他是谁。” 皇后一怔。 皇上冷笑道:“就是朕!朕就是靖王的亲生父亲,你高兴了吗?满意了?” 皇后瞪大眼睛,惊愕地看向皇上,那如老鹰一般锐利的眸子里阴霾密布,可却不像是在说谎。 这等事不仅关乎他自己的颜面,还关于着整个大酆,且他一个九五至尊,又何须说谎。 细细一回想,往日被忽视的种种疑惑,全都冒了上来。 周围的村民从未见到周娘子与男子来往,可周娘子的肚子却突然大了。 周家的三个兄长知道后,并没有去找那负心汉讨回公道。 周娘子的大兄长回来陪在身边,一直到生产…… 孩子从一生下来就姓周。 周娘子离世,他毫不犹豫地将两岁不到的幼童带在了身边,从小以父自称…… 登基之后,周家的两个兄弟都封了王位,却独独不给周娘子追封公主的名号。 皇后终于明白了康王当初对自己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他们兄妹…… 皇后周身一凉,脸上没了半点血色,如此瞧来,怕也不是什么真兄妹。 难怪…… 他将最关键的东洲藩地给了他,对靖王比对太子还亲,太子为何能说废就废,因为他不只有太子一个儿子,靖王才是他的长子。 皇后突然疯了一般,又哭又笑,“陛下还说什么要把皇位留给我延儿,您这一招瞒天过海,就是要我延儿替您那位私生子铺路啊,陛下难道忘了,当年若非我元氏一族,您何以能如此之快,在东都站稳脚跟?” “如何?你元氏还有其他想法,不归顺天命,要与朕在朝堂上相抗?”皇上冷声嗤笑,“朕倒是想问问你元氏,当年谢仆射举荐元老为朕国舅,说元老恪守本分,你元氏温婉得体,与朕配得上,结果元老一去,你元家便忘恩负义,处处算计与他,朝堂上做对,如今更是对其一家赶尽杀绝,他谢仆射英明了一辈子,恐怕也就在你元家身上,折了自个儿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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