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老大夫又叹了口气,指了指一旁站着的药童,“你,带她去厨房吧。” 末了,他又补充了句:“这回,就是天塌下来,也不准再来扰老夫安寝了!” 衔霜喜出望外,谢过老大夫后,跟着药童一同去了厨房。 她也算是略通厨艺,年幼时就跟在夏婆婆后头学会了起灶做饭,后来夏婆婆生病后,家中的饭食都是由她一人所做。 而她做起来最为得心应手的,便是素面了,食材普遍便宜,做法简单,味道更是鲜香可口。 约莫一盏茶后,衔霜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素面走进了医舍,将其轻轻搁放在了榻旁的矮桌上。 【奴婢借医馆的厨房下了两碗素面,公子先吃些来暖暖身子吧。】她同霍则衍道。 想着他身上无力,吃起东西来怕是也不太方便,衔霜便坐在了榻旁,端着一碗面想要喂他。 他瞧见了她的举动,却拧着眉心偏过了头,从她手中接过了那碗素面,道了句:“我自己可以。” 衔霜点点头,她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见他自己的确无碍,便端起自己的另一碗面吃了起来。 许是太久没有这样好好用过一顿饭,这碗简单的素面便显得分外鲜美,面条的口感很是细腻温和,夹杂着佐料的香气,于一个许久不曾饱腹过的人而言,味蕾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而这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下了肚后,整个人也都舒坦了许多。 衔霜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拿着碗筷的霍则衍,强行按捺住了想问他自己手艺如何的心情。 简单收拾干净残局后,她想起了大夫适才的叮嘱,拿起软膏对他比划:【公子,奴婢来为您上药。】 见霍则衍没说话,衔霜便当他应允了。 她小心翼翼地去掀他背部的衣裳,才只掀开了一件外袍,她的面庞却不由自主地红了,提着外袍的手也顿了顿。 “不是要上药么?还磨蹭做什么?” 听见霍则衍的话语,衔霜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掀开了他的里衣。 看着他背部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杖痕,她的眼圈立时便红了。 衔霜知道,霍则衍在诏狱的日子不会好过,受刑也是在所难免,却不知他竟是受了这样重的刑罚,甚至过后竟也无狱医为他医治,就让他带着这样的一身重伤上路。 她想着,眼泪也不自觉地落了下来。 想起自己上回掉眼泪被霍则衍嫌弃,衔霜忙强忍住眼泪,抬起手背按了暗眼角,生怕被他发现自己哭过。 不想弄痛他的伤口,她上药的力道放得很轻,时刻关注着他的反应,他却始终一声不吭,甚至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终于上好了药,衔霜送了一口气,将药膏放在榻旁的矮桌上。 “好了?”他问她。 她点了点头,勉强朝他笑了笑,但发红的眼角仍是出卖了她。 她刚刚哭过? 不过是给他上个药而已,她怎么又哭了? 霍则衍蹙着眉,心中有些莫名的烦躁。 还未想明白这股不知名的烦躁从何而来,他便瞧见衔霜比划着问自己:【还疼吗?】 “什么?”他怔了一下。 见她抿了抿唇,指了一下他的伤口,霍则衍反应过来了她的意思,心中的那股烦躁更甚。 他看着她,几乎冷笑出声:“衔霜,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自霍家落难以来,他已经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目光。 他知道,他们是在可怜他,可怜他从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沦为了一无所有的阶下囚,他实在厌恶极了这样的目光。 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第5章 不是…… 衔霜下意识地摇摇头。 她知道,他是说过,即便他落魄,也轮不到她来怜悯。 可她对他,从来都不是怜悯。 她只是……只是有些心疼他。 衔霜抿着唇,终究不知道该如何去同他解释。 正想着此心事,她却见霍则衍忽然将放置在矮桌上的药膏丢给了自己。 她有些不解地望向他,却见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被划破染血的裙角上,这才想起自己今日背着他在雀岭山仓促赶路时,脚腕处也不慎被树枝给划上了几道伤痕。 她想了想,还是打算将药膏还给他,同他比划着:【多谢公子关心,但奴婢的这点小伤真的不碍事,应当也用不上大夫为公子准备的软膏。】 “别多想,谁关心你了?”霍则衍看了一眼她要递还给自己的药膏,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既给了你药膏,便好好用着。” 衔霜不知所措地捏着那药膏,终是点了点头。 她侧过身,卷起自己的裙角,看着脚腕处那几道细小的伤痕,本想着胡乱涂抹几下了事,但伤口触碰到软膏时,却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明被划伤的时候也没什么感觉,怎么现下上药居然会这么疼。 衔霜一面咬牙上着药,一面对此感到困惑不已,却听霍则衍忽而道了句:“知道痛,走路时也不当心些。” 那时自己一心急着赶路带他寻医治病,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 她一面低头上着药,一面在心里暗自腹诽着。 上完药后,衔霜看着这间医舍里简单的一铺榻,心中不由又陷入了两难之境。 霍则衍那样嫌恶她,他们之间又身份有别,她自然是不可能同他睡在一张床榻上。 而若是要席地而眠,她也需得向老大夫再要一床褥子才是。 可老大夫已然睡下了,她眼下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为这样一点小事,再去麻烦人家。 衔霜思忖了良久,将矮凳搬至了榻旁,同霍则衍道:【公子先歇息吧,奴婢就坐在床头守着您。】 霍则衍见她手扶着腮颊坐在榻旁,皱了皱眉,问她道:“你今晚就准备这么睡?” 她点了点头:【只一铺榻,公子是病人,奴婢自不能跟您争,今晚这样凑合一宿不碍事的。】 见她坚持如此,霍则衍也不欲再说些什么,只道了句:“那便随你。” 她既喜欢坐着睡,便坐着睡好了,夜里若是受凉感染了风寒,关他什么事? 衔霜并不知他心中所想,扬唇同他比划道:【今夜很已经迟了,公子身上还有伤,当早些休息。】 看着霍则衍将外袍扔给了自己,她怔了怔,听见他再度开口:“我可不想照顾一个病人。” 衔霜抿了抿唇,有些想要反驳他,眼下正在生病的人分明是他好不好?但又把话压了回去。 矮桌上的灯被霍则衍熄灭时,她慢慢地将他适才扔来的外袍披在了身上。 外袍上还带着些许他的余温,让她的面颊亦变得有些发烫,她不禁有些庆幸自己面上的绯红隐匿在了这片黑暗中。 下了好几日的雪,在这日夜里终于悄然停歇。 翌日醒来时,霍则衍的身子已稍微恢复了些许,身上也已然不再发热了。 两人不好再继续在医馆叨扰下去,衔霜在同老大夫道谢告别过后,便依着药童所指的方向,扶着霍则衍去了镇上的客栈。 霍则衍的身子到底还未好全,身上所受的伤也还需静养些时日,所幸衔霜这些年在宣平侯府侍奉,也算是积攒下了一些银钱,付过昨日在医馆的费用后,也能勉强负担得起这一段时日的食宿费用。 为了更方便照顾霍则衍,也为了节省些银钱,她同客栈的掌柜比划,只要了一间有两铺榻的寝房。 在大致安顿好后,她让霍则衍先在房中休息,自己则去镇上的店铺里再购置一些物件。 事实上,在预付了这一阵子的住宿费用后,衔霜行囊里的银钱也所剩无几。 她先问路找到了当物所,将行囊里带着的这几年里所得的赏赐,与一些勉强能值点钱的东西给尽数当了,来换取些许银钱。 鼓鼓囊囊的行囊里一下子空了大半,仅存下了一块雕花玉佩,那是夏婆婆临终前留给她的唯一物件。 这些年,她一直慎重保管着此物,哪怕到了眼下这种缺钱的时候,也舍不得将这块玉佩拿出去当钱。 衔霜将当物换来的银钱收好后,又去了镇上的成衣铺。 想起霍则衍简陋衣袍上沾染的点点血迹,她心中便隐隐有些难受,想着怎么也该替他添置几件还能说得过去的衣物。 她同铺子里的老板娘比划了半天霍则衍的大致体形,总算是精挑细选出了两件应该还算合他尺寸的衣裳。 付好银钱后,老板娘笑意盈盈地问她:“姑娘家生得这样貌美水灵,怎么却只顾着给家中相公买衣服,不给自己也添置上几件?” 见老板娘误会了,衔霜一下子涨红了脸,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摇了摇头,算是拒绝了老板娘的一番好意。 她自己本就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不再去多费这个银钱了。 再回到客栈时,已是下午。 衔霜刚推开寝房的门,便听见霍则衍漫不经意地问自己:“去了这么久?” 她笑着走了进来,将手中捧着的衣服扬给他看,高兴地比划着告诉他,自己给他新添置了两件衣裳。 【公子快试一试,看看可还合身?】她将衣物递给了他,眸中满是期待。 霍则衍看了她一眼,也并未推拒,只是随手接过,将外袍随意地披在了身上,发觉衣物竟很是合身,他不由得有些意外,问她:“你怎会知晓我素来穿衣的尺寸?” 话刚一出口,他便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多余。 衔霜先前说起来到底是他房里的通房,虽说他过去鲜少同她说过话,但她知晓自己穿何尺寸的衣裳,倒也不算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 “有心了。”他说,“你放心,你这些时日所花费的银钱,来日我都会成倍还给你,断不叫你白辛苦一场。”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她眸中的欢喜消散了些许,【奴婢心甘情愿追随公子,从未想过要什么回报。】 看着衔霜的比划,霍则衍默了默。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衔霜忙去开门,见原是客栈的掌柜笑呵呵地走了进来。 掌柜将手中拿着的物件递给衔霜,对她道:“姑娘,你先前让我帮忙寻的瓦罐已经找着了。” 衔霜含笑接过,又比划着问他,此处方便煎药的地方怎么走? 掌柜挠了挠头,显然是没有看懂她的比划。 霍则衍忽而出声:“她是在问你,你们客栈能煎药的地方在何处。” 掌柜了然,同衔霜指了个大概的方向。 衔霜走后,掌柜笑着对霍则衍道:“瞧我,看了半天都没能看明白她的比划,还是公子你了解你自个的娘子啊。” 霍则衍有些不以为意,其实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够大致看懂衔霜的每一个比划是何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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