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 傅锦时低吼出声,她身上一阵阵的发热,眼睛充血。 她盯着齐鹰,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让她不顾手腕的镣铐猛然挣扎起来,她如同困兽般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冲破身上所有的枷锁与束缚。 镣铐与刑架之间因为拉扯到极致发出“铮铮”声响,这些声响与锁链扯动的声音甚至盖过了铁钉细微松动的声音。 齐鹰看着傅锦时迟钝却拼尽全力的挣扎,握着鞭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他朝着两侧的锦衣卫抬了抬下巴,“勒住她。” 那两人对视一眼,放下棍子,转而拿起桌上的一节铁链,从傅锦时脖颈前绕过,随后用力后拉,傅锦时被迫仰起头,喉间瞬间弥散开了血腥气,但她眼睛仍旧看着齐鹰。 齐鹰拿着卷起的鞭子抵住傅锦时的下巴,“诏狱曾经也有你这样的硬骨头,但最后无一不是坦诚。” “你说实话,也免再遭罪。” 傅锦时道:“句句属实!” “证据确凿你还狡辩!” “是你们蓄意污蔑!” “十万大军全部死在了留云滩,却唯独不见你傅家人!他们若不是去了天楚还能去哪?!” “他们死在了留云滩!” “留云滩只有十万大军!”齐鹰寒声道:“永州将士死不瞑目,永州四座城的百姓因你傅家被屠,你父兄姐姐却去了天楚享荣华富贵,还独独留了你来承担这一切后果,傅锦时,他们抛弃了大瞿百姓!也抛弃了你!” “你去天楚寻过吗!你去天楚寻得到他们吗!”傅锦时咬牙对抗颈间的窒息,她嘶哑着声音吼出声,额角与颈间青筋暴起,“父亲与大哥万箭穿心!三哥失血而亡!是我亲眼所见!他们分明全部战死!” 见她如此冥顽不灵,齐鹰心中越发烦躁,主子命他无论如何要拿到傅锦时的口供,可此人骨头当真硬极了。 “你傅家贪污又叛国,合该千刀万剐!” 齐鹰手上用力,傅锦时的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仿佛被扔进了极深的河中,湍急的水让她喘息不上,如同溺水者,耳边“嗡嗡”作响,身体与意识无比沉重,可是她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齐鹰不退让。 齐鹰看着傅锦时的眼睛,他从里面看到了滔天的疯与恨,他忍不住想,若是傅锦时能从这诏狱中活着出去,那些作践将军府的人必然死无葬身之地,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刑讯逼供的他。 “大人。”不只是齐鹰看见了傅锦时的恨,身后的两名锦衣卫同样看到了,他们这样的人,对恶意尤为敏锐。 齐鹰注视着傅锦时,眼中杀意逐渐弥漫,片刻后他对着傅锦时身后的两名锦衣卫点了点头。 北镇抚司这样的地方,死个把人是很正常的事情,追究起来,便是一句扛不住酷刑自我了断也就了了,至于口供,人都死了,画押还不是由着他们写,由着他们摁。 傅锦时感受到他们想要杀她,只来得及艰难地给暗处的阿简打了个不要动的手势,便陡然感受到喉间比先前还要猛烈数倍的疼。 慢慢地,她鼻息间的呼吸越发粗重滞涩,耳中嗡鸣作响,她的双手下意识地不断挣扎。 恍然间,她的眼前浮现出留云滩上的尸野满地,看到了邺城死不瞑目的满城百姓…… “啊——” 她嘶吼着,声中泣着血,拼尽全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去扯动镣铐,已经松动的铁钉再也承受不住,终于掉落。 身后行刑之人猝不及防间被扯动,在这转瞬之间,傅锦时抓住手腕上的镣铐猛然朝后扫过去。 那人下意识去躲,手中霎时松了力气,傅锦时抓住时机,脱身的同时接住了颈间掉落的铁链,在另一人反应过来之前绕过刑架缠在了他的身上并反手抽出了他腰间的绣春刀,在他喉间划过,喷涌而出的血溅了傅锦时半边脸,可见她那一刀的狠劲。 杀一人后,傅锦时并未停手,她撑不了太久,但在溃败前,她必须杀了剩下的人,而杀人最快的法子便是不惧受伤不惧死亡。于是她对战齐鹰与另一名锦衣卫时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可她脚上镣铐连在一起的锁链对她的限制太大了,最终只能拼着腿上挨一刀的后果将手中的绣春刀捅进了另一名锦衣卫的后心处,却再没有办法抵挡齐鹰的攻击。 她半跪在地上,肩膀生生受了一刀,齐鹰还在用力,傅锦时抬手借助腕间的镣铐抵在刀刃上对抗。 她此刻已是强弩之弓,呼吸都是沉重炽热的,继续这样耗下去,阿简定然要出来了,届时她们只能走最难的那条路,可她还想搏一搏。 就在她咬牙想要借废了一只手来反击时,身后传来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她听见那人说:“沉七,杀了。”
第2章 傅锦时以为此人也是来杀自己的,却没想到那人直冲齐鹰而去,齐鹰不得不撤刀抵挡。 肩上的压力骤然减去,傅锦时没了依靠的东西,有些脱力的靠在身后的台阶上,喘着粗气咳嗽起来。 刚才的打斗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此刻的呼吸与咳嗽都是长长的疲惫的,如同破败的拉风箱,胸腔与鼻息间像是呛水般灼痛,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给她药。” 依旧是那道漫不经心的声音。 傅锦时抬头去看下令的人,冷汗浸过眉梢的伤口落入眼中,她的眼前一片血雾迷蒙,然而在这其中,她看到一抹白。 她略微眨眼,血雾褪去,视线逐渐清晰。 眼前的人身披白色鹤氅,玉冠束发,长眉如剑锋,一双眸子清冷明锐,如同祁燕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纤尘不染。 傅锦时认出了他,此人乃是太子褚暄停。 她看向褚暄停的同时褚暄停也在看她。 两人目光对上,谁都没有退。 还是褚暄停身旁的另一人过来喂药,傅锦时才移开目光。 秦颂锡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递给傅锦时,傅锦时接过,在入嘴时微微一顿,却还是选择吞下。 她自小跟随母亲学医,见过许多药,手中这一粒她一闻便认出是诏狱中的“幻生”。 此药药效极霸道,起作用也快,为的就是折磨罪犯时吊住气,让人能够有力气抗住一道道的酷刑,生生的折磨到得到想要的罪供,然而药效过后,用药的人身体对痛觉的感知会放大数倍。 有许多人扛过了酷刑,却没能扛过最后的疼,最终选择自我了结。 不过这药的弊端对此时的她来说不重要,她的当务之急是考虑该怎么离开诏狱。 太子既然救她,那便是她有用。 这是一个机会。 她心思急转间,药效也起来了,很快她便感觉呼吸平缓了许多,也有了力气,她转头去看齐鹰。 齐鹰之前与傅锦时打斗时就已经受了伤,而沉七能做褚暄停的护卫说明武功不低,所以很快齐鹰便落败于沉七,然而他在沉七的剑落下之前对着褚暄停开口求饶。 褚暄停闻声看他,沉七把剑架在齐鹰颈间将人押过去。 “太子殿下,我是被逼的。只要殿下饶我一命,我便告诉殿下幕后之人。”他做出一副惶恐求饶的姿态。 褚暄停却没说话,居高临下地觑着齐鹰。 齐鹰继续说:“是——” 话未说完,便猛然暴起,沉七反应极快,在齐鹰手中的刀片抬起前便了结了他。 有几滴鲜血溅出,沉七反手甩剑,全然挡下。 褚暄停在原地眼都没眨一下。 齐鹰倒在地上,错愕地瞪大眼睛,他看见太子目光冷淡清寒,像是全然猜到他的心思,他死不瞑目。 “扔去乱葬岗喂野狗。”褚暄停说。 “是。” 跟着褚暄停进来的人对这条命令毫无意外,傅锦时却眼底微动。 齐鹰要杀她那一定是有人指使,可看太子这样子应该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留下活口来调查此事。 为什么? 她强行拨开混沌的思绪,注视着褚暄停,逼迫自己去想。 褚暄停自然能感受到傅锦时的注视,沉七将齐鹰的尸体拖走后,他走向了傅锦时。 傅锦时此刻狼狈至极,即便有“幻生”让她缓和了过来,可她身上到处都是伤,最严重的两处在腿与肩膀,鲜血与之前沾染的脏污晕开在囚衣上,脸上也满是冷汗与血水,发丝凌乱的贴在苍白面庞。 “傅锦时。” 褚暄停在她面前停住,视线落在她眉骨的血痕上,这应当是被刀剑划过带出来的伤,因为没有处理,反复沾水崩裂,此时已有些泛白化脓。 他微微俯身,从鹤氅中探出手来,轻抚上去,指尖缓慢地拨开上头那丝碎发。 傅锦时感受到眉峰处轻点的凉意,她收回思绪一动不动地瞧着眼前人,褚暄停同样未曾移开目光,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一个满身狼藉,一个满身清贵。 “你可愿随孤走?” 他的调子依旧如先前那般漫不经心,声色却是清冽冷萃的,如他的人一般带着些冷岑,像山间才流出的泉水。 傅锦时指尖微动,她压下身上涌上来的阵阵疼痛,毫不犹豫道:“愿。” 她的嗓子受损,每次出声都如刀割般疼,声音也无比沙哑。 褚暄停轻笑,“不问问做什么?” “我没有退路。”傅锦时定定地望着褚暄停。 她的退路在应寒川,在阿简,可应寒川到现在都未出现,阿简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阿简陷入险境,所以此刻显然没有比太子褚暄停更好的选择。 褚暄停满意于傅锦时的干脆,眉梢眼尾间笑意加深些许,然而说的话却如冬日寒风,带着些残忍的冷,“十八道酷刑,若能扛过,便入太子府。” 许是察觉到这话之后的残酷,他难得再问一次,“可还愿?” 傅锦时依旧是毫不犹豫,“我愿。” 褚暄停收回了手,敛了笑意定定地仔细地瞧了傅锦时一眼,“孤在太子府等你来。” 说完,他便带着沉西离开了。 傅锦时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见不到头的甬道后垂下了眼,抗过十八道酷刑只是迈出这条甬道的第一步。 太子的身份对她来说是个极好的跳板,她可以利用太子府去探寻自己想要的消息,也能借此做许多事。 太子府是她翻案的极佳帮手。 而且—— 太子许是知晓些什么。 她想。 褚暄停离开后,之前跟着他进来的锦衣卫左使秦颂锡指使着两名锦衣卫将傅锦时重新绑回到刑架,傅锦时没有反抗。 秦颂锡看着浑身是伤的傅锦时道:“诏狱设立至今,十八道酷刑之下唯有一人活。” 傅锦时垂眸看着腿上的伤,“傅家人不怕死。” 秦颂锡又说:“你若死了,傅家便永远是叛国之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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