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诩险些儿掉下泪来,他扶着佩梅的肩膀,从门外跨入门内,把佩梅安放在自己的身后,便朝吴公公和丁姑姑走去。 走到两人面前,他身子往右一偏,朝丁姑姑突然弯下了膝。 “使不得!”吴公公发出了错愕的一声。 丁女也慌忙双腿着地,先他一步,跑到了地上。 只见卫诩蹲身,前脚一弯,在空中虚跪了一记,便站了起来,往前一步,弯腰扶住了已经跪了下去的姑姑。 他扶了丁姑姑起来,在起身之际,他道:“谢姑姑,代皇祖母代母亲代诩儿顾我梅娘,让您受累了。” 丁女被扶起,她神情微讶,等到站定,她的讶色也收了起来,她看着这个才一别三日,身上就有了坚韧果断气势的太孙,头恭敬低下,谦卑道:“这是奴婢份内之事。” 当真是命运催人熟,太孙有锋芒了。 兴许,太子不在宫里了,也是好事。 “公公……”卫诩说罢,转向吴英,朝吴英抱拳作揖礼,“我想带梅娘进我安榻之处聊几句。” “太孙客气,您自便。”吴英说着,转向丁女,“姑姑,我带你出去转转,门外有一梧桐,长得极好。” “有劳公公。”丁女朝他走来。 * “诩儿身子好了?”还未进内,佩梅便迫不及待发问。 卫诩只顾看她,见她脸色惨白,眼下还有青黑,他心口作痛,这时见她一开口便是问及他的身子,自己的身子却是不顾,他心口此时又是剧烈一痛。 他到底错了。 是他害了她。 他怜爱的摸了摸她的眼边,进了住处,把她拉开床上坐下,见她嫌自己的外裙脏,直着上半身不愿意坐下,他把她按了下去,低头看着她道:“梅娘,坐下,听我的,你不听我听谁的?” “是了是了。”是极,佩梅便乖乖的坐下了。 她不能连诩儿的话都不听了。 “是来问我父王的事吗?害怕了?怕我被牵连?”卫诩说着蹲到她面前,把她带着冰气的手纳入他的手中,天可怜见,她的手比他这个病殃子的手还凉,“怕我也被贬?” 佩梅的眼睛又起了雾气,她的身体好冷,“诩儿,以后怎么办?父王的不孝不恭,天下皆知,往后不管你成了什么样的人,他们都会跟你提及父王。” 佩梅没敢说她的言下之意,是以后诩儿彻底与皇位无缘了,皇帝陛下斩断的不止是与太子的父子缘,还把太孙与他的祖孙缘分也斩断了。 诩儿往后能得善终,便是最好的结局。 可诩儿苦苦挣扎,不只是为了活命呀…… 诩儿该怎么办? 看着眼前学问不天真,却还是为着天真的小娘子,卫诩不禁笑了,他怜惜的抚着她眼里掉出来的泪,与她轻声道:“不怕的,不怕的,梅娘,我知道皇祖父的志向在何处,我知道我能为他做什么,那是皇帝,一国之尊,这天下最不守规矩的人,便是他,你当你为何能入凤栖宫?你才及笄不久,还是我之妻,他却敢用你进凤栖宫,你觉着他那是那种墨守陈规,因循守旧的帝皇吗?还是说,他是那种当用即用,只要于他的局面有益,就敢独辟蹊径,别出机杼的帝皇?” “皇祖父历来,独树一帜。”佩梅隐晦回道。 他这些年杀的臣子,看似是怒举,实则是把握住地方实权世族家中大半的可用之材杀掉了,这些人后继无人,朝中无人再替他们守着殷实的家底,旧权与新权交替,就会激发民间新的变化。 新权为巩权,就会做出一些得民心之举。 近十年卫国层出不穷的为民出头、为民作官的事情数不胜数,便连都城的说书人,案头都多了不少能说的话本。 茶馆也多了许多说书人,茶馆频开,茶客也多了。 因着各地开放路引,令商人进出地州方便,便连离都城几千里的远方客商,也会带着马队前来都城。 她表姐夫能做得起那个皇商,被陛下看重,也跟这些年各地开放路引,为民谋福举的清官变多有关。 听她祖父的话外音,这些官员,有不少就是皇帝的第一亲信,是陛下打他们小时候就亲自挑出来培养出来的。 例如那个户部尚书,徐中,便如是。 徐中入朝,以后是要接替萧相的。 徐中之后,新入朝的那几个在民间有声望的官员,怕也是皇帝的手笔。 朝廷快要全部是陛下的朝廷。 朝廷里能与陛下抗衡的权臣世家,已经不多了。 便连狄家也已彻底没落。 “梅娘,妹妹,顺势而为,诩儿只要不死,会护住你的,你且放心。” “那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呆在凤栖宫,要是能守住凤栖宫,就替我守住,守不住也无妨,你来我身边,无论何时,诩儿都带你过活,你不是无依无靠,”卫诩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一字一句说着他的承诺,“诩儿就算死,也当尽力护你与佩家周全,你要信我。” 第155章 骆王回来后,迅速在都城累积了一定的声望。 “是了!” 佩梅擦干脸上的泪,将将抬起手,她的脸上被一只微凉的手覆上,诩儿叹惜道:“梅娘,你要信我。” 佩梅又颔首。 她信他。 她这一信,就是信了一生。 直信到诩儿死去那天。 而他一生,如他所言,他护了她一生,也护住了佩家。 这时的佩梅尚不懂她的太孙夫君此时下定了何等决心,她带着卫诩给她的信心离开了始央宫,等到路上,和姑姑说起诩儿来,她的口气也轻快了不少,她小声与姑姑道:“姑姑,诩儿身子好了,他有他的主意,您别太担心他,他会好的。” 太孙是已不是此前的太孙了,但愿他在陛下手底下存活,能如陛下的意,保下自己的命。 且那不是她一记宫女能管得了的事了。 丁女浅浅颔了一记首,当是回了太孙妃的话。 * 次年。 腊月二十三日,卫国小年日。 凤栖宫内,前来代皇帝下赏赐的内侍监太监得了太孙妃亲自递上来的赏,他脸上堆着笑,弯着腰,恭敬对着正得圣宠的太孙的正妻佩氏孙妃谄笑道:“谢殿下的赏,这大好的日子,奴婢就不推拒了。” 内侍带来了皇帝陛下的恩赐。 其中的一半,皆是各地送入京的鲜活贡品,远至东海的海鱼海参,南邦的鲜果花草,西边和北边的牛羊,这些皆是各地献给顺安帝过年的贡品,才送到朝廷上,这天就有一些要入凤栖宫的库。 凤栖宫有自己的小厨房,佩梅自己主掌,给凤栖宫省了不少用度,这次的珍物一到,她已想好了年夜的菜单,以及送至始央宫的孝敬。 有些辈分大,年纪大的宫妃,也可以分送一些过去。 佩梅这一年精打细算,日子过得极为简朴,不过对下面人的赏赐,她从未手软过。 这公公握着手里份量颇不轻的荷包,心里猜着这怕是块金子,心里甚是美滋滋。 这金子送出去,要是送得及时,他一家子十几口人,也是能过一个好年的。 这年景是越来越好了。 宫里看似苛刻,活路还是有的。 公公高兴,佩梅也知道他认为没有白走这一趟,她小嘴一拢,露出点浅浅淡淡的笑意来。 那笑意稍纵即逝,未在她脸上久留,她朝公公又递去一个袋子,道:“这里有一点碎银子,抬东西来的公公们也辛苦了,过年大家都忙,想来也没闲工夫喝酒,就不给大家打酒喝了,还请公公把这点碎银子分下去,这也是凤栖宫过年给公公们的一点小小的心意。” 凤栖宫没有了皇后在的时候大气冰冷,小太孙妃是节俭又小心翼翼的,对他们甚是客气,没那么的高高在上,但主人随和也有随和的好处,有时候他们要是来凤栖宫来得正是时候,还能在凤栖宫蹭一顿小厨房的饭菜吃。 是以内侍监的太监们皆喜欢往凤栖宫跑。 这太监趁着大伙儿忙,抢了这个送赏赐的活,自己下面的人也有赏赐,也有个说法,当真是喜不自?*?胜,脸上堆着的笑更是浓了七分,“谢殿下,谢殿下,您这边可有什么要奴婢捎带的?奴婢底下有个人,正好是太孙殿下殿中洒扫,您这边要是有东西捎给殿下,我这下一并带过去,等到午间,太孙从陛下那读书回来,就能看到您的东西了。” 佩梅也没什么带给诩儿的,自下半年开始,她偶尔能去往始央宫见诩儿,诩儿一个月也能来凤栖宫一两次,中间还有能来往两宫的人给他们捎送东西,不再像此前一样,便连送口吃食,也颇为不易。 可公公提出这个提议,自有公公的心意,且这个公公跟诩儿也颇为熟稔,是经常帮着诩儿跑腿的,不能驳他的面子。 是以,佩梅连忙道:“还请公公稍等,今日小年,我正好做了一件新衣裳,还请公公帮我交给太孙。” “殿下且去拿就是。” 佩梅去拿了衣裳,又把厨房弄的两大包肉弄上,一包托公公带给诩儿,另一包小些许的给了这个公公,并道:“这包是给公公的,今日小年,厨房做的肉多,这一包牛肉是给公公尝鲜,还请公公不嫌弃。” 这公公此会嫌弃? 这牛肉的来处,还经了他的手。 这牛还是住在禄衣侯府澜圣医用草药喂出来的,禄衣侯府送了半边给佩家,佩家那边只留了小半边,大半边皆送到宫里的凤栖宫来了,还是走的吴公公路子进来的。 佩家那边连陛下都没送。 好在陛下那边,已得了澜圣医给的半边,还是陛下亲自开口朝禄衣侯讨来的,要不澜圣医说就两条牛,早分没了。 太孙妃给他的这一大包,隔着油纸都能闻到草药的香味,这公公当真是顾不上这宫中还在的忌讳了,眉开眼笑的,合不拢嘴,他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在这宫里,走的是性子直的路子,这下也不掩饰,接过牛肉就拢进怀里,朝太孙妃弯的腰更低了,低头哈腰跟太孙妃道:“这牛肉奴婢厚脸皮要了,奴婢拿去孝敬爷儿们,打点关系,谢过太孙妃殿下了,您可真是奴婢的小菩萨。” 佩梅眼睛露出了点笑意,朝他道:“你喜欢就好,耽误公公的时辰了,公公且回。” “回回回,这就回。”太监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喜气洋洋地带着一群脚步轻快的公公们回去了。 他走后,佩梅忙碌不休,把赏赐记了册,当了库,又匆匆去厨房亲手做了点清淡的小面,回了小殿。 她还是与姑姑同住的。 只有诩儿回来的时候,她才去翼和殿和诩儿同住。 诩儿一走,她就住在凤栖宫主殿旁边的小殿当中,与姑姑同住,照顾着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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