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安帝到今日方才亲眼目睹到他这孙子另一面不一样的地方,想想,他这孙子能找上佩家,攀上禄衣侯,这胆子,可不是一般的胆子。 也是平日藏得深,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机来。 行知病虎,立如眠鹰,没有足够的权势之前,才华不外露是件好事,这孙子,倒是有点样子。 要是熬过了今晚,回头不妨给他点赏赐。 顺安帝心里有了想法,掉头朝太子道:“你们父子俩就替朕守一夜灵堂罢。” 卫襄揖手,“这是儿子份内之事。” 皇后死了,不见伤心,亲生母亲的宫里要杀自己的原配,那是他母后亲手提携带到现在的儿媳妇,他说这是他份内之事,顺安帝只当听了个笑话。 狄氏要死了,也不把儿子叫来,想来也知道她的儿子如今是何德行。 孙子啊…… 她想扶这个? 顺安帝看着此厢史跪伏在地,头恭敬碰着头不起来的皇长孙,他摇了摇头。 明知自己身体底子太亏,还敢拿自己这病体作赌,只为着当一个唯命是从的皇孙,他也不知他这孙子是对自己太狠,还是目光短浅,不知做那长远打算。 这身体若是赌废了,任是皇后给他留下了诸多暗线,他一死,皆可作废。 “地上凉,起来罢。” 皇后虽已进棺木,却未封棺,顺安帝未如她所愿,他亲自动手推开棺头看了她最后一眼。 子童已面目全非,顺安帝看过后要推回棺头,却见她眼边在这个时候滚出了一滴泪来…… 她似乎还朝他笑了笑,颇有些当年他们恩爱之时模样。 可惜顺安帝手探到她鼻下,只探到了一片冰冷。 他不怕她诈尸,却没等到她睁开来看他一眼。 不想与她相见之心,在吴英说她下辈子还想嫁他的话后烟消云散,顺安帝看着她苍老狰狞的脸平静如水,心中却愿如有来世,他也愿与她做一对平常夫妻,日出而作,日落而归。 下辈子还要做夫妻,看在太孙是她留下的遗物的份上,顺安帝叫了皇孙起来,又朝吴英道:“你也留下,替替朕。” “是。”吴英应了。 “朕先走了,不用送了。”顺安帝朝老八王叔一颔首,带着老王叔出了宫去。 “恭送皇上!” 皇帝前脚一出凤栖宫,跟在其后送到门口的太子转过身来,大步朝闻在外殿中央的太子妃与太孙走来。 他如风一样虎虎生风走到了母子面前,说时迟那时快,他人至面前,手已扬在了半空中…… “啊!”他手落将将下,如闪电般冒到其子面前的人发叫了一声痛苦的尖叫。 太子的手抽中了佩梅的半个额头,她比诩儿要矮半个头,她突然冒出来,太子的手虽说打到了她的头上,可唯恐伤到身后的人,佩梅立住了身子,倒向了侧边,身子砸向了旁边的地面。 她的手先于身子一步碰到地上,手又支走了她身上受的大部分的力道,在她的手碰到地上的那刻,她的手就折了。 佩梅一时没忍住痛,惨叫出声。 “我死,我死……”刘湘受不了了,她朝卫襄冲去,抓住了他的衣镶,撕心裂肺咬着牙道:“我死给你看行不行,你别折磨我的儿了!卫襄,我把命给你,求求你饶了我的孩子吧!” 她摘下发中钗,仰起头,抓着钗子往喉管插去。 “你想干什么?”卫襄抓住了她的手,怒喝道:“刘湘,你事事忤逆我,当着父皇的面给我上眼药,陷我于不仁不义,你当我是死的?” 小杨子先行一步去扶梅娘了,卫诩这厢握着手,强行止住他身子猛烈抖动的身边,哑声和身后的李明道:“去看看太孙妃。” 他咬破了舌头,和着喉口的甜咽下去,拖着步伐慢步朝他父王母妃走去。 “这是母后的灵堂,卫襄,母后死了,看在母后的面子上,求你当个人罢。”刘湘被他一手拿住手,一手掐住脖子,她含泪看着他,在他掐脖子的手中挤出话来道。 “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能站到这里?太子妃,好一个太子妃,你陷我……” 卫诩这时倒下,他双腿着地,打断了他父王的说话,跪在了他们面前,只见他漠然抬起头来,一脸的麻木,“父王母妃有话请出去说,不要扰了皇祖母的清静,请您二位出去罢,儿臣要为皇祖母守灵了。” 卫襄低头朝他冷笑,正要说话,却听身侧有道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太子,这是凤栖宫,皇后娘娘就算死了,这也是她的凤栖宫。” 吴英怒不可遏,说完掉头就朝门边的侍卫尖叫道:“去,陛下还没走远,去跟陛下禀告一声,太子打人呐!” “那是您母后!”如若不是亲眼目睹,吴英尚不知太子能荒唐至此,他在皇帝都为之情深意重的原配夫人面前,当着她的面要打她留下的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这哪是在打太子妃,他这分明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在打陛下的脸。 陛下还没死呢。 吴英一脸的冷若冰霜,却见太子在怒视他一眼之后,转身朝门口大步踏去,“我看谁敢去!” “疯了,疯了……”吴英喃喃,看着在皇后的灵堂前胡作非为的太子,一时竟看不清太子此时的真实意图。 这一出接一出的,他不信太子是真疯了。 第101章 朕的心,早就没了。 顺安帝去而复返。 凤栖宫旁侧的小殿内,顺安帝坐在太监搬来的太师椅上,看着仅有三步之遥的太子,脸上不见喜怒。 太子垂首站于他之前,自入小殿,请过安后,太子就没说过话。 “说罢。”顺安帝别开吴英躬身递过来的茶,道。 “您喝两口,奴婢刚把它握温,您喝两口。”吴英端着参茶不动,道。 顺安帝瞅他一眼,接过参茶,入口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吊命的参药汤味,这是澜亭给他配的药不假了。 他喝了一口,想着眼前站着的太子,一口咽下,抬头便把剩下的一饮而尽。 吴英脸上刹那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忙不迭接过杯子,笑得合不拢嘴道:“您饿了罢?要不奴婢去给您端点小食来?” 这是得寸进尺了,顺安帝斜了他一眼。 吴英脸上笑容一滞,拿着杯子往门口退去。 有他一打岔,顺安帝这厢口气更好了些,“说说罢,你跟朕僵着作甚?” 卫襄眼睛余光瞧到了吴英退出去了,一掀锦袍,跪到了皇帝面前,头也不抬,看着地上道:“请您恕罪,孩儿今日要不拔去心口那隐患,无法安心替母后送终。” 顺安帝品了品“隐患”两字,看着近在腿脚处的太子,他颇有些意兴阑珊,往后一靠,十指交岔放于腹前,看着凤栖宫小殿门口顶头那处不知几年没有修缮过的旧漆。 仔细一瞧,这门还起了漆皮。 子童将将做皇后那阵儿甚是得意,那些年也是她最美的时候,万千宠爱集于一身让她光彩照人,他心想他做为一国的皇帝,还能护不住自己的女人?她得意一点也无妨。 那厢他也是将将做皇帝,尚未亲身体会到做皇帝的难处与不易,是以他害了自己,也害了皇后。 可太子,他是没害过的。 卫襄跪地说完,等了半晌也未等到回复,他在他父皇面前到底还是沉不住气,抬头来瞧顺安帝。 看到顺安帝看着小殿的门不声不响,不知在想何事,卫襄蓦地心口一滞,头重重往下一垂,吐出一口气来道:“孩儿知晓您放在禄衣侯身上的谋划,前些年孩儿也是尽力配合禄衣侯,哪怕如今只要是事关国事,孩儿对禄衣侯也无未有过刁难之处,可此一时彼一时,禄衣侯千不该万不该,仗着您的恩宠,就涉入内宫之争,内宫不得干涉前朝之事,可前朝之臣,就是那把亲生女儿送到宫里的重臣,也未像他一样,把手伸得如此之长,母后过逝,他妻子竟然是前脚一走,后脚母后就没了,父皇!他后院的女眷都可自由出入母后的凤栖宫了!” 太子声音之大,大得在门外守着的吴英也听到了。 原来是要搞禄衣侯。 要弄禄衣侯,岂不就是想弄死他?那位侯爷可是他一手扶持到如今的,吴英嘴角抽抽,心冷冷,在心中彻底抹去了他看着太子长大的那点情份。 “是他啊,你想如何?”太子到底是说了出来,顺安帝给他留了反悔的时间,可太子不领情呐。 “孩儿没想多的,就是他频频干涉内宫之事,该当何罪就当何罪。”太子沉声道。 “朕不治罪,你就不给你母后送终了?” 太子跪着别过身,斜对着他,“反正满朝文武,天底下的人都在看着。” 就是父皇对母后没有情份,看在大局的面子上,也要一个送皇后出殡的太子。 “你就不怕朕不治他,反治你?”顺安帝很好奇问道。 这厢卫襄猛地回过头来,抬头望着顺安帝痛声道:“可孩儿是您的太子,禄衣侯手里的事,孩儿也可以做得很好,禄衣侯仅是您众多臣子中的一个,可孩儿是您的亲生孩儿,我是您一手教导到大的!” 这是想禄衣侯手中的权和事。 他还没死呢,太子就想接手他手中最重要的一枚棋了,还如此堂而皇之,找足了理由,把太子妃陪进去也无所谓得紧。 这一步扣一步,不能说他没点心算。 可他还没死呢,太子太着急了。 不该是他以为死了娘,爹也赶紧死了才是好? “禄衣侯必须要除,您看您的人,都快是他的人了,他都快把吴公公当自己的爹了,父皇,他说自己没有当王侯贵胄的野心,给您办完事他就走,可他现在干的是没有野心的事吗?他想扶持卫诩,到底图的是什么?他是图他常家往后的几十年,甚至是一百年,两百年,佩家到底是怎么持家到我们卫家的治下的,您心里难道没数吗?”皇帝一言不发,太子急了,拖着两腿爬到顺安帝的脚下,手扶向了顺安帝的膝盖。 顺安帝一动不动,眼睛从太子的手上看到了太子的脸上,不动声色听太子继而厉声接道:“他如此心计,要是放任他下去,您有没有想过,您要是走了,我还能不能治得住他?他和他的岳父,佩家,皆是能忍辱之人,这种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父皇,孩儿没有了您照拂,治不住这样的人呐。” 太子字字气愤,字字激动,仿佛袒露的皆为他心中所想,顺安帝找了好几个老师教他帝王之术,把太子带到身边治理朝政,也是没想到,太子帝王的皮是出来了,可这内骨,简直不堪入目。 连个禄衣侯都容不下,他要是当皇帝了,这满朝得皆是顺他心的臣子罢?莫不是看他杀臣子杀的多了,以为有了这逆我者亡的胆魄,就是朕想要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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