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他父王不会饶过他的。 送走了佩家,人也走得差不多了,皇陵面前,只有佩梅一人站立。 佩梅转身往皇陵内走了几步,只见一个年轻太监朝她走了过来,默默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此前,佩梅看到了表姐丈夫在这里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心里暗自想着,这兴许又是看在表姐夫的面子上罢。 路过看守的禁卫军时,禁卫军目不斜视,威武庄严,也没有拦她,等佩梅走到里面,以为要迎接到一场狂风暴雨时,却迎来了丁姑姑拿来了温暖的衣服,新的衣袜,帮她换下身上里里外外那冰冷的丧服。 佩梅这时方知,她身上的衬衣这时便已湿了,裤子已湿至大腿根处,外面的白裙,被水沾得沉得就像一块旧丧布。 她心不在焉,并不在乎身上的处境,脑子也不听她的话,在只有丁姑姑在帮她换衣裳的时候,频频往停放婆母棺木的方向看去。 她离婆母不远,婆母就停在离她有一个宫殿的地方。 她就在内宫宫女妃子落脚的地方,她婆母,就停在一个放置女官小妃子的小殿当中。 太子妃,也无非如此。 太子妃尚且如此,太孙妃,更是算不得什么了。 佩梅如木偶一样让丁姑姑换好了身上的衣裳,等丁姑姑蹲下,把她的脚放到怀中暖和时,佩梅被那一阵温暖搅醒。 她回过了神来,看向了丁姑姑。 丁女史见她魂归身体,抿了抿惨白的嘴唇,听太孙妃关心问她道:“姑姑可换上干燥的衣裳了?” 她甚是虚弱,声音细如蚊吟,可还是在关心的问她,语气里带着尊重示好,这时候都不忘讨好人。 也许能在宫里活下去罢。 娘娘的眼光,她也不知道了,也不想去想了,活一日算一日罢。 丁女史不发一言,给她套上鞋子,鞋子有些大,找得不合适,她脱下鞋子,又拿上了一双足袜,套进了太孙妃的脚。 “姑姑……” “姑姑,你说,我能回宫吗?” 丁女史闻言,停下动作,竖耳仔细听了听外面,没听到有很多人走动的动静,大抵是陛下还没走。 “能。”她系好袜子,把鞋拿了过来,给太孙妃继续套上。 “姑姑。”太孙妃更是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声。 丁女这一刻突然知道了太孙妃想问什么,她抬起头,见太孙妃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声音细细小心的说道:“母妃会和皇祖母一起去吗?” 诩儿的母亲,她的婆母,会埋在皇祖母的墓里吗? 丁女木然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的。 陛下不会允许的。 娘娘可能无谓她的儿媳妇毁了她的儿子,甚至是杀了她的儿子,她做得到,可陛下做不到的。 每一个损害陛下投入了心血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太子妃学会了娘娘前半生的狠,可没学会娘娘后半生的忍耐。 不过也怪不得太子妃了,再忍耐下去,她一家三口都要没命了。 时也命也,都是沉浸在苦海里爬不出来的人。 谁也救不了他们,他们只能挣扎着自救。 “那母妃会去往何处?”佩梅又问。 “放着,也许等哪天宫里死人了,多挖一个坑,就进去了。”丁女史淡淡道。 “诩儿和我,还能来看她吗?” 丁女史惨声哼了两声,这不是不天真的太孙妃问出来的话,她娘家可是掌史理史的重官。 “我是说,”佩梅舔了舔嘴唇,声音更小了,“诩儿要是在宫里活得甚好,一直好下去,好了很多年,母妃会不会一直在着,在到她有墓碑的那一日?” 诩儿若是一直当着太孙,甚至地位更是坚牢,那母妃是不是就会一直存在着,直到存在到诩儿拥有帮她立碑的权力的那天? 没有坟墓可祭拜,诩儿会死的。 既然已经如此了,诩儿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一条路可走了。 听到太孙妃的话,丁女猛然抬起头,定定地看向了太孙妃,过了片刻,她垂下眼,整理着太孙妃的裙角,头往下浅的点了一下。 太孙要是当上了太子,当上了皇帝,那当然,他的母亲皇太后,必定会有一个豪华的坟墓和墓碑。 “是了。”是能的,难的是,怎么做了,随着声音,佩梅轻轻叹了口气,抹平着她腿前裙面的皱褶。 她这话,不止是说给她和诩儿听的,也是说给心如死灰的丁姑姑听的。 他们还有未来可以博,还有未来可以期待。 命运不会总那么难的。 就像她以为走进皇附,必会遭受狂风暴雨,但没有,她迎来了丁姑姑干燥的衣裳,心如死灰还竭力体贴的照顾。 事情不会总那么遭的。 只要活着,必会有好事发生的。 * 佩梅跟随皇帝回宫的大队伍回了宫,紧接着,她被丁姑姑送进了凤栖宫入住,这一晚,她睡得甚是沉。 等再被叫醒,丁姑姑扶着她坐了起来,拿来了温水让她清嘴,又拿来了参汤给她喝,佩梅喝到参汤浓浓的香味,她尝了尝,道:“和苑娘表姐给我吃的一样。” “是侯夫人早间让人送过来的。”丁女把虚弱的太子妃抱在她的臂窝,淡淡道。 “表姐?”佩梅立刻清醒了许多,抬起小脸,看向姑姑,“她进宫了?” “恩。” “为的何事?” “给陛下看病。” “啊?表姐给陛下看病?”澜圣医方是她的义父,陛下要看病,宫里找的不是澜圣医? “这你就不要多问了,她能被请来,自有她的能耐,”侯夫人进来了,还能给凤栖宫送来药,这便是侯夫人的本事,“你只要记着,能救你的命的药,是她给你的。” 佩梅想着表姐为何能在这种日子能进宫来的事,药汁流出嘴里不自觉,听丁姑姑话一说,她连忙抬手,沾上药汁,送回了嘴里。 宫里的药,是不能吃的罢?是以表姐穷尽心思,给她送来了药? 佩梅咽下嘴里的参汁,撑着床面,离开了丁姑姑温暖的手臂,看她瞬间有了力气,丁女帮着她坐直了,靠在了枕头上。 “姑姑,我能用凤印吗?”她看向丁姑姑,定定看着人家的脸,小声问道。 丁女没想到她一开口,问的便是此话,她也定定的看了佩梅一阵,好一会儿后,她继续往太孙妃嘴里送参汁。 太孙妃不是不懂事的人,昨晚回来,睡的是主殿旁边的小殿,是以前皇后娘娘在的时候,她服侍娘娘睡的偏殿。 一个力争要睡奴婢偏殿的人,醒来后问的便是如何主掌凤印的事,史官家的女儿,还真是不一般。 死了的人,才能给活的人挪位置。 娘娘死前跟她说的那些话,这时就像惊雷一样响在丁女的耳边,丁女内心却是波澜不兴,她把药汁送往太孙妃的嘴里,如实淡淡回道:“能用,但办事的人,听不听你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说话有人听,因为凤印乃皇帝亲赐,握在她手中,但听她说话的人听不听她的话,信不信她,敬不敬她,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宫里,能认清她的脸的人都没几个,她怎么服众? 太子当了几十年的太子,他底下随便哪个有点人手的公公来个阳逢阴违,就能让太孙妃管的内宫天天出事。 太孙妃会死得比她母妃还要快。 这凤印,于在宫里呆了几十年的妃子手里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在一个孙辈的妃子手里,只是一把捅进她心口的刀,这把刀多快多利,就看她能撑住几天了。 娘娘想把印给太子妃,陛下给了太孙妃,他们俩到最后,还是谁也没有饶过谁,谁也没有成全谁。 “难还在后面呢。”丁女用淡淡的口气,说出了最残酷的话,“娘娘才出宫,你能休息三天,三天后,那些找上你的事,十件里,兴许有七件是送你上路的,太子现在被幽禁了,听说他被陛下砍断了一只手,他以后就不是太子了,你说,他会不会饶了你,饶了太孙?” 佩梅惊坐起,挺直了腰,差点把丁女手中的碗打翻。 丁女躲过,持平手中的碗,看着惊炸的太孙妃,白唇微启,平平淡淡地吐出话来:“感谢侯夫人罢。” 没有侯夫人,和侯夫人背后在始央殿交好的那几个手握内宫大权的人,今儿她进了小殿,看到床上没有一点生气的太孙妃,她也不会奇怪。 这宫里的急风骤雨,没有哪一场是爆发在人的眼皮子底下的,皆是暗中有人出招,暗中有人接招,出招的人是想让你死,接招的人接不住的就会上路,死后得来一个无风无浪,突然就死了的定论,平静的水面下涌动的暗流方才是决定人生死的关键因素。 “我……我……”佩梅脸蛋上起了红韵,她上气不接下气,急剧喘息,急急几个呼吸之后,她说出话来:“太子的手断了?” 她的眼睛瞪得奇大无比,丁女伸出手,压下她的眼皮,把最后一口参汁用碗用嘴到她嘴边,漠然道:“恩。” “那诩儿怎么办?”佩梅哭道:“他父王不会饶过他的。” “知道就好。”丁女合上了她的下巴,让她把参汁一滴不剩地咽进了嘴里,待太孙妃咽下喉咙,她方放开手,接道:“眼下你别想着他了,你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丁女感觉着生命从她的身体里慢慢流失,她会帮太孙妃的,她准备在她死之前,还会去求一求吴公公,让吴公公看在他们多年在内宫共事还算平和的份上,折算出一点怜悯用到太孙妃身上,等这些情份都用完了,太孙妃就要靠自己了。 第111章 抱静守拙。 佩梅哭着,末了,她把脸上的泪擦干,躺了下去,又睡着了。 丁女以为太孙妃要睡过这一晚,半夜她坐在门口的矮凳子上倚着门打盹,被走到跟前的太孙妃惊醒,又被太孙妃拉起,拉着她一起睡到了床上。 丁女累极,夜半时分,她连半字也无力说出,她昏昏沉沉,浑浑噩噩,被太孙妃拉到了床上,被太孙妃安排着睡在了床边。 当带着些许温暖和药味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后,她的意识清晰了一点,她听太孙妃在她耳边轻声道:“姑姑,有人来过了吗?” 没有人,丁女摇了摇头。 帮她掖紧被子的佩梅见她没有出声,一动不动,便道:“没有人来,那便没有事,你安睡罢,姑姑,我睡好了,我坐一会儿,你安心睡。” 她话说完,身边的人没有任何动静,丁女使安静的躺着,安静得佩梅的心在安静的夜里直打鼓,她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丁姑姑的鼻息,探到了浅浅的呼吸,她的心方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不能再哭了,”佩梅与自己道:“不能指着别人为我做什么了,我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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