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不会再委曲求全。 屋内冷凝的气氛凉得透人心骨。 最后,化为江桐愤然推门离去的背影。 碧草担忧地跑进来,“小姐,您又跟姑爷吵架了。” 卫燕大病初愈,此刻身子亏虚,最是禁不得气郁,她连连安抚道:“您可千万别气了,没得又伤心坏了自个儿身子。” 卫燕看向她,脸上没有沉重,唯有坦然。 “说来也怪,方才我并无伤心之感。” 碧草的眼瞳微微亮起,惊诧地望着她。 卫燕又道:“碧草,我若说自己已经不在乎了,你信不信?” 碧草眼眶湿润了。 若放在过去,她定然是不信的。 正是因为全程都看着,她知道小姐对江桐的执念有多深。 可眼下,或许是大难不死、劫后重生。 让她看清了一切,从而大彻大悟。 碧草拼命点头,“信,我信。” 回想起自家小姐这些年的遭遇处境,所有的心疼在此刻都化作了泪水,漱漱而落。 “小姐,你能想开,我真是太高兴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卫燕看着碧草喜极而泣的反应,突得顿悟。 碧草是那个旁观者,所以眼下她才会对她的放下感到欣喜若狂。而她自己,却一直都是那个当局者,执念太过,深陷局中,迷失自己。 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放下执念,便再无心伤。 * 是夜,月明星稀。 江宅的西跨院内,崔氏正疯疯癫癫地在后院里跑来跑去、又哭又笑,披头散发。 最近一段时日。 她每晚都会如此发病,闹得众人不好休息。 江家三爷白日要去府衙当差,本就辛苦,回来后还见到妻子这副模样,心气自然不顺,一怒之下,派人将她锁到了后院,只留几个仆妇照看。 对于这个失心疯的妻子,他基本等于弃之不顾了。 晚上回院就埋头扎进卧房里,门窗紧闭,两耳不闻窗外事,什么都不管不顾。 可今日江琉回来了,他可就没这般踏实了。 本想上榻睡觉,门扉就被人一脚踹开了。 “江重明!” 江琉怒瞪着他,满身凶戾、 “咳咳咳。”江家三爷被他气得一阵,抬手指着他,亦是惹得满身怒气。 “臭小子,怎么跟老子说话呢!” “你配做我的老子吗?”江琉咬着牙,目光尽碎。“是你派人把母亲锁在了后院。” “是不是!” 一声暴喝,他眼眶通红。 “她是个人,不是条狗!” “你放肆!”江家三爷差点被他气背过去,拿起床头桌上的一个茶杯砸过去。 稀里哗啦—— 碎在江琉脚边,满地狼藉。 “滚!” “你给我滚!” “我没有你这个不孝子!” 江琉红着眼睛瞪他,并未低头。 转身离去时,重重地阖上门,发出巨大一声哄响,震得屋檐上的瓦片都颤动。 他径直奔去了后院。 崔氏蓬头垢面,还在院中疯癫无状。 她突然扑倒在草丛上,口中喃喃着:“抓到了!抓到了一只大蝴蝶!我抓到了!” 江琉红着眼,朝她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母亲,儿子回来了,母亲,是儿子。” 可眼前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他,呵呵笑着,眼神迷茫,只是在他面前摊开空无一物的掌心,傻傻笑着: “瞧,我抓住的蝴蝶,好不好看?” 江琉没绷着,留下泪来。 他一把搂住了崔氏、边哭边道: “母亲,让你受苦了。” “是儿子不孝。” 替崔氏净面洗漱,穿戴好干净衣物,又陪着她安然入睡后,江琉反身出了屋子。 离开屋子,他擦净面上的泪痕,去了偏院罩房。 屋内繎着微弱的烛火,一个披了黑色斗篷的小姑娘坐在屋中,已经等候他多时。 见江琉进来,她立刻起身上前福礼。 “公子。” 江琉抬手示意她起来,并未与她寒暄,直截了当地问她:“事情可办成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说,难以开口地动了动唇,她半张脸藏在斗篷的阴影处,看不清神情。 “回……回公子的话,事情未有办妥。” 支支吾吾了半晌,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怎会?” 江琉面色一变,那么炽烈的催情香,世间鲜少有男子能抵挡。 他本以为事情定是成了的。 小姑娘便将当日情形都说了出来。 “事情便是如此了。” 末了,她叹息道:“小茜尽力了,可实在是没有法子了。” 江琉答应她事情办成撕了卖身契,还她自由身,这份好处太大,她定然是尽心尽力办事,用尽浑身解数的,可无奈任务对象是个特例,她做到那个份上,也还是拿不下来。 事后,她内心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 甚至觉得,就算她拖光衣服站在江桐面前,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江琉冷冷一笑。 “这个怪胎,倒是我小看他了。” 旋即他又对小茜怀柔道:“并非是你没有吸引力,实是那人脾气古怪,你再尽心帮我一次,可愿?” 小茜对恩人予取予求,道:“公子说吧,小茜定竭尽全力。” 江琉垂下眸,沉沉道: “你该出现在他夫人面前了。” “这段藏了这么久的事情,该浮出水面,那才好玩呢。” * 这几日,江桐与卫燕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从前两人若算是冷淡相处,但至少见了面也会说上几句话,不会像陌生人一样,如今便是真的形同陌路,连见面都会有任何的寒暄。 并非是她想同江桐冷漠至斯,最初她还想报以微笑,毕竟搭伙过日子,两人还算是名义上的夫妻,至少面上不必闹得太过难看。 可江桐连一个目光都不愿给她。 每每都因遇着她而掉头背身离去。 她便也不执着于此了。 形同虚设、亦或是互不相干,便也就如此吧。 她近日预想了许多筹划。 譬如开间脂粉铺子,弄些营生作为立身之本。 譬如回京一趟,面见亲人故交,叙旧诉衷肠。 又譬如,去几个山好水好的地方,饱览大好风光。 再譬如…… 卫燕把这些设想都列在了册子上,细细勾画蓝图愿景,未来桩桩件件去实现。 整个过程中。 她头一回发现,原来生活中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等着她去做。 走出围困的高墙,就能看到大好的风光。 这人世间,还是很美好的。 她挽起唇角,提笔在册上又勾勒一笔,初冬的淡淡暖阳,透着窗棂洒进来,落在她神情专注的身影上。 碧草从屋外走进来,她亲眼看着卫燕这几日面上的笑容变多了许多,心情也很是松快。 她笑道:“小姐,江少夫人来看您了。” 齐氏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对襟,下身是迤逦的烟罗裙,愈发衬得整个人小家碧玉、灿若朝霞。 她见卫燕看起来状态不错,稍稍放下心来。走至她身边,“弟妹,我都听说了,让你受苦了。” 卫燕起身迎她,拉她坐下说话。 “我没事,眼下身子已经无碍了。” 齐氏连连自责。 “都怪我与你兄长前些日子太忙,疏忽了来看你,你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齐氏顿了顿,眼神闪烁起华泽。“我可真是不敢想了。” 卫燕见她伤心起来,扯开了话题,问道:“子严他如何了?” 齐氏想起江琉,就气不打一处来,眼神中满是恨铁不成钢,唉声叹息道:“别提了,回家后还是老样子,整日花天酒地、不务正业,闵闵回娘家住着去了。” “陈家来人,说是要和离。” 和离。 卫燕在心中想着。 那便真是闹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了。 只因这世道如此。 男子占了高位,女子不能随随便便和离,名节二字重于山,若不是到了要恩断义绝的地步,是绝不会提的。 唯有发现夫君道德品质败坏,拿到了十足的证据,才能站在道德的高点,正正经经提出和离。 看来江琉是被陈家拿住了把柄了。 想来也是,前些日子都触了刑狱了,这就是重大的污点,可被陈家拿捏做和离的把柄了。 卫燕现在也帮不了什么了,看齐氏愁眉不展,唯有安慰。 “长嫂,子严的事情,我现在也帮不了什么……” 齐氏拉过她的手,善意道:“我知晓的。” 她如何会不知晓,如今江桐这头,是任何人都说不动的。 江桐分家后,与他们所有人都是貌合神离,心有防备,他将自己的整颗心封闭起来,不让任何人靠近。 任何人靠近了,还会得到伤害。 看着上回江轩被当场气走,看着卫燕的遭际,她对这个妹夫,早已失望透顶。 “你与子瑜……” 想到此处,她不由心疼起卫燕来。 “相处的时候要格外小心些。” “其实分家这件事带来的打击,咱们都只看在了子严身上,可或许瑜心中所受的,不比子严少,崔氏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从小带他不薄,他就算天性凉薄,也多少是该有顾念的。” “可他眼下被仇恨蒙蔽了心志,变成这般六亲不认的模样,可真是让人心寒。我只怕他到到最后,会走上歧途,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听着齐氏的分析,若是放在以前,或许她会对江桐生出几分同悯,可眼下,她心中再无波澜。 “长嫂,他的所作所为,从来不会同任何人商量,全凭自己做主,咱们改变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齐氏的眸子在听她平静说完这番话后,缓缓瞠圆。 她自然是没料到卫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对江桐的事情毫不关心、就像是事外人一般。 “你……” 她喃喃想问出心中疑思。 卫燕含笑回她,娇靥梨涡浅浅,素齿星眸,美得不像话。 “是的,我放下了。” 齐氏愣了愣,旋即又笑开了,发自内心的笑,“这样也好。” 她笑得爽朗,看着眼前这个自己打心眼里喜欢的女子,由衷为她高兴。 “这是我近段日子听到的。” “最能让我高兴的消息了。” 卫燕颔首,杏眸透亮绮丽。提议道:“长嫂最近料理的糟心事多,心情想必也不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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