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燃应她。 季云芙转身朝着对面走去,三步一回头,摆手道:“我走了。” 从始至终,谢西泠的表情都很淡漠。 直到扶着步伐踉跄的季云芙走出两步,才忽然忆起什么似的回首。 视线准确无误落在某处,淡声道:“周姑娘若有冤屈,不妨来诏狱说,谢某洗耳恭听。” 诏狱?! 适才那群不分青红皂白就偏帮周子瑜说话的人不由吓白了脸,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对事情经过一知半解就果断选择站在周家姑娘这边,无非是因着周子瑜乃是兵部尚书嫡女。然此刻意识到季云芙不仅仅是谢西泠侄女,且似乎颇受其照拂,形势自然就对调了。 锦衣卫指挥使,可是他们父辈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音落。 众人呼吸一滞。 周子瑜更是直接吓得哭出了声。 * 等坐上马车,季云芙才敢小心翼翼观察谢西泠的表情。 见他神色平淡如常,小声问:“表叔,你怎会来这里。”难道是来游湖的? 不像。 他身着官服,更像是临时赶来的。 谢西泠没回答她的问题,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 “手伸过来。” 季云芙愣了下,想要遮掩,又觉得在谢西泠眼皮子底下使小动作实在幼稚。 “不妨事的。”季云芙说。 谢西泠鲜少见季云芙这般违逆他的意思,不由抬眸看向她。 头顶的目光落下,季云芙的气势瞬间消散。没等谢西泠重复第二遍,她已经乖觉挽起袖子,露出磨破的伤口,将手臂伸过去。 少女皮肤细嫩,谢西泠仅是稍用力捏着她细瘦的手腕,指腹下的皮肤都立刻见了红。 可想而知她小臂上的皮肤鲜血淋漓,皮肉外翻,该是承受过多少痛。 谢西泠不动声色拧了拧眉。 伤口处沾着细碎的砂砾,水汽泡的伤痕边缘都泛着透明的白。 他欲侧身取水袋,便干脆将她的手腕搁在自己腿上。 皮肤下,曳撒下摆的褶皱冷硬,有些硌人。季云芙往回抽了一下手,下一秒又被人捉住。 她慌忙解释:“表叔,我袖子上都是湖水,很脏,还有血”谢西泠一身矜贵,她不想将脏污染到他的官服上。 “既知道便勿要再乱动。”谢西泠冷着脸,“安分些。” 季云芙生怕惹他不耐烦,乖乖地垂下眸子没再动。 连谢西泠帮她清洗伤口,将患处包扎,她全程都咬着牙,不敢让自己发出声响。 谢西泠已是收着力道,但抬头看到少女悲壮的表情,意识到还是弄疼了她。 他闭了下眼,“觉得疼便说,这里并无外人,无需忍着。” “不疼。”季云芙违心摇头。 谢西泠凝她片刻,松开她的手,冷道:“最好如此。” 车轮滚滚,平稳向前。 就在季云芙以为表叔不会再开口说话时,他又斜眸看过来。 “今日游湖可开心?” “一开始是开心的,后来”就不必说了。 “此前不是同我说你不再惧水了?” 季云芙裹着一身潮湿,一时竟分不清表叔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在笑话她。 半天未得到回应,谢西泠视线追过去。 少女眉眼柔软,长睫随她低落的情绪耷拉垂下。 他不由想起方才赶到时,正巧目睹裴燃将她护在怀中,那时她的神情就与此刻相似。 即使事出有因,两人间行径不算出格,但他仍觉得自己身为长辈,有必要提醒一二。 眼下裴燃还未正式登门提亲,她该适当与他保持距离。 尾指勾了下腕上冰冷的佛珠,谢西泠沉声道:“有些话或许该由你姑奶奶同你说更为合适。” “虽大晋民风开放,不拘男女正常交往,而你与裴燃又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在,但你如今尚是未出阁的女子,既未婚嫁,与其相处还需留心分寸。” 季云芙的脸霎时胀红。 第7章 拂去她眼角的泪 后半程时,季云芙在车上迷迷糊糊睡去。不知是因着身上不爽利,还是伤口疼痛,她睡得并不安稳。 马车即将抵达谢府时转了个弯,她身子一歪,脑袋落在谢西泠肩上。 谢西泠皱眉,想到此刻将人扶正未免会把她惊醒,只好作罢。 指尖一圈又一圈捻过佛珠。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与家中小辈同乘一辆马车的时刻,寻常他只会独自一人坐着,四周时时寂静,耳边更不会有阵阵起伏的清浅呼吸声。 然而此刻,他身边却坐着另一个人,少女安心地靠着他,睡意香浓。 抵达谢府后,季云芙意识昏沉,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天色阴沉,多半是下雨的前兆。 谢西泠回了书房,晚膳前,前院负责清理马车的小厮禀报说在车里捡到一只香囊。 谢九将香囊转交给谢西泠。 细密的针脚在锦缎上绣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料子浸过水,捏在人手上湿哒哒的黏腻。 谢西泠忍着指尖潮湿带来的不适,扯开抽绳。 香囊里的花已被水泡湿,变得很难辨清原貌,打着蔫儿团成一团,失去美感,更失了原本的清香。 他仅仅扫了一眼,就嫌弃地将那只香囊丢开。 谢九不知该如何处置,谢西泠从不佩香囊,所以这物什只有可能是季姑娘的。 “扔了吧。” 谢九愣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 “既已脏了,处理了就是,让挽月挑了更好的给她送去。” * 季云芙手臂上的患处感染,加之落水受凉,夜里泛起高热。 屋内伺候的绿岑吓坏了,偏偏季云芙不愿半夜惊扰旁人,不许她出去喊人,想扛到第二日清晨再说。 绿岑心中纠结,想起大公子回府后叮嘱她的话,一咬牙,还是摸着黑冲出了院子。 季云芙整夜昏昏沉沉的睡着,晨光熹微,她听到屋外丫鬟打水的动静,这才撑起眼皮。 脑袋微偏,额上有东西滑落。她伸手去摸,摸到一方湿涔涔的帕子。 额上也是一阵清凉,没了昨天夜里的闷热难耐。 “醒了?” 季云芙听到声音,后知后觉发现床边椅子上倚着个人。 男子身姿修长,窝在椅子里假寐,显出几分局促,却并不狼狈。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美人榻上,躺着仍陷在梦乡的谢挽月。 “表叔?”她摸着手边湿涔涔的帕子,心底也湿漉漉的。 谢西泠嗯了声,自然而然地伸手在她额前轻触,“烧热退了。” 他的声音有些暗哑,语调却依旧温和,“昨天夜里得知你高热不退,挽月忧心你,执意要守着,我怕她年岁小尚且还顾不好自己,便一起留下了。” “表叔受累了。”季云芙心下蕴藉,感激地看向谢西泠,“我没什么大碍的,待会儿让绿岑请大夫开两剂药就是,表叔回去歇歇吧。” 话落,她看了眼榻上依旧熟睡的少女,又看向眼前人。 “让挽月也回去吧,省得我将病气再过给她。” 谢西泠稍作思量,让丫鬟将谢挽月唤醒。 后者迷蒙地从美人榻上坐起身,步伐虚浮走到床前,“阿云,你醒了?” “醒了。”季云芙道:“昨夜让你担心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已经好多了。” “的确吓了我一跳。”谢挽月揉了揉迷蒙的睡眼,“昨夜表叔差人来同我说你病了,高热不退,还一个劲儿的说胡话,我赶来时你都烧得昏迷不醒了,旁人怎么叫你都不应,我还以为你要死了” “谢挽月。”谢西泠沉声打断她。 谢挽月后觉失言,呸了两声,愧疚道:“阿云,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关心则乱,她定是吓怕了。 季云芙也没想到,竟病得那般厉害,明明她睡前喝过驱寒的药,觉得咬咬牙是能挺到天亮的。 “那就好。”谢挽月说,“我还是多陪陪你吧,生病了难受,我同你说话解解闷。” 话落,不待季云芙反应,谢西泠先冷冷瞥去一眼,“你太聒噪了,病人需要休息,有你在一旁吵闹,她如何养病?” 谢挽月顿时噤声,委屈巴巴看向季云芙。 季云芙倒是不怕她吵闹,只是此刻意识尚且浑浊,便是听谢西泠说什么,就想下意识照做。 于是,没等她接收到谢挽月的信号,就见她已经被丫鬟带了出去。 季云芙没觉出有任何不妥,眨了眨眼。 “我寅时已命人去请了大夫,估摸着也就快到了。”谢西泠说:“待我看你服了药,便直接去司里。” 季云芙脑袋又开始晕乎了,她重新躺下,听从表叔的安排。 服过药后,她一觉睡到了下午。 晌午时,门房曾来传话,说有一位裴姓公子在府外。 绿岑猜到对方应是裴燃,便自作主张出去见了他一面,将姑娘回府后害病的事告诉了他。 未曾想,半下午时,那裴燃又来了。 这次不是空手来打探消息的,而是拎了大包小包的吃食,有药膳也有零嘴。 绿岑认出,那些吃食大多都是依照姑娘平日口味买的,有几家铺子开得间隔了好几条街,要都买来且需得费一番功夫。 先前她还偷偷埋怨裴燃,记恨他将姑娘带出去一日,害她一身狼狈回来,又生了病。 此时见他这般诚心实意地关心姑娘,心中火气倒是稍稍消减不少。 不过对着他,仍旧没有好脸就是。 她们姑娘此时还病着呢! 绿岑将东西收下,便打发裴燃离开了。 等季云芙醒来,她提起这桩事。 “他送了什么,你取来我瞧瞧。”季云芙睡了一天,此刻精神头好了许多,撑着身子起来靠着床头。 绿岑拎着两个食盒回来,里面的汤菜早就凉了,但季云芙仍是看得移不开眼。 “倒是符合姑娘的口味,只不过这些菜式瞧着眼生,也不知是哪家的手艺。” “不是谁家的。”季云芙笑着说:“这是他亲手做的。” 裴公子亲手下厨? 绿岑一惊,重新打量那一道道精致的小菜。 从前在江南时,季云芙身子弱,吃了好长一段时间药膳。 经年累月,纵是手艺高超的厨娘,季云芙也是吃腻了。 无奈祖母不许她去酒楼饭馆,道是那些吃食没营养,于是裴燃便偷偷学了厨艺,隔三差五偷偷做给她改善伙食。 后来这事还是被祖母知晓了,不过那时的裴燃手艺比之家中专门请来为她做药膳的厨娘都不差,祖母无话可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二人去了。 季云芙眼眶微酸,绿岑眼观鼻鼻观心,连忙命人将食盒里的吃食重新加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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