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早市的人多,他喊得凄惨又张扬,宁国公府前很快便围了一圈人等着瞧热闹。 宁沅带着人匿在街角默默地瞧着,见很快便从宁府出来一个穿着丧服的下人,他赶人道:“哪里来的老骗子,净满口胡言!烧死的能是你的女儿吗?” “我们夫人可是官家闺秀,你这乡野村夫,来无端攀什么亲!” 他坐在地上,又是蹬腿又是锤拳:“没天理了!没天理了!我看你们就是想抵赖!” “我们抵赖什么?你瞧我的打扮,难不成我们府中上下,要为一个区区丫头带孝不成?” 宁沅回身同明决使了个眼色,他当即会意,自马车把蒙住眼睛的明薇带了出来,带着她走至自己人预留的地方,松绑后,将她丢去了府前。 明薇这些时日始终被人监禁着,已不知今夕何夕。 她一直以为宁沅扣押着她,是想报复她,折磨她一辈子,她万万没想到还会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她愣在原地,看见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高大府门,顿时生出了恍若隔世之感。 “宁,宁府?我回来了?” 小厮见她亦怔住了,如见鬼一般试探喊出声道:“夫,夫人?” 旋即他拔腿便往府内跑,将府门关了个严严实实。 明薇反应过来,忙走上前去,欲把门叩开。 那醉汉见小厮肯定了她便是那害死他女儿的夫人,赶忙扯住她的衣袖,无赖地冲四周嚷嚷:“就是她!就是她!是她活活烧死我女儿的!” 明薇心下一惊,已然来不及多思,赶忙捂住脸,试图挣开他。 “你做什么!你这是非礼!” 醉汉见她心虚,猜测要钱一事已是十拿九稳,便更嚣张道:“今日宁国公府若是不给我一个说法,我便不走了!” 他死死捏着明薇道:“你也别想走!” 府内,先前那小厮跌跌撞撞闯进宁国公的卧房,上气不接下气道:“老,老爷……夫人,夫人她活了!” 宁国公正在铜镜前整理着他的黑袍,闻言蹙起眉:“什么活不活的,一大早你在说什么胡话。” “夫,夫人诈尸了,如今正在咱们府外呢!” “……你说什么?” 宁国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不是在扬州出的事吗?怎会在府外?” “小,小的也不知道哇!” “您快去瞧瞧罢!” 宁沅瞧着府门再度打开,从中走出气宇轩昂的宁国公。 许是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周遭喧闹指点的人群稍稍收敛了些,她捏着那封口供,一时竟有些紧张。 初见明薇的时候,宁国公讶然一瞬,紧接着,视线落在醉汉和明薇交叠的手臂上,不耐地蹙了蹙眉。 宁沅心想,他果然还是这般要面子,此时此刻也不想想明薇究竟是如何回来的,先想到的居然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窝囊醉汉拉拉扯扯。 “把他们请进来。”他拂袖转身道。 宁思儒只是嫌丢人。 但这样的妥协之举,无疑让众人觉得醉汉的话更可信了几分。 两人拉扯着进了正堂。 宁思儒再看不过眼,终于蹙眉出声对明薇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祖宅不是起火了吗?我都收到了你的讣告,你怎么现身京城了?” 未待明薇回答,醉汉嚷着把先前宁沅告诉他的那些叙述了一遍,终于放开她道:“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们老百姓都会怕你们当官的!” “今日我走进来,外面的街坊邻居可都看着呢!若是我死了!我婆娘也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们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杀了我全家,难道还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 宁国公压着火气看向他。 “我们是讲理的人,没有人要杀你。” 如果能不要他的一世英名,他真的很想杀了他。 明薇的事可以稍后再谈,如今最要紧的,是先让这无赖闭嘴。 “说罢,你想要什么?” “五……五十两黄金!你给了我,我和我婆娘便再不来闹!” 只是要钱啊。 他轻呼一口气,对身旁人吩咐道:“去拿给他。” 好容易打发走了这泼皮,宁思儒绷着脸看向明薇:“就算那女使有错,你打骂不就好了?为何要做到这种地步?若是传开,人人都只当宁府是虎狼窝!” 经宁国公一点拨,她冷笑一声,终于回味过来宁沅的意图。 宁沅就是要此事闹大,闹到宁国公务必要盘问她的地步,让她藏无可藏! 她的笑声一点点溢出来,而后愈发刺耳。 宁沅终于等到那醉汉出了府,平静地迈上了踏入府内的石阶。 往正厅去的路上,忽听见了一道轻音:“姐姐。” 是宁澧。 宁沅回过身,默默凝着她。 宁澧轻蹙着眉,很是不解道:“你都已经如愿嫁给沈大人了,为何还要这样不依不饶?” “你猜的倒快,这么快就想到我了。” 宁沅只目不转睛地抬步往前走。 “昨日沈大人刚把小泽支出京城,今日便在家门前演了这出戏,他是你的夫君,我又怎能不知晓?” “都是一家人,何必呢?” 宁沅轻轻笑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若非你娘自掘坟墓,我又如何能多添这一抔黄土。” 正厅内,宁思儒万分不解地看着状若疯妇的明薇道:“我自问我从未亏待过你,你在祖宅里,想要什么也一应俱全,你点燃佛堂,故意把那女使伪装成你的模样,草菅人命,然后私自出逃,到底是为了躲谁!” “躲我,父亲。” 一道如春雨般的嗓音响起,宁沅从容迈进堂中。 “躲你?”宁国公诧异看过来。 也就一月未见,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宁沅的气质变了些,变得比从前沉稳许多。 “你不是随你夫君南下踏青了吗?” “你去了扬州?”他一连三问道。 “是啊,女儿不仅去了趟扬州,还见到了一位故人,想必是与那故人叙旧叙得久了些,惹母亲疑心我要对她做什么。” “我其实根本没有对她做什么。” “相反,女儿还救了她的性命,带她回了京城。” “你说是吗?母亲?”她笑着看向明薇。 明薇冷笑道:“救我?你若真的想救我,为何不放了我!” 宁国公打断她,看向宁沅:“什么故人,她又在疑心什么?你们说的话,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明白?” “听不明白便瞧吧。” 宁沅走上前,自袖中掏出那封口供,双手奉到了宁国公手中。 明薇见那封信,神色当即变了。 她瞥见桌角,便欲起身撞过去。 只要她死了,只要她死了! 之前的事儿便都一笔勾销了! 宁沅先她一步道:“明决,按住她。” “给她口中塞一团布,别让她寻短见。” “是,少夫人。” 宁国公抬眼瞧她:“不得了,你如今气焰这般嚣张,在我府中动起粗来了,难道府中上下,都要跟你姓宁不成?” 她笑着,轻描淡写道:“父亲,我也是随您姓的。” 宁国公被她噎了一道,嫌弃地瞪了眼被压着的明薇,视线又落回密密麻麻的口供上。 这一手清秀的簪花小楷应是出自宁沅笔下,可他却越看越是心惊。 屋内的气压愈发低,仿若一瞬间自初夏返冬。 时间一点点流逝,宁国公绷着脸将口供看完,颤抖着手将其放下时,双目已是赤红。 他深吸一口气问:“这可都是真的?” “呜呜呜呜———” 明薇的口中仍塞着布,说不出一句囫囵话,可仍在拼命摇头。 宁国公平静道:“你摇头也无用,若你没有对我做什么亏心事,又怎么会知晓她见了这人后,便想着金蝉脱壳。” “我不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怒之下站起来,把纸页甩在了明薇脸上。 纸页薄而脆,在力道的推举下宛若一片刀刃,明薇保养得宜的脸上当即划出一道清晰的血痕。 “这些年你做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不过是我念着你我之间的情意纵容你罢了……”他指着明薇,旋即冲上前去,蹲下身怒视着她,“连一开始都是假的,你设计好的……那你告诉我,究竟什么是真的?” 明薇已不敢直视他,这时宁澧闯进来,分开他道:“爹爹,我和小泽都是真的啊,母亲为您生儿育女也是真的。” “如今母亲好容易回来,若是再闹大了,就是府中的丑事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宁国公的愤怒稍有一丝松动。 宁沅见不对,忙接话道:“好啊。” “过去的便让它过去吧,今早的事闹得这样大,人人皆知宁国公府夫人是一个活活烧死女使的杀人犯,而爹知情袒护,当真伉俪情深。只是不知爹辛苦几十年的官声……” 听见官声,宁国公望向明薇的眼神再度燃起了火。 “宁沅,够了!你想爹休妻不成?母亲有诰命加身,休妻可是要上达天听的!”宁澧难得唤了她的名字,“还嫌咱们府上丢人丢得不够吗?” 眼见宁国公再度松动起来,宁沅定声道:“爹,你是不是忘记我的夫君曾是陛下伴读!”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还好意思问我是什么意思?”她冷笑道。 “口供之中清清楚楚写明白了我娘当年是如何过世的。我娘家中虽已是满门忠魂,但她的闺中好友,如今正是我的婆母,您说她知道了,可会善罢甘休?” “我劝您还是写一纸休书,呈与陛下罢。”她强硬道。 “免得宁沈两家闹得难堪。” 宁国公深吸一口气,语调放得轻柔了些:“沅沅,爹知晓你生气,爹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难道就不生气吗?休妻闹得太大,你放心,爹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处置。” “哪怕杀了她。”他语气阴冷道。 宁沅诧异地望向他。 自私、虚伪、薄情、寡义,顿时在这个男人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爹!万万不可……”宁澧道,“与其这样,您不如把母亲休了吧!” 明薇直直摇头。 “娘,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没事的,女儿不嫁人了,不嫁人了,只要您活着便好……” “我倒有个法子。”宁沅再度出声,“爹,您休了她,把她与小泽皆过继在我母亲名下,他们今后便是您发妻的嫡出女儿。” “阿娘的母族……哪怕仅剩旁系,也总要比母亲那烂泥扶不上墙的族人好,有我婆母在,为宁澧说一门更好的亲事也不是问题……宁澧,你说呢?” 宁澧眸中有一瞬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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