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馆?”萧翊不解道。 “你不是行商吗,怎么这都不知道。”余博简鄙夷道,“芙蓉馆是咱们江宁府甚至江南这一带最出名的青楼了,能够出入那儿的。要么有钱,要么就得有权。” 萧翊也不恼,笑道:“我家中一直都在京城一带做生意,此番也是第一次南下。” 余博简满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他定睛看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欸,这马车瞧着不太一般,车里坐的怕不是芙蓉馆的花魁吧。” “听说今年芙蓉馆出了位玉颜仙子,长得沉鱼落雁。车里的不会就是她吧?”余博简啧啧道。 “玉颜仙子?” “是啊,据说好像说是七夕那天出阁,估摸着阵仗小不了。”余博简有些向往道。 他身为江南学子,也和同僚去过些秦楼楚馆。只不过那芙蓉馆进门的门槛太高,他也只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 萧翊的眸光一沉。 待到那马车已经不见踪影了,余博简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视线,他突然反应过来,扭头说道:“你不是想找陈家谈买布的事儿吗,那陈运杰就是芙蓉馆的常客,你去芙蓉馆碰碰运气说不准能碰到他呢。” 萧翊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余兄这话,在下初来乍到的,就算想去,也不知道这芙蓉馆的门朝哪儿开。” 余博简不住怂恿道:“那怕什么,我带你去不就得了。” 正好他也跟去瞧一瞧,这个传说中的芙蓉馆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萧翊站在窗前,望着下面街道车水马龙,手指搭在窗沿,眸光幽深,“好。” …… 水声哗哗。 雾气袅袅在空中慢慢散开,水面上浮着花瓣,容妙半阖着眸躺在香汤里。 碧云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侧,轻声唤道:“姑娘,该出来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从浴桶中出来,安静地让碧云替她擦拭身体。 碧云的动作十分轻柔,容妙的肌肤娇嫩,稍一用力就会泛红。擦拭干净之后,她又仔仔细细地为容妙身上一寸寸肌肤都涂上了白玉膏。 细腻光滑的雪肌犹如洁白的暖玉,散发着莹莹的温润光泽。浑圆小巧的香肩,精致的锁骨,曲线玲珑,没有半点瑕疵。 “好了,姑娘。”碧云轻声道。 一直安静地站在原地的容妙这才有了动作,伸手慢慢将寝衣穿上。 碧水站在她身后替她将头发绞干,又在发稍抹上茉莉花制的发油,再用篦子轻轻地梳着,慢慢按摩着头皮。 如瀑的青丝,还带着幽幽的花香。 容妙坐在铜镜前,望着镜中的自己。 黛眉杏眸,朱唇不点自红,眼波顾盼流转间皆是摄人魂魄的风情。 如此的美貌,不仅仅只是上天的眷顾。 为此,钟雁芙不惜重金花了整整十年,才养成如今这般的绝色与仪态。 “你明日派人去张乐师家中说一声,明日我就不去了,等新的琴到了再说。”容妙说道。 前几日张乐师的腿不慎摔断了,这几天自己才特意坐马车去她家中练琴。 “是。” 吩咐完,容妙转眸顺着半开的窗往外望去,夜空中无星也无月,被浓浓的雾遮盖住了。 她低声喃喃道:“快七夕了……” 容妙的心情愈发复杂难言。 碧水一边帮她梳着头发,一边好奇问道:“姑娘,今日那陈三爷当真拦了您的车?” 她今日忙着盘点东西,所以没跟出去。 “嗯。”容妙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碧水跟在她身边五年,关系更为亲厚些,说话便也没那么多顾忌,“我听绮兰姐姐说这陈三爷虽说外头的人对他风评不好,但是还是颇为怜香惜玉的。” 容妙扬了扬黛眉,没有接话。 “而且他还是平昌侯之子,当今晋王妃的亲弟弟。若是能让这陈三爷给你赎身做妾也不错啊,这样的话,您以后就不用在芙蓉馆里遭罪了。” 容妙勾了勾唇,无奈地笑道:“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啊。” 钟妈妈在她身上砸了十年的重金,不捞回本怎么可能放她离开芙蓉馆。想买下她?只怕是个天文数字。 “万事皆有可能,怎么就不成了。”碧水嘟哝着,“早早被赎出去的话,就不会像忆秋姐姐那样……” 容妙也缄默了。 忆秋是芙蓉馆上一任花魁,直到二十九岁死前一天还在见客。 年轻时也并非不是没人想要为她赎身。 可是想要赎身?可以,先交五万两。 整整五万两的真金白银,足以打退所有想要为她赎身之人。等到二十五岁之后,妈妈为了在她身上榨干所有的剩余价值,几乎让她天天见客,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殒的下场。 容妙闭上了眼,鸦睫都在微微颤动,那日忆秋的死状还历历在目。 她绝不会,绝不会让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 …… 雨声淅淅沥沥,裹挟着青草的芳香。 又是一个雨天。 薄雾蔓延,朦朦胧胧地罩住了白墙黑瓦。 “容姑娘——” 伴随着笃笃的敲门声。 “妈妈请您去一趟露华厅。” 容妙一怔。 这么快? “姑娘。”碧水也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地急切唤道。 容妙抿了抿唇,平静地说道:“早晚的事,替我梳妆吧。” 露华厅中,余博简一边坐在一旁陪着喝酒,一边用余光时不时四下打量着。 这还是他第一次到这大名鼎鼎的芙蓉馆呢。 摆设布景无不雅致,凭栏外一眼望去就能看到秦淮河的景象,徐徐清风穿堂过,就连屏风珠帘都染上了清幽的香味。 茶香袅袅,碧绿的茶叶在水中沉浮,是上好的龙井。 “小弟家中在京城行商,以往都是从河南运布到京城贩卖,只是没想到今年河南突逢旱灾。”萧翊说着便长叹了一声。 陈运杰摆了摆手,仰头将茶杯里的茶水饮尽,“这我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有不少布商都来江宁府这儿进货。” 萧翊点了点头,忧道:“再这么闹下去,只怕家中库存都得消耗殆尽。” 陈运杰眼中精光一闪,将手中的茶杯放下,伸手拍了拍萧翊的肩膀,装模做样地为难道:“也不是为兄不关照你,你也知道河南闹旱灾,一大批布商老早就跑来江南这儿大肆采购,就是为兄这儿的库存也不多了。” 他老爹如今管着江南的纺织业,几乎是整个江南的纺织厂都得看他的眼色。 一听到河南大旱的消息,陈运杰就立马以低价收购大量囤积了许多布匹。就等着这些布商来江南进货,狠狠宰他们一笔。 萧翊忍不住又叹一声,“我也知道这事着实是令兄为难,只是再这么下去……” “三成。”萧翊抬起头看向陈运杰,“我以比市价高三成的价钱进购。” 陈运杰却连眼都没抬,仿佛没听见般充耳不闻,一边将满杯的茶递给他,一边自个儿也端起了茶杯,“喝茶喝茶,咱们兄弟间谈什么生意啊。” 萧翊见他这模样就知道是嫌钱不够。 他咬紧了牙,再加。 “五成!” 陈运杰这会儿终于抬眼看他了,却像是极为无奈地叹了一声,“贤弟啊,真不是为兄不愿卖你,是我这儿当真没什么货了。” 说得是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眼睛却牢牢地盯着他。 够狠啊这厮。 萧翊心中暗道,面上皱紧了眉头,欲张口接着加价。 笃笃两声敲门声。 陈运杰收回了视线,拔高了音量,“进来。” 门外,钟雁芙转身对容妙叮嘱道:“一会儿进去之后,平时怎么教你的,你就怎么做。” 钟雁芙看着容妙垂眸的柔顺模样,放柔了声音:“放心,我陪你一块儿进去,这陈三爷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容妙心中一片冷静,面上却有些怯生生地抬起眼,鸦睫轻颤,杏眸里盈着细碎的光,轻轻地应了声:“好。” “陈三爷,今儿怎么一大早的就来了——” 钟雁芙率先走了进去,看向屋内几人,脸上挂着笑,“还有这两位爷。” “钟妈妈。”陈运杰稍稍坐直了身子,挑眉道,“我听说你昨日在月桥舫,不知招待是哪位贵客啊?” 钟雁芙神色不变,笑道:“陈三爷这话说的,这不是常大人初来江宁府,王大人特意在我这儿给他接风洗尘吗。” 那位巡抚大人昨日确实来了,只不过是在晚上来的。不过朝廷命官来逛青楼本就不是什么上得了明面的事儿,行踪低调些也是常有的事。 纵使陈运杰是平昌侯之子,料他也不敢去问巡抚与知府。 果然,陈运杰撇了撇嘴角,也不再追问此事,而是说道:“我听说你这儿不是出落了个什么玉颜仙子吗?跟个宝贝似的一直揣在怀里不让看是怎么回事。” 钟雁芙脸上笑意加深,“可不是个宝贝吗。也是这丫头脑子笨一条筋,昨天惹您不快。今日我这不是特意带她来给您赔罪吗。” “妙儿,进来吧。” 第3章 室内寂静,只听得到雨声。钟雁芙脸上噙着温和的笑,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满意极了。…… 钟雁芙脸上噙着温和的笑,观察着他们的反应,心中满意极了。 容妙微微屈膝,垂下的鸦睫轻轻颤动着彰显着此刻的紧张情绪,声音轻柔,“昨日之事,是奴家行事不周,还望陈三爷见谅。” 语调中带着股江南的温婉娇柔。 陈运杰等人像是看呆了一般。 钟雁芙这时上前一步,轻皱着眉头小声呵斥道:“你这丫头也真是,也是太年轻了,做事才这么莽撞。” “芙蓉馆原本聘请的那位张乐师一不小心摔断了腿,所以这丫头这几日才特意去城南张乐师府上学琴,没想到这路上便碰上您了,也算是缘分。” 虽是斥责之语,可话里话外无一不是维护之意。 “咳咳——” 陈运杰这才回过神来,欲盖弥彰地轻咳两声。 “无妨无妨。”陈运杰连忙摆了摆手,眼睛却牢牢固定在容妙的身上。 余博简也立刻刷得一下打开了折扇用力扇了几下,似乎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方才大张着嘴半晌都合不拢的窘样。 她着月白长裙,锦缎如同波澜浮光。珍珠流苏摇曳垂在耳侧,光泽温润。就连眉眼间也是十足的温柔婉约。 萧翊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杯沿轻轻摩挲着,看向容妙的那一眼中也有一闪而过的惊艳。 陈运杰不禁上下打量着她,叹道:“我原以为什么玉颜仙子都是旁人吹嘘出来的,没想到这位妙儿姑娘真是位名副其实的仙子。” 容妙垂眸浅笑。 呵,什么玉颜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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