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妃生产完,无需再用安胎药,但由于体虚,补药依旧每日喝着。辛柏把熬药送药的活儿包揽了,在紫玉看来,辛柏这是心系主子,对他的看法提升了许多。一小瓶的药粉用完,敏妃的脾气恢复得与从前无异,荣久宫上下都放松了许多,辛柏的出宫这才能不引来非议。否则要是敏妃的脾气依旧火大,此时离宫,旁人只会觉得他是想躲避责骂自己寻清净,莫说别人,光是紫玉那张不饶人的嘴,就能把他贬损上三五日的。 敏妃看着儿子知行柔弱的身子骨,想到辛柏的妹妹也在受病痛折磨,一时不忍,便多放了一日给辛柏,还赏了银子让他做车马费,辛柏感激又愧疚地跪谢了。 拿了准牌,辛柏几乎是飞奔着出了宫门,一路的车马颠簸,二刻后,就到了罂镇。辛柏掀起帘子往外瞧,罂镇与城中心截然不同,人口不多,处处皆是安谧悠然的氛围。此时是上午,天空飘着小雨,街上传来几声卖菜的叫唤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领着幼弟,蹲在街边,面前的篮子里放着待卖的蒸糕。雨滴越来越密,女孩把一旁的斗笠拿起来给弟弟戴上,再用布把篮子盖上。辛柏放下帘子。 车夫回头喊道:“前面就是镜水村了!” 到了镜水村的路牌旁边,辛柏就叫车夫停下。辛柏照着纸条上的地址,绕过字画铺对面的房群,沿着小路往下走。镜水村虽然叫做村,却颇有镇子的模样。站在临水楼前,辛柏难掩心中的激动,叩了叩门。当辛蓉的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时,辛柏再也抑制不住:“蓉儿!”辛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兄妹二人相拥而泣。 踏入屋内,辛柏扫视四周,只见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方灶台,还有其他一些物件:“你在这过得怎么样?”辛蓉擦掉眼泪:“这里很安好,每日都会有人把东西送进来,我自己做饭,只是有一点,他们不让我随便出去。”说着指了指窗外,院子里有两个小厮守着。 辛蓉一抬手,手腕处就漏出来一截,“你怎么了?”辛柏见那手上分明是红红的伤痕。“这是从前在周家的时候,他们打的。小厮给我一罐膏药,说是那位娘娘赏的,让我用着。”辛柏心疼不已,咬着牙,只恨自己没能手刃周家的人。 “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像是——茉莉的味道?” 辛柏不自然地闻了闻袖子,“啊,没什么,不过是成日在宫里伺候,沾上了香料的气味罢了,宫里嘛,都是要天天用香的。” “哦,哥,你快坐。”二人坐下,辛柏抬头看了看楼梯,问道:“这楼上是做什么的?” 辛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不许我上去,楼梯顶上的门是锁着的,小厮也只是拿钱办事,具体他们的也不清楚。”辛蓉的语气带着不安和担忧:“哥,那位娘娘既帮忙解决周家,还让我住在这里,她可要你为她做什么?” 辛柏心里一虚,故作轻松地喝了口水:“能有什么,那周家人作恶多端,娘娘家里是做官的,自然是为民除害。只是娘娘慈心,听说你在里头,抄斩周家时就留下了你。我不过在宫里多让她差遣几回罢了。” “娘娘怎的知道我在里头?哥,她真的不用你为她做什么?”辛蓉还是追问,眼神里写满了疑虑和迫切。 辛柏放下水杯,拍拍蓉儿的肩膀:“你别担心了,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很难,但对娘娘来说是动动手指的事,她怎么会因为这个计较呢。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瞎想。” 看着门外看守的人,再看看封锁的木梯,要说辛柏什么代价都不用付,蓉儿是不信的,但此刻她也只能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他们才能见上一面,此刻她也不能问太多。玉妃先前已批准,允许他们在小厮的陪同下出门半日。吃过午饭,辛柏就带着蓉儿出去,到裁缝店做了两身衣裳。 月儿匆匆忙忙赶到安立宫,见陈汐月坐在宫里,两眼出神地盯着前方,手中的丝帕几乎要被扯断。听见月儿来了,陈汐月才转头看向月儿,脸上尽是疲惫。“姐姐,你急着唤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月儿微微喘着气。竹枝拎出笼子,月儿定睛一瞧,只见竹笼内的兔子僵硬地躺着,显然没了生气,那一双眼睛向外突出,极为吓人。月儿惊呆了,俯下身仔细看,兔子的嘴边还有白沫,显然是中毒死的。看着兔子的惨状,月儿捂着嘴,吞咽了一下,忍住腹中的翻腾。 “月儿,”陈汐月站了起来,指着兔子被剃了毛的那一小块皮肤,“我每日给兔子涂那盒面脂,才不到半月,兔子就死了。”陈汐月的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怒气,连说话都有点颤抖。月儿缓过劲来,扶住陈汐月:“姐姐,这面脂里定是被人下了致命的毒,看来,有人想置你于死地啊。” 陈汐月眼睛微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那日,幸亏你在我宫里,否则,我都不知我的面脂与你不同,也就发现不了这面脂有问题,如今怕是已成地下鬼了。”陈汐月说着,又涌起一阵后怕。 月儿和竹枝搀扶着陈汐月坐下,月儿坐在她身边,“姐姐,我想法子留意过文嫔和方常在的脂膏,都是一样的玫瑰香。我让冬映去尚务局看过,他们的档案上,分明记着统制香脂一升,各宫妃嫔均分,可见本应该人人一样的。姐姐这份,怕是被单独做了手脚。” 陈汐月让竹枝把笼子提走,月儿开始仔细分析:“是了,尚务局送往各宫的东西,都是按所居宫殿来分开准备的,安立宫只有姐姐一个人住,如果此人是在尚务局下的毒,只需要知道为安立宫准备的香脂放在哪一处,就可对准了姐姐下。” 月儿拿着陈汐月的脂膏端详了一会儿,道:“冬映,去传太医。”“我传过太医了,”陈汐月很沮丧,“太医也闻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茉莉香味太浓了。” 月儿坚持传太医:“越是浓,就越是有鬼。姐姐上次传的是哪位太医?”“李太医。” “冬映,去传章太医过来。”冬映领命而去。看着陈汐月疑惑的样子,月儿解释:“李太医擅长的是妇产之道,让他为敏妃娘娘安胎他能做好,让他来辨别剧毒之药,他未必能辨认得出来。” “那你又如何能知道章太医就辨别得出来?他进太医院才没多久。”陈汐月更疑惑了。 月儿说道:“这些日子,我到太医院去打听了几个太医的底细,得知章太医是平域人。我少时曾听家中兄长讲过,平域一带,奇花异草、独树绝毒甚多,医者皆是幼时起就要学会熟知各类草木之性,章太医既在平域长大,想必对各类花草之毒的了解,会胜过旁人数倍。” 陈汐月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佩服和感动:“月儿,这些天你又是查尚务局档案,又是打探太医消息,我……”月儿握住陈汐月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上面:“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既为知己,一切都不必言说。” 章太医刚为婧妃上完药,回到太医院,听闻安立宫传召,马不停蹄地就赶了来。“微臣见过兰嫔娘娘,见过景贵人。”章太医闻了闻脂膏,浓烈的香味令他眉头一皱,他用银刀剜出一点儿,又仔细地闻了闻,觉察出了蹊跷,但心下并不十分确定,便将剜出来的脂膏放到火上烤,脂膏非但不化,还在顷刻间变成了深蓝色。 章太医见猜想坐实,叩首道:“禀二位主子,这脂膏里头,混有剧毒的蓖麻。” “蓖麻?”陈汐月的身子一下子直起来,“此物可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回娘娘,蓖麻气味清苦,而茉莉气味香甜,此脂膏中所用的茉莉分量极多,以至于蓖麻的气味被掩盖得微乎其微。蓖麻的毒可致人丧命,若是人用了此膏,毒素会迅速积累,不出几日就会暴毙身亡。娘娘若用过这脂膏,还需微臣为娘娘号脉。” 陈汐月摇头:“我未曾用过。章大人,还请您不要将此事说出去。”章太医拱手:“微臣虽资历尚浅,但请娘娘放心,什么话该说与不该说,微臣明白。” 章太医提着包走出安立宫,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章大人。” 章太医回头,见是月儿:“景贵人安。”“大人一边忙着照料婧妃娘娘玉体,兰嫔姐姐这边还要辛苦大人了。”章太医拱手:“贵人言重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月儿浅笑:“大人现在可忙?”“微臣已为婧妃娘娘敷完药,现下无其他事。” 月儿缓缓往前迈两步:“前面不远就是荷笠堂,大人可否赏面儿,去我宫里坐坐?” “岂敢,”章太医受宠若惊,“得贵人赏光,是微臣之幸。” 到了荷笠堂内,月儿赐座,章太医谢过后坐下,接过冬映递上来的茶。“大人尝尝这九曲红梅,不知平域之人喝此茶是否更习惯些。” 章太医尝了一口,果真极品,心下赞叹:“谢贵人恩典。只是这九曲红梅难得,何况是在祁中。贵人赏如此名贵的茶,微臣实不敢当。” 月儿真诚道:“再名贵的茶,也不及大人的一点帮持和协助来得珍贵。”章太医放下茶盏,手放在膝盖上,谦虚道:“贵人莫要折煞微臣,贵人深得圣宠,尊贵之躯,微臣如何能谈得上帮持,能为贵人办事,是微臣修来的福气。” “兰嫔姐姐的脂膏里被人下了致命之毒,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只怕那人见此次不得手,日后还要加以陷害。章大人,你是平域之人,我信得过你的医术,大人可愿在日后兰姐姐需要时,助力一臂,既为救身,更为查凶。” 月儿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现在还不能让陈汐月差点惨遭毒手的事让他人知晓,倘若此时急着告诉皇上皇后,怕也不能一下将对方击倒,只要对方还在宫中,就会惹来更大的祸患。而等到时机成熟,适宜扳倒之时,又需要有人作证,知晓此事的章太医自然是重要的证人。 章太医入宫仅仅数月,月儿有足够的信任,下毒之人即便要收买太医,也不会选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许是感激月儿如此的信任,章太医起身道:“贵人所言,微臣定当竭力。” “大人快坐,请问大人尊名?”其实章太医的姓名,月儿已经在太医院找人查清楚了,这一问,只是为了避免突然直呼其名带来的尴尬。 “微臣章年。” 和其他留着胡子胡茬的太医们不同,章年面容光洁,眉如墨画,气质清举,虽然生嫩些,但月儿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 “章年大人,”月儿示意冬映拿出包好的九曲红梅茶叶,“这点心意还请大人带回去 。” 章年接过,起身:“谢贵人恩赏。”看上去章年并没有对月儿的举动表示抵触。章年离开时,月儿让冬映送他到院门口。 夏青好奇地问:“主子,您这是要拉拢章大人?” 月儿转动着腕上的手镯:“后宫向来多斗争,要想在宫中有体面地活着,就必须有自己的人。现在遭毒手的是兰姐姐,明日就会是你我。多一个助力,总比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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