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缓而停,他握着檀允珩手腕的手慢慢收紧,眼中睡颜静和的女子陡然睁眼,一瞬恍惚。 檀允珩本就没睡好,睡得正沉稳,手腕一阵力量,让她忽地醒来,一点瞌睡劲儿不留,她醒来,看陆简昭唇角沾笑,心中暗暗较劲,她就知昨晚的事今儿还没完,“陆简昭,我饿了。” 她先吃个早饭,再跟他算账! 戌时已至,檀允珩和陆简昭刚在司昭府膳房用完早饭,回到偏堂,常幸快跑进来禀。 “昨夜,属下领着衙役前去三四公主府处盯哨,发现两座公主府皆异常,整夜灯火通明。” 这就够了。 没有哪户人家晚上睡觉还能灯火通明的。 要么两家都相安无事,要么两家都逃不掉。 同日午后,秋阳温暖,司昭府值守的人换了一轮,静听树摇,偏院偏房后的一片重新翻过土的空地上,檀允珩坐在一个圆杌上,手中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梨果,她目光看着正蹲着身子栽秋海棠的男子。 秋海棠是都城花坊育的新花,甚至无需根茎,直接折枝过来插在土里,花能活过九月,秋日暖阳下的海棠盛开,细细嗅来,清新幽香。 常幸再次过来给小司昭递了四公主府派人送来的请帖。 檀允珩左手翻了翻,左不过一张四公主府的大小姐与贺家大公子成婚之喜,日子定在下月初。 “四公主府已沉不住气了,偏选今日递了南大小姐下月初成婚之喜请帖。”檀允珩慢慢一笑,起身顺着小径走到陆简昭身侧,提着裙摆蹲下身子,出现在他眼前,“按理最该是三公主府的南二小姐沉不住气才对。” 陆简昭从一旁竹筐里新拿了枝秋海棠,插在土地,往后退了一步,重复动作,“南二小姐许尚未想到对策,毕竟三公主府没了三公主做倚仗,做事不得急功近利啊。” 即便南二小姐心有行,力却不足。 昨夜,檀允珩将南伊忱敲打一番,由南伊忱领着北冥奴隶私下会见北冥公主,细究起来已是灭头大罪,何况南伊忱还听得了不该听之语,其罪当诛,她将人搅合其中,为得就是她手上抓着南伊忱把柄,人手上也有她的把柄,制衡之下,让人日后不得再试图败坏她的名声。 毕竟北冥公主与奴隶私见一事,真追究起来,谁知是不是南伊忱主动拿她和阿见的帕友之情相胁,既然旁人次次戳她心肺,她便拿旁人的命做胁。 檀允珩口中搅咽碎梨,她也往前挪了一步,陆简昭刚好从一旁拿花枝,转回头,四目相视,她整张脸都映在他视线里,日头温和,煦煦照过她明净面庞,温润脂白,秀眉淡淡不争春山,一眼灿烂明媚,她故意在人眼前晃悠的,“看来这南应泠的婚期是昨儿夜里刚定下的。” 公主府暗卫的实力不容小觑,就连司昭府的衙役都只能乔装扮寻常百姓,从公主府前经过,一旦靠近,暗卫第一个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是以衙役并非听得何事。 苍穹碧空如洗,日头暖洋,陆简昭视线触到檀允珩刹那,他恍惚之中看到了不同于茶水铺子老板娘的柔和五官,三千明净洗心灵,哪怕浅浅一个模糊轮廓,也能让他试图想再多看一眼,这种感觉是往昔他看檀允珩那双明眸才会有的感觉,等他闭眼再睁,一如既往,毫无所差,还是那个开茶水铺子的女子。 难道他长期睡不好,身子生疾? 回朝后他找了太医来看眼疾,未有他症状隐现。 难不成是昨儿夜他先听檀允珩的绣球被买,后听他手绣的绣球被烧,气恍惚了? 这确有可能。 他听闻他的绣球被烧毁,那会儿真给他气着了,转念一想,他那绣球被珩儿亲手拿去烧掉,跟珩儿听闻她绣球在平安巷被捡时的心情又何尝不一。 这滋味当真是不好受。 倒是昨儿夜听着四公主府的南二公子口出狂言,他越想越气,那人简直丧心病狂! 昨夜陆简昭在珩儿熟睡之后,潜身去了四公主府寻绣球,他直接去找南二公子房间,在叠放整齐的被褥里翻到的,他就知道,这东西只会出现在南二公子房中,还真是大费苦心。 南二公子长住宫中,是南三皇子,四公主府的房间成了空,却被府上下人打扫的一丝不乱,看来南二公子的母亲和长姐都知其买郡主绣球一事。 他临走时,故意打翻南二公子房间博古架上一个瓷瓶,留下一摊没归整的杂乱,潇洒离去,就当初次会面,他送给四公主府的礼物。 灯火直明的四公主府上,当夜想了办场喜宴,将檀允珩与他一并找个顺当由头请去,好当面赔罪。 那就拭目以待。 陆简昭冉冉一笑,他身子往前一探,唇角碰着檀允珩凉凉的额前,他亲了他于恍惚之中看到的女子五官中的额前,原来是开心呐,“珩儿,为夫都有些期待了。” 看来小楼国的国主给的药生效了。 檀允珩查案近五年,早会在人一言一行中察觉蛛丝马迹,一个渴望地动作,她不会看错。 试想,能让堂堂陆世子心生渴望的,也只有她咯,想看的人只能于恍惚中才能窥得一眼,勾起他内心深处,才能让人刻骨铭心记得她。 “陆简昭,你的欲望说,你很想看到我,所以有了期待。” 第070章 利刃 九月一, 南应泠与贺家大公子大婚当日,也是檀允珩和陆简昭暗暗较劲的第七日头,俩人正常上衙回府, 直到睡在床榻之上,一个习惯搂另一个才能入睡, 另一个偏想逗逗这个,被逗的这个时不时在逗人那个唇瓣磨两下, 逗人这个便遭不住, 痛痛快快搂着,让被逗这人好生睡着。 不能再折腾。 老规矩, 这日近午时,檀允珩和陆简昭坐在去往四公主府上的马车里, 对坐在左右两榻,中间黄梨木挨几上摆着一盘新鲜洗干净的瓜果。 秋季瓜果是个大丰收,往后再过一月, 除了雨天, 日日都有新鲜摘新鲜叫卖的, 司昭府的瓜果所需数木之庞大, 有专门的百姓日日送新鲜的。 和煦的光照摇摇晃晃趁着帷裳落在铺了一层绒白软毛华毡,鹅黄轻盈, 起起落落。 陆简昭看着檀允珩一会儿掰一颗葡萄,一会儿再掰一颗,长睫扑朔下,偶尔日头攀附上那双透明清澈的眼尾, 将人照得肤泽通透。 檀允珩私下压根不会刻意约束什么, 素常什么性子就是什么性子,葡萄一颗一颗捡, 花功夫消磨时辰,总要在该闲暇时闲暇,做点无意义之事,才好做事,正因如此,陆简昭看的津津乐道。 比起之前她追他时,那般令人着迷的聪颖和危险色彩,他很喜欢眼下她的自在,真像岳母家中之景,夜晚华灯初上,小桥流水涓涓的空灵中,一只蜻蜓飞过溪流,漾起圈圈涟漪,他融融其中。 蜻蜓浮游低空,风雨前歇,亘古不变。 待会的暴风雨与她和他都是寻常事,不打紧,陆简昭又更重要一事,不是问,是确定,他想说,“官府收百姓割完麦子后的秸秆,此拔高百姓积极种田之举,是珩儿提出的。”是檀允珩八岁提出的。 牢内常年潮湿,无论关押的是死囚还是年限未到的犯人,都是有罪的,有罪就该受些折磨,却不能是滋生许多病症由头,庄稼地里的秸秆,大都采焚烧销毁,来年翻土,也是浪费。 “无论南祈先朝还是裕朝史书,真切记载,百姓乃远瞻之根本,就连她舅舅依旧如此做,就拿南祈先朝后期言心,先皇昏庸,慢慢消磨裕朝气运,直到临死前,还在为亲王赐保命圣旨,官员腐败,商气低糜,致使南祈先朝内忧外患,百姓日日生活在恐惧里,家中有女儿的整日更是提心吊胆的,甚至他国也有如此气候,善待百姓,才是善待一朝一代。 民以食为生,商依民所托举,哪家茶楼不是百姓一砖一瓦添起,不是百姓花银两当买主。秸秆干燥存放,能缓不少牢狱之症,百姓尚能多收一笔银两,日子过得滋润些,多为百姓思虑,百姓乐意花银两过惬意滋润的日子,南祈行当才转如常事。” 檀允珩伸手在她这边桌沿又掰一颗葡萄,拿在手中,“你第一面见得那位女子的工图,我已托哥哥帮忙呈给舅舅过目,也传话给那名女子,不日即可修建茶楼。” 说完,她把葡萄放口中。 陆简昭唇角缓缓一笑,给她斟了盏桂花茶,他见她很爱吃葡萄,便将整盘葡萄推到她那边,他很喜欢看她掰葡萄的动作,指甲扣住,再一掰就下来了,也很喜欢问些寻常事,颇有夫妻闲谈悠哉之感。 这桂花茶没什么讲究,每到秋季司昭府的茶水会换成桂花茶,他吩咐膳房厨子煨热了些,她畏寒,不已再饮司昭府的温凉茶。 陆简昭记得这话是珩儿八岁说于圣上听的,那会儿徐夫子进司昭府刚满一年,也不知徐夫子是否心有夸耀呢。 “我让那位女子和她丈夫一同在进都后先寻司昭府的。”他第一面见到的那位女子进都一事,他刚知道,“看来那只祥云合欢簪大有用处。”话意旁指。 二人私下还暗暗较着劲,檀允珩手折在膝盖上,身子往前一探,她没理睬他话,接着道:“相公知道那位女子和她丈夫打哪来吗?”她看那幅工图,跟她之前在宫中藏书阁里看到的江南所居相似,江南并非南祈疆土,“那二人去过江南,女子姓彩,男子姓琉。”至于二人名谁,她没记住,姓氏很是特别。 也就是檀允珩查过彩琉夫妇的户籍,并非江南人氏,只去过江南,彩琉二姓,陆简昭领兵攻下百色国后看到过,那里百姓的姓氏,除此之外,再无他国有。 “百色国此二姓十分罕见,是难民。”稀少到只剩此二人在世,拥此姓,别无他人,“有将士花一日功夫给百色国百姓登记造册姓甚名谁,呈上来的姓氏中有两个名字,一个姓彩一个姓琉。”名字他不大好记,他没记住。 他话声如他相貌一般,许在旁人听来幽深冷冽,在檀允珩听来是润耳的,甚至她听的娟娟入耳。她打小被母亲父亲嘱咐过,出城最远不过围场,连她舅舅年年祈雨去的大昭寺,离围场甚近,她都被叮嘱过须及笄过后方能跟着去,也得等来年春末。 听母亲说,她的命格与团院中的那棵绒树息息相关,及笄之前不得离太远,以免她出事,那是母亲为她求来的活路。 “陆简昭,你信天注定吗?”檀允珩发问,她不信,她此生信神明与佛,信亲人,信自己,唯独不信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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