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球场看不见任何一位长辈,晚辈几乎所差上下最多不过十载,二人当属此地身份最高,昨夜未曾所见的官家公子小姐,还有使臣,一水过来给她和陆简昭敬茶。 先眼疾手快端茶过来施礼的女子,檀允珩不记得,甚至可以说不认识,陆简昭更没印象,听敬茶女子主动报上家门。 “臣女家父六品侍御史青丰,祝郡主和陆世子鸾凤和鸣,地久天长,也敬您二位初春之喜。” 噢~,还是没印象,二人皆不在朝中入职,青侍御史听上去熟悉,至于是谁,檀允珩还真不清楚,二人回敬过后,提盏轻抿,实则滴茶未尽,陆简昭招身后的下人过来。 “去多拿些果酪来,给一旁打捶丸的孩童拿去。” 皇室围场的下人也是宫内随行而来的,自能听懂他话意。 比起果酪、甜水,檀允珩和陆简昭明显更喜爱茶水,昨夜那番,今儿偶尔换换口味也可。 檀允珩旋即放下茶盏,在陆简昭那只从她身上挪走一瞬地眼神,他右手五指也全乎插在她的左五指中,她右手坦然给青侍御史家中女儿抓了一把金瓜子,她浅笑一瞬,牵她手的这人紧接着祝人顺遂。 还真是默契。 先有青侍御史家中女儿上前,后接二连三的人上来,二人更不记得,好容易挨到华灯初上,皇室围场红灯高悬,繁星耀眼。 马球场上孩群成堆,下人相熟,热拢一片,独独边之亭中,少了些许人。 ** 月色如霭,朦胧青绸,一俯瞰皇室围场的楼台之上,一男一女落影成双,张弛有度,底下偶有路过的人抬眸高望,皆没歪了心思。 楼台远眺,行宫瓦顶上也有一男一女相坐,与之多了眉宇情意。 良久,北冥玉见开口:“我父皇母后身体还好吗?”声音如月霜打落叶,无落声,无沉浮,她尚不会骑马射箭,哪怕在马球场上也是静身坐着,一个午后,她见阿珩离席,后脚也提裙散去,来了这处楼台,等她身后人。 北冥许丞相之子,许清吟。 许清吟离她三两步之远,不越举,拱手作揖,“照旧,太医说汤药不停口,便无碍。” 北冥国主和主后,身子在公主七岁那年不得不来南祈做质女那会儿,便生了心郁,长年成疾,药石不离身。 皇室围场,棉絮轻风不自觉将北冥玉见眸中酝起的湿润擦干,一双眸色沉稳内敛,视线凝着远处房瓦上坐着的二人,是阿珩和陆世子,遥遥相望,随后她长睫下阖,阴影有遮,“你母亲——” 欲言又止。 北冥丞相许赢,身死一事,北冥玉见身为公主,在几日前许清吟作为使臣过来参见圣上后,她才经皇后娘娘差身边嬷嬷过来告知的,直至今日,她才见到他。 “父亲过世,母亲伤心过度,昏厥一时,如今无碍。”许清吟站在楼台中,银霜在他身前扑落一地,照着北冥玉见嫣红裙摆,似雪中红梅,拂风轻颤,傲然绽放。 他遁在幽暗中,目光所至,看不清表情隐晦,原本公主会是他的妻。 多年前,北冥新起之时,许清吟父母和国主主后,一道鞠躬尽瘁,为国辟疆土,两家约定往后若有子女,婚约必至,北冥鼎立,十年过去,却败在南祈朝脚下,早在南祈攻占北冥四载年初,南祈圣上就曾派人前去北冥皇宫劝降,并附令两条。 其一若北冥生了投降之念,请国主主后尽快孕育公主,入南祈为质; 其二北冥隔五年需给南祈送一批奴隶,用以填补南祈人力不足。 也就是说,公主殿下是南祈圣上逼着生下,用以保国的质女,唯有如此,北冥方可安然无恙。 北冥国主和主后一听,实乃不愿,战火依旧持续半载,北冥城池一再丢失,将士死伤无数,才怀了胎儿在腹,消息传至南祈圣上耳中,圣上再度派人太医公公前去为主后把脉,并安置陪至生产之期,不知是否该庆幸主后生的是个公主,若是男儿,就会被公公掐死在襁褓,他记得公主生辰是个中秋佳夜,也记得那晚国主主后都被灌了不得再有子女的汤药。 他的妻成了南祈圣上后怕北冥缓劲过后,反攻之的棋子,一岁一见一别离。 甚至他与公主的婚约,还是父亲身死告诉的,公主都不知此事。 世风日下,朗朗乾坤,他父亲在院中叮嘱他道: “父亲告诉你此事,皆因你是我北冥栋梁,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战火不该再起,切忌万事所虑因果。” 北冥玉见缓缓一声,“再没什么,你先下去吧。”她和许清吟并不相熟,自幼没见过几次,但他是北冥人,是家里人,心中难免近乡情切,还不如少见少言,心中静然。 ** 一行人在皇室围场撒欢三日,到了大年初五这日,启程前往大昭寺,为南祈皇朝今朝风调雨顺祈福。 至午后,一行人才得以闲暇,各回各院落。 大昭寺乃南祈最大的寺庙,也是最为灵验的,凡求子求雨求生求死,有缘者自会寻得想要的。 檀允珩身因嘱托,头一次来,陆简昭则是常年在外,也头一次来,刚进香时,檀允珩就注意着寺庙住持,一直朝她看来,不知何故。 于是祈福过后,她拉着陆简昭,借四处逛逛缘由,柳了舅舅舅母和母亲身后,去找住持。 古寺幽径,百树参天,青砖灰瓦,清泉淅淅,阳光普照在青石上,圆斑光珠,润黄丰泽。 二人吃了闭门羹。 恍到次日斋饭过后,皇宫随行众人离寺时,住持派一小和尚将郡主和陆世子喊来,语重心长叮嘱。 “万物并非有始有终,方为圆,有始无终或无始有终,也为缘,善缘善果,恶缘恶果,仅存一念。” 在回都城的马车上,陆简昭重复一遍,道:“听闻大昭寺住持有能辩人前路之法,此话讲与你我听,何意?” 珩儿同他都一心为百姓谋福,何来恶缘一说,细想恐惧,珩儿乃当朝郡主,他是珩儿的夫婿,住持的话明显不是因一念之差过失,而是恶缘恶果。 不得解,不得解。 檀允珩手肘抵在马车中间小几上,双手托着下巴,“冥冥自有天意弄人吧。” 第089章 荷灯 上元佳节, 寒意逐渐消退。都城从城墙下沿至东西北中四街,百姓春日锦缎着身,携家人一同穿梭其中, 花灯落,星密雨, 千树银花万户开。 司昭府过了年初五,檀允珩和陆简昭二人说是轮换, 也就檀允珩想沐休便休, 不想陆简昭也同她一道在衙上值守,誊抄去岁案子, 辰时刚至,二人各回偏院东西偏房换好衣裳, 一道去街上燃灯放之。 春夜微寒,月色幽幽,打落在东偏房外廊檐下, 倚着廊柱的一长身而立的男子身影上, 一身淡雅, 清新微妙, 翦翦轻风捎在此人衣摆处,声音窸窣, 一袭浅色明蓝圆领袍,宫绦雪清,依旧系着那枚‘明仪’环佩。 陆简昭等这日好久,他从未和旁人一同放荷灯, 更未来得及给死去的将士亲手放一盏荷灯, 是以今岁上元,珩儿遂了他心意。 虽是他昨夜里, 从她那偷换来的,总归他知她贪恋他的身子,一想这个,陆简昭不自觉微微垂首,唇角上扬。 东偏房里的女子换好衣裳开门后,跟外头相看的男子一模一样姿势,倚着门框上,一脸舒然,朦胧清辉衔着挂落,将她的五官勾勒清晰,眸光清澈,眉眼略弯,桃花眼潋着迷人光泽,唇角似有似无的笑意,勾人心弦。 檀允珩故意的。 谁让昨夜里,陆简昭沐浴完上榻,她想亲一亲,结果她亲不到!这人明显躲着他,她那会儿也不着急,索性便跟人慢慢耗着,然后她睡着了,睡意迷离之际,她不愿睁眼,却能感觉他身子往她里侧蹭来,并带着她的手,放到他腰际上,在她耳廓模糊一语,随之落在她唇瓣一吻。 她大致猜着了,上元节放荷灯,传言可渡亡灵,见魂魄,陆简昭身为顺安军一份子,深知那些随军战死的将士尸体无法回来,回都那日的木盒中,全都是将士骨灰,荷灯年年,年年载着众人心声。 檀允珩明白的。 今夜月色极佳,待会儿回到府上,洗漱过后,她一定亲上他,昨夜是个意外。 “本郡主乃皇室独女,不知陆小将军是否请愿跟本郡主,去五湖畔,放荷灯。”夜里有风,虽春和将至,檀允珩还是大氅加身的,里头补服浅明蓝,雪清色马面裙,大氅绒白,即使整个人在银白下,淡雅无双衣着,也难遮明媚灿阳之貌。 陆简昭眼神但凡下衙或上衙前,无案子在,心底藏不住的情意便从枯荣中生出,尤其近几日,不知是否他错觉,目光里那女子轮廓偶尔会冽出清晰,他私下抽空找太医号脉,太医也说身子无碍。 宫中的太医言之不会掺假,蛮奇怪的,早知那日跟圣上一同前去大昭寺祈雨,该多嘴一问的。 “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陆简昭施得一个君子礼。 闹这出,引得檀允珩唇角一勾。 二人十指相扣,尚未走出司昭府门,大皇子府的管事匆匆来禀说,嫂嫂要生了。 神明大街上,百姓欢呼,火树银花,还有杂耍,留不得一辆过马车缝隙,二人骑马往大皇子府上去。 大皇子府上下纹丝不乱,稳婆也都是经验十足的,屋中还有宫中女医照看着,南允珏就在屋里守着他的阿云,黄知云的父亲和哥哥也正在赶来的路上,院中只一女子身影,来回踱步。 身为生养过的母亲,南嘉景亲友体会,母亲不易,她是上苍垂怜,捡回一条命,但她的孩子们不是,她希望孩子们平安。 院中秋千前后缓缓摇着,檀允珩和陆简昭,还有黄家人刚巧在大皇子府外碰面,里头的孩子,一声啼哭。 真被太医说准了,是个男孩,没一点错,孩子由女医官洗完裹好,才递给南允珏看了两眼,就被他打发抱走的。 孩子被抱到院中,南嘉景是第一个抱的,院中再没一人比她更熟悉,如何抱孩子,襁褓男婴有了尚在儿媳腹中,偷偷跟她说,已想好给起的名字。 南珵,字吟知。 还跟她这个当婆婆的说,儿媳需缓缓心情。 陪儿媳缓心情的事,就交给允珏去,她就看好她的孙子。 “亲家要抱一下吗?”南嘉景抱着孩子坐在院中铺着软垫的石杌上,对着阿云的父亲,黄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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