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茗月怀抱着一只幼小的狼崽,它那无辜的眼神正与之对视,她竟有些不知所措,一时半会儿不知该摸还是不该摸,想摸又不知摸哪里。 狼王以为她不喜欢这只,又拎起另外一只放进她怀里,笑道:“想摸哪只就摸哪只,它们都是孤的亲人,你是孤的狼后,那它们也是你的亲人,孤相信你不会伤害它们的。” 茗月还是头一次与灰狼这么近距离接触,两只小狼崽竟也不怕生人,躺在她怀中,将毛绒绒的小脑袋往她胸口蹭。 那只母狼则静静地蹲在狼王身边,也不似刚才那般警惕,它似乎也接受了茗月。 其余几只灰狼也跟在狼王身后回到洞内,它们嘴里分别叼着血淋淋的野兔和野鸡。 狼王坐在洞口,熟练地生起火来,他指着今日狩猎的战利品问茗月:“你喜欢吃兔还是吃鸡?” “我......” 茗月看着那只被扭断了脖子的乌黑野鸡,顿时间想起了府上的阿嬷给她常炖的乌鸡汤,她低声叹息道:“我想念家里的乌鸡汤。” “汤?”狼王皱眉思索一番,幼年的他跟着狼群都是生食猎物,几年前被猎户抓去那一次才学会吃熟食,至于茗月所说的‘乌鸡汤’,他没见过,也从未听说过,更不懂怎么去做。 他生火之余抬眼瞥了瞥茗月那张失望的脸,以为她只是想吃那什么汤,便对她说:“那要怎么做?孤给你做!”
第16章 月儿,你还没记起孤来吗? 然而,这个男人并无放她走的意思,她被困在这荒芜人烟的山林也有十余天了,也不知阿父他们怎样了,有无派人寻她? 茗月无奈地慨叹一声,随后又挪来一团蓬草,盘坐在狼王身侧,看着他烧柴烤肉。 有些事,她很早就想问他了,他对于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他明明是个完完整整的人,为何却和狼群生活在一起? 起先,她以为狼王和丛林里的豺狼虎豹无异,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发现他内心还保留了不少人性的一面。 她不自觉地开始打量起这位神秘的男子。 “你......是谁?你没有名字,没有家人吗?” 狼王愣了愣,手上的烤肉|棍僵在了半空,这个问题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也想知道自己有无亲人及姓名。 他摇了摇头,淡定回应着:“孤是狼王,孤自出生起就和狼群生活在一起,狼群就是孤的家人。” “你说谎!”茗月厉声质问道:“你说你一直生活在丛林,与狼群为伴,那你怎么会说人话?又为何知道我的闺名?” 狼王侧过脸来,双眼呆愣地看着茗月,半晌才问道:“月儿,你还没记起孤来吗?是你教孤说话的。” “我?” 茗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自己恪守女德,足不出户,连那些世家公子都未曾识得,又怎么可能认识他这样的人呢?还教过他说话?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十年前,孤曾被一个女孩从猎户手中救起,孤记得她身上的气息,也忘不了她弯如弦月的明眸和那点眉心痣,她是孤的月儿,是孤此生最想报答的恩人,也是孤最想守护的人。” 茗月还未曾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惜字如金的狼王深情地望着茗月,那段深藏脑海的记忆一点点浮现,他静静地道出那段回忆。 十年前,年纪不过七八岁的狼孩,被路过的妇人和她的幼女从猎户手中拯救出来。 小茗月看着无处可归的狼孩,心生怜悯,她哭求阿母将这可怜的孩子带回家收养。 茗月的阿母面露难色,她虽贵为太傅夫人,但家中的大小事务皆是易太傅做主,就算是买个婢女也得征求易太傅的同意,更别说收留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孩子了。 “月儿,你听阿母的话,咱们暂且将这孩子安顿在别处,过些日子再和你阿父提及此事,如果你阿父同意,阿母定然接他回府上住,好吗?” 五岁的茗月虽然年纪小,但却是个明事理的懂事孩子,平日里易太傅对其管教严格,她也担心阿父不接受收养狼孩,到时候狼孩的处境就更难了。 于是,她和母亲一同将狼孩带回易家在城西的一处别苑,别苑地处城郊,幽僻静谧,是当年为了让易老夫人来长安避暑而修缮的宅院。 自老夫人回江南会稽后,这别苑就闲置了下来,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处。 她们将狼孩藏在马车上掩人耳目,待到易家别苑后,茗月率先下车,伸手对着狼孩笑道:“小狼,下来吧,到家了。” 狼孩怕人,即便知晓面前这个女孩不会伤害他,但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像狼一样警惕着,缩在车篷内不敢轻易下来。 “小狼别怕,这里没有别人。” 茗月弯着瘦小的身子钻进马车,坐在狼孩面前,伸手抚摸他那杂乱的乌发,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幼犬一样安抚着他。 狼孩的心性与幼犬相似,他能感受到女孩对他的善意,也在尝试慢慢接受她。 茗月的阿母先下车去收拾屋子让狼孩居住,只剩下两个孩童在车内。 小茗月对他伸出手,狼孩正欲伸手搭上茗月的掌心,别苑外的小巷走过打更人,他敲着锣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狼孩被吓得捂住脑袋,像狼崽一样蜷缩在马车座下,无论茗月怎么邀请,他都不敢下来。 “小狼,不用怕,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猎户一样是坏人,你下来好不好?” 狼孩听不懂茗月的话,他只凭感官来判断周遭环境是否有潜在的危险。 直到他确定打更人走远后,狼孩才敢畏手畏脚地爬下马车。 他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行走,爬至门槛处,他探头嗅了嗅屋内,一股浓郁的浮尘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茗月推门一看,是阿母正拿着大笤帚扫院子里的灰,这位书香世家出身的世家夫人还是头一回扫院子,动作生疏且笨拙,空气中扬起阵阵灰尘。 “阿母,别扫了,咳咳......” 茗月的阿母简蓉是简家的嫡女,简家世代为官,简蓉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中,哪里干过这些粗活? 若不是这回要偷藏狼孩,她遣回了身旁的仆从,只留下一位贴身的婢女,而那位婢女又被派去市集买糕点了,此时身边没有一个能帮忙的下人,否则哪里用得着太傅夫人亲自收拾院子? 简蓉也察觉到自己越扫越脏,她讪讪笑道:“阿母去给小狼铺床。” 说完她尴尬地转身进了屋内,在屋内仔细翻找,都没能找到干净的草席,就连床架都是许久未擦拭,上边积满一层厚厚的灰。 狼孩趴在地上环视整间别苑,这里和狼牙山不同,没有茂密的林木和栖息的山洞,只有一株垂柳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 他爬到柳树下,蜷缩着身子闭眼休憩着。 茗月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小狼,不能睡这里,夜凉风大,你会受凉的。” 狼孩微耷着眼眸,对其不予理睬,他不懂茗月为何总要打搅他,他觉得这柳树下的地儿正好,躺上去软软的,还有一股被雨水浸湿的湿润土香。 小茗月不明白狼孩为何总是沉默不语,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害怕,他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人交谈,可是后来她才知道狼孩根本就不会说话。 当他感到畏惧的时候,他会匍匐在地上,喉间发出低吼声,两眼瞪视着前方;而当他兴奋的时候,则会仰天长嚎,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
第17章 小狼,站起来! 她每日辰时不到便会来到别苑给狼孩带吃食,瞧见狼孩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肩背,笑着说道:“慢点儿,吃完还有,没人抢你的。” 狼孩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眼角闪着晶莹泪,他或许是被人伤害惯了,还从未有人像茗月这样关心他。 简蓉坐在院前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朱唇浅抿,“月儿,他不是小狗,你得教他学会坐着吃,学会用筷著夹着吃。” “阿母,他不会人话,我怎么教他呀?” “你还记得阿父是怎么教你和太子殿下念书的吗?他怎么教你念书写字,你就怎么教他说话。” 小茗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一把抢过狼孩面前的食物,学着易太傅平日里讲书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厉声道:“小狼,你是人不是狼,你得学会用嘴说话,用双腿走路,否则我以后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呜~~~”狼孩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凶狠起来,他匍匐在地,凌厉的眼神瞪视着茗月,他龇着一口白牙,低吼声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嘶咬她。 茗月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两步,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不能怕,她刻意挑了一根纤细的柳条握在手里。 “小狼,我不会伤害你,但你若先伤害我,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狼孩似乎听懂了她这句威胁的话语,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然敢威胁他?他嘴角轻扬,露出蔑视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不怕你。 茗月佯装镇定,昂首挺胸的站在他面前,一句一句地命令他:“站起来!用你的双脚站起来!” 她断定狼孩不会伤害她,可是狼孩并没有领悟她的意思,反倒以为她在呵斥他,桀骜不驯的狼孩蓦地将茗月扑倒在地,压在她身上,用嘴撕扯她的衣衫。 坐在一旁的简蓉吓得惊呼:“住手!” 她立马上前去拉狼孩,可这孩子一身蛮力,根本拉不动,茗月的手腕被他的牙齿磕出一个红印,她呜咽哭了起来。 而狼孩在此刻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泪流满面的茗月,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歉疚感。 他立马爬起来,双脚着地,直立起身站在茗月面前,眼里流露出无助与愧疚。 “呜~”他对着头顶的曜日长嚎一声,声音带着哭腔。 简蓉将茗月抱起来,仔细检查她身上的伤势,还好只是点皮肉擦伤,那孩子方才也没下狠劲,否则她这小骨头定会被咬折了。 茗月发现狼孩会双腿站立了,欣喜的她顾不上疼痛,上前抱住狼孩站不稳的身子,“小狼,对的,就是这样站起来。” 她的拥抱令狼孩不知所措,他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四处扫视着,最后落在了简蓉手里的食物上面,他盯着食物咽了咽口水。 “你要吃这个吗?”简蓉晃了晃碟子,那上边是清早刚烧好的肉馅馕。 狼孩没有答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食物,茗月放开了他,愣愣地望着他。 “孩子,这快肉馅馕可以给你,但你不许再伤害我的月儿,听明白了吗?” 狼王听清了‘月儿’二字,他转眼看向身旁的茗月,她那粉扑的两颊还挂着泪痕,狼孩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心生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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