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向沅芷,嗓音放得很轻:“明儿我们一起走吧,小蘑菇。” 少年似是自问自答,他撇了撇唇:“不行啊,小蘑菇。明儿你还要先生哪里学习呢?” 他看着沅芷面无表情的面容,微抿了抿唇:“你不高兴吗?” 沅芷摇了摇头,她看着少年狰狞发白的伤口,心里发堵。她张了张唇,哽咽从她的嗓内溢出,又闭上了唇,垂下眼帘摇了摇头。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小蘑菇。” 沅芷用纱布将他的伤口包住,抬眸看他,声音平淡,嗓音却在发抖:“未眠,你疼吗?” 这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未眠。 少年忽而红了眼眶,其实他现在并不能感受到任何疼意,只是感觉心间有些空。 他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抬手触到她的脸颊,嗓音很空。 “小蘑菇,我好疼啊。” 他说着疼,但面上并没有浮现任何痛楚。 沅芷感觉他的手忽而揽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他的身上。 他的下巴搁在沅芷的肩膀上,嗓音带着迟来的委屈,轻轻的拂过沅芷的心间:“明明是你取得名字,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细雪无声,屋内静谧,唯有檐前的铃铛响了起来。他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肩上,嗓音又轻又空,又重复了一遍: “我好疼啊,小蘑菇。” 刚沐浴过的草木香压过他身上的血腥味,沅芷被他环抱在怀中,她眨了眨眼,泪水不受控制的掉落在未眠的肩上。 未眠感觉到肩上的湿润,那湿润似乎带着热意从肩上延续到他的心间,他蜷缩了下手指,神识带了几分清明。 他揽住她的腰,微微分开了两人的距离。 未眠仰面看她,对她笑道。这笑意干净又纯粹,唇边溢出个酒窝。他抬手擦掉她的眼泪,轻声安抚: “小蘑菇,别哭了。” 他的面容上带了些薄红,嗓音哑着:“我刚才只是在想。” 他仰面看着沅芷,眸光很亮,似是带了些紧张。未眠忽而起身,将钞票和玉佩一股脑的塞在沅芷的手里。 他的双眼亮晶晶的,嗓音放得轻,似是生怕弄碎了她:“我给你扎头发吧。” 铜镜映出少女的面容。 这些时日里,她的面容已经不像之前在雪野里一般枯黄瘦小,反而带了些白净光泽,眉眼清丽。优越的骨相浮现在她的面容之上,隐约能看出未来的倾城之姿。 未眠站在她的身后,抬手用红玛瑙珠串成的丝带将她的头发绑成漂亮的麻花辫。 细雪铺陈了一地,压在枝桠上。 布甲落地声响起,屋外传来喻之清朗的嗓音:“世子,军师请您回去。” 门被人轻而易举的打开。 喻之看向来人,眉眼怔了瞬。 少年唇色苍白,眉梢眼角却带着纯碎的笑,他穿着极艳的绯红衣袍,衬得更是隽秀又清朗。 让喻之吃惊的是,他的手牵着个女郎,那女郎穿着玄黑的大氅,兜帽戴在她的脑袋上,柔软而细腻的兔毛遮盖住她的面容,只能隐约的看着她姣好的唇形。 少年手中拿着油纸伞,伞面几乎都撑在女郎的头上。风雨直下,少年的衣袍被落了层雪。 不远处传来声响:“公子,我来带我徒弟离开。” 喻之看清来人的面容——是秋老先生,他虽不知,这位先生为何成了女郎的师傅,但他并不愿背弃未眠。 少年将油纸伞硬生生的塞到女郎的手中,又将麒麟玉佩挂在她的腰间,声音放得很轻。 茫茫大雪中,喻之听见李巍说道:“跟着秋老先生,玉佩会保护你的。” 那是从小跟未眠一起长大,算是未眠一手养出来的护麟卫! 喻之抿了抿唇,眸子闪过几抹震惊。 少女抬步走了两步,玄黑大氅飘荡在雪中,露出截绯红的衣袍,却忽然扭头看向未眠。 “我会找你的。” 少女听闻了这话,才犹疑的点了点头,却小跑到少年的身边,将油纸伞重新塞进少年的手里。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眸光却亮:“未眠,我喜欢你。” 玄黑的大氅遮盖住她的身形,而绯红的衣袍却不管不顾的飘了出来。 身后护卫喊他:“喻之公子,这该怎么办?” 喻之闭上了双眼:“军师请世子回去,并没有说让世子救下的女郎也跟着回去。” 这事儿,两个主子都在这儿,两人都没有吭声。是以,护卫闭唇不言,默默的站在身后。 秋老先生神色复杂的看向院内这一幕。 他虽知,这位公子必定出生不俗,但确然没想到是晏清王爷的嫡子。 他不免想起了晏清王爷的那个王妃。 晏清王爷的王妃是个商户之女,名曰程于。那女郎可是泼辣性子,本身被她父亲许给同岁的青梅竹马,后被她发现,自己的夫君未成亲前,便有了个通房丫鬟。 那时,成化十年,女郎并没有太多的束缚,程于自请下堂,后又嫁于晏清王爷为妃。 据说,自从晏清王爷征战北蛮后,程于便自请去明光寺礼佛。 现今,看这形势,明光寺里的人究竟是不是“程于”,还不好说。 秋老先生忽而想起程于的性子,叹了口气,看向沅芷:“走吧,徒儿。” 沅芷跟着他刚走两步,她轻声道:“对不起,师傅。” 她忽而转身,小跑奔向未眠。 玄黑和绯红交缠在一起,衣角蹁跹,越过满院雪白,落步于未眠身边。 兜帽在她的跑动中,砸落在她的肩上。 红玛瑙挂在她的发上,在纯白的雪景中,熠熠生辉。 她钻进未眠的怀中,眸光亮晶晶的,面上添了几分红: “未眠,我想跟着你。” 未眠下意识的抬手将她的兜帽戴上,刚想说话,却迅速的将她拉在自己的身后。 “刚好,谁都不用走了。” “省得误会,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身后的侍女撑着油纸伞在程于的身后,程于勾唇笑了声,看向秋老先生:“不知先生在此,倒是我失敬了。” 程于的视线刮过未眠的面容,嗤笑了声:“倒是长本事了,我给你说过多少次了。不管你在成婚前还是成婚后,都不允许你纳妾。” 沅芷听了这话,抓住未眠衣袍的手不免松了松。她虽许多事没人教过她,但也知道妾的意思。 未眠却紧紧拉住她的手,望向程于。 他脱口而出:“我要娶她。” “母妃,我不是来寻求您的意见的,只是来告知您的。” 白茫的大雪中,程于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儿子。 李巍出生的时候。 她或许也期盼过,但一想到李巍有可能是前夫的孩子,她就恨不得没生过这个儿子。 雪雾茫茫,程于的眸光一寸寸变冷:“你要娶她?你忘记自己与絮儿的婚约了吗?” 未眠勾唇笑了下,眉眼全是讽刺:“母妃,您大抵是不关心我的情绪的,但您总会关心元絮女郎的情绪吧。” “元絮女郎早就来信,她不愿嫁于我。您非要我娶她,就不怕她与您离心吗?” 程于冷淡的看向他:“这就不用你操心了。我就问一句,你说你要娶她?你手中的银两难道不都是你父王塞给你的吗?你拿着你父王的银两娶她?” 她的声音变得轻了些:“李巍,我是你的母妃。你要相信我的判断。你目前的喜欢只是微不足道的好感而已。你的人生还有很长,不要拘泥于简单的儿女情长。” 又是喜欢。 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初见时,她陪着他坐在山道里,坐了一夜。再见时,她从狼群里逃生,抬眸看他时的狠厉和坚决,后来,投喂她食物和给她熬药时,她眸中的警觉。 再到后来,她总是睁着双柔软的眼眸望向他。 原来他,是喜欢她的啊。 他向来不喜欢多管闲事,却救下了她。 原来他,一开始就想要从她哪里得到喜欢的啊。 原来,夜里的那些辗转不安,那些被触碰的脸红心跳,那些无意识的视线追随,都是喜欢啊。 程于的话音落地,却看见未眠的视线逐渐清明,他的眸光很平淡,并不是像跟她赌气,反而带了点释然和明确。 “母妃。您忘了吗?早在您怀疑我不是父王的儿子之后,您将我托付给杀手楼的楼主。” “赏银挺多的,够我和小蘑菇这辈子用了。” “随渝之战,我并不怪您。” “其实早在随渝之战,我就被遗忘过在战场过,您自有自己的考量,我并不怨您。” 他的话既没有怨也没有恨,只是很平淡的说出这句话,却让程于的面色苍白起来。 白雪茫茫,一片荒凉。 数百人影看着他。 未眠缓缓的跪在原地,嗓音也发轻:“母妃,我这辈子并没有求过您什么。” “尽管您觉得我的出生,是对您光辉人生的侮辱。” “但望您看在,我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来都没有违抗您的份上。” 他的额头触在雪地中,嗓音发轻,语气却坚定: “请您成全我吧。” “我这辈子也不会像您之前的夫婿一样三心二意。我只会喜欢一人,也只会娶一人为妻。” 大雪落在他绯红的衣袍上,喻之不忍的别开面,眸光依稀留有水光。 程于早年的时候,也曾对未眠极好。后来,似是一夜之间,程于忽而态度大变,他现今才知,原来程于一直在怀疑未眠的亲生父亲究竟是谁。 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 凛风吹掉沅芷的兜帽,她看着一步之遥的未眠,也一言不发的跪在原地。 她的指节蜷缩了下,握住未眠的指节。 她并不是在想程于乞求,只是想陪着他,仅此而已。 程于望着这对少年少女。 少年被少女的指节牵住,身体似是僵硬了瞬,似乎又解开自己的大氅,放在少女的膝下。 油纸伞始终撑在少女的头顶上,偶有雪落下,她的周身却始终不染尘埃。 未眠动了动唇,似是像她勾出个笑,眉眼干净又纯粹,声音放得很轻:“小蘑菇,你也喜欢我啊?” 他的眉眼透着得意。 风雪大,未眠也没想着沅芷会回答。 他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不知从那儿拿出颗松子糖塞到她的唇边。 “喜欢松子糖吗?” 甜味溢进她的身体。 风雪中,他听见她轻轻的说: “喜欢松子糖,也喜欢你。”
第15章 转折 ◎你去找他吧◎ 少女压低的声音落在他的耳畔,未眠一怔,随即笑了起来,露出个酒窝,眉眼干净又纯粹。 秋老先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望向程于:“程于,我当年见你时,你还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他弹琴求娶你,说是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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