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士兵是前段时间借住在她家的公子哥。 那公子哥平日里都是用另一种面貌见人。 唯有一次不同,那是个夜间。 茶庄飘起了细雨,少年穿了身雪白宽袖长袍,很晚才回来。 葛绿三更起夜,撞见这位少年,下意识向他打声招呼。 那少年匆匆回了句,似是想到什么,又扭头看她。 他面上的皮囊似乎经雨有些松垮,她心觉奇怪,却又只当作是晚上,自己没看太清。 “你有琼花的绣样吗?” 葛绿心疑自己听错,“啊”一声。 那少年又耐心的问了句:“你有琼花的绣样吗?” 葛绿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昏黄的烛火下,她将琼花绣样递给少年,却发现刚才在雨夜中自己没有看错。 少年的面上戴着“人皮”,但因雨的缘故,却有些脱落,露出那张清俊又模糊的面容。 葛茶洱外出办事时,也常戴着“人皮”。 葛绿并不惊讶,她将绣样递给少年时,又加了句:“公子,我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少年也曾将她受伤的夫君扛回家,女郎也曾送过她野味也教过她吹树叶。 她想,自己会保守这个秘密的。 可是,葛茶洱负伤回来。 那些人抓住葛茶洱,拿出张画像,问她:“你认识上面这个少年吗?” 她违背了诺言。 少年看了她一眼,嗓音懒洋洋的:“铁蛋,统计受伤的人数。带他们去医馆。” 葛绿松了口气,涌上心间的是愧疚,但确然没有悔意。 未眠捏了捏手中的枝桠。 秋老先生说,小蘑菇去找他了。 他的眸中溢出抹转瞬即逝的笑意,又懒洋洋的将枝叶移到面上挡住阳光,轻叹了口气。 . 山路崎岖,马蹄声声。 喻之面色沉重的赶往洛北。 沙烟扬起,身后的骑兵高声道:“谢小将军,前方有浓烟。” 不远处是洛北有名的义诊堂。 此时却房屋坍塌,浓烟四起,哭泣的呜咽声隐约的透过风声传来。 喻之的眸色一震,他失声问道:“驻军呢?” 没人知道这个问题。 洛北的云梦县是南朝的东境,常年有驻军守卫,此时街巷却空无一人。 高大的城墙上也空无一人,临近城墙的街巷中只有一家义诊堂。 而现今,义诊堂却火烟四起。 喻之忽而想起谢小姐常年在义诊堂看病的事情,面色瞬间苍白下去。 他声音沉重:“派五个士兵先去扑火,再来五个士兵进去救人。剩下的分为两队,一队上城墙守卫,另一队检查云梦县有无可疑人员。” 喻之翻身下马。 身后有骑兵高声喊他:“谢小将军,您不必进火海,守卫城墙是重中之重。” 四周的士兵散开。 唯有这个一直跟着他的骑兵迟疑道:“谢大小姐不一定在此时义诊。” 喻之顿了下,他冲向火海,交代虎子道:“再过半日,未眠就会到达云梦县。现虽不知情况,但务必要将云梦县守住。虎子,就交给你了。” 热气蒸腾于上,刚靠近一步就感觉浑身的毛发都被燃烧殆尽。 喻之尽量闭紧口鼻,檐前的木料掉落在地面,扬起阵阵灰尘。 孩子的呜咽哭声传来,谢喻之脚步一顿,快速飞奔过去。 小男孩憋得满面通红,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砸落在布袄上面,他似是看到人影,喊着:“大哥哥…” 喻之点了点头,浓烟呛得他说不出来话,只能将那男孩背起,快速的从逃离火灾。 谁知那男孩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角:“大哥哥,门被…堵…堵住了,我们被…月卿姐姐推出来了,她还在…药房。” 喻之顿了片刻,他胡乱的点了点头,咬了咬牙将小男孩背出去,又闯进了火场。 冷水浇灌在他的身上,刺骨的寒冷似乎将他的身体彻底冻成冰雕。 喻之忽而想起件事。 他幼时正值战乱,父母为救谢家主而亡。谢家主为报答恩情,便将他带回了谢家。 陈郡谢氏向来注重能力,家主贸然带回个男孩并将他冠以谢姓,众人无不猜疑谢喻之是谢家主定下的下一任家主。 陈郡谢氏家族子嗣众多,当然看不上谢喻之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孩子,二房三房的嫡子常以取笑欺负喻之为乐。 喻之并不在意,他只是有些难受。 直到那天,他惯常下书院回谢府,惯常被那群嫡子嘲笑。 “二哥三哥四表哥五哥,你们在干什么?” 那嗓音如同玉珠落地,煞是好听。 周围似是按了暂停键般,瞬间静了下去。 喻之慢半拍的抬起眼眸,那姑娘穿着烟紫色曳地长裙,面容白净,似是看见他在看她,眉眼弯弯的冲他笑了起来。 这是喻之第一次发现。 谢府竟然有个月季花林。 阳光浮在粉白的花瓣,映在那姑娘的眸中,漂亮得不像话。 烟灰蔓延,屋檐砸落在地面。 人力所能做成的改变,实在是少之又少。 喻之用身体将门撞开,火焰燃在他的衣角,血液顺着他的腕间流了下去。 他大声叫喊起来:“谢大小姐,谢大小姐……” 轻咳声从角落传来,虚弱的声音间断起来:“我……” 喻之眸中闪过抹喜悦。 燃着的木板却蓦然从上方砸下来,喻之的眼眸皱缩了下。 火光映在他的眸中,他下意识的扑了过去。 轻淡的药香和担忧的小声呼喊,喻之的眼前黑了瞬,强忍着将谢月卿抱了起来,声音放得很轻: “谢大小姐,我带你离开。” 他的后背全是烧伤,几乎看不清谢月卿的面容也几乎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话。 喻之仍是牢牢的抱住她。 清亮的日光照了过来,怀内人似乎高兴了瞬。可他却又触到屋檐摇晃起来,轻微的爆炸声在他的身边传来。 喻之的眸中闪过惊骇:“石脂水?” 他忍着口腔内的血液,对谢月卿道:“谢大小姐,告诉未眠。石脂水。” 他话音落地,便将谢月卿抛了出去。 喻之的声音很轻: “月卿姑娘,请您记住,”屋檐彻底砸落下去,牢牢的将出口抵住,他似是喃喃自语:“我叫…喻之。” 不是…谢喻之。 天光大暗,灰尘扬起,世间的烟火彻底断了声息。 . 林间树叶沙沙作响。 沅芷打马而过,她并没有去洛北城内,绕的都是山道小路,来到了南境外。 她站在山巅往下望去。 山底下寸草不生,污黑的泥土和尚存的血迹狰狞的铺满整个地面。 一眼望过去,似是挣脱不开的压抑地狱。 车轮碾过的细碎声响传来。 沅芷偏头望了过去。 “奇怪?”进县探查的护麟卫回来,他半跪于地,抱拳回道:“主子,小将军一般守得是南境。现今战场无人,城中守卫犹在。北蛮应当侵袭的不是南境。小将军也可能在别处。” 沅芷点了点头。 护麟卫不再说话。 月色很暗,沉沉的压在地面上,透不出一丝光影。 臭鸡蛋味隐约的飘散在空中。 暗影在地面滚过。 沅芷定睛看过去,士兵推着三轮车行驶过来。那车上载满干枯的稻草,正向城内行驶过来。 身旁的护麟卫小声向沅芷报备:“应当是……” 他话音还没落,就看见元芷忽然抬手示意他不要再说。 她扭头看向护麟卫:“守在南境城墙上的护麟卫不要跟着我了,现在在山顶的还有三位,是吗?” 护麟卫点了点头。 而现在却有四辆三轮车。 必须一击击中,不然就会打草惊蛇。 元芷抬眸看他:“弓箭,火折子。” 护麟卫一怔,可他们算是未眠亲手培养出来的,相当于大家族的暗卫。 只听未眠的号令,如今玉佩在这位女郎手里。 护麟卫拿出弓箭和火折子,恭敬递给沅芷:“是,主子。” 未眠打猎时曾教过她如何射箭。 “一会将布料钉在箭中,点起火,射在车上。我负责中间,你们分布负责东、西、南的车。” 护麟卫一怔,回答道:“是,主子。” 沅芷用匕首割开布料,钉在利箭上,用火折子将布料点起火。 沅芷闭起一只眼,拉起满弓。 她的声音很轻:“放。” 破空声传来。 火焰倏地砸到三轮车上,稻草燃烧起来,在夜空中形成片亮白的红。 火焰顿时燃烧起来,轻微的爆炸声在夜空中传来。 南朝服饰也被点燃起来,纯正的北蛮话传了过来。 护麟卫的眸中闪过惊骇,他后退一步:“石脂水?王妃不是派人将它消除了吗?” 火焰燃烧了起来,在暗沉的月色下,形成片明灭的光亮。 . 程于面色凝重。 石脂水不是被她派人掩埋在地底了吗? 北蛮怎么会找到石脂水? 他们似是一夜之间熟悉了南朝边境布局,所到之处,皆投放石脂水。 她使劲的捏了捏手心,告诉自己不要急。 南朝有人通敌,这是可以肯定的。但现在要解决的并不是这件事,而是重新封存石脂水。 现在的这个时代不能承担石脂水这样的威力,必须封存起来。 晏清王府的侍卫都知道,王妃向来是个心肠狠硬的人。 哪怕听闻她的夫君在战场上尸首无存,她的面上也是毫无表情。 此时,她的面上更是毫无表情,冷淡得如同置身事外。 “选几队精兵跟我去向月湾。剩下的守住北境和西境,若有无关人员进县,格杀勿论。若是有臭鸡蛋味立即上报。” 侍卫半跪于地,抱拳行礼:“是,军师。”
第17章 喜欢 ◎小蘑菇,你累不累啊◎ 暗沉的天幕似是破开了洞,白光倾斜而下,刺眼的亮洒在地面。 偌大的湖面被炸了得四分五裂,干枯的泥土裂开道痕迹。 滚雷从天际响起,天光似是倏地大亮,借着光亮,隐约能看到地面血迹斑斑的残肢。 沅芷的视线触到断肢,她的心间倏地一颤。沅芷使劲咬了下舌尖,浓郁的血腥味窜到她的口腔,让她暂时保持了清醒。 不久之前,南境的战场出现了鬼鬼祟祟的北蛮人。 沅芷和剩余的三个护麟卫跟踪他们进了山林。山林小道错杂,而北蛮人似乎对这条路极为熟悉,攀谈着,熟悉的进了林中深处。 林中深处忽而显出红光,山体炸裂开来,厚重的泥石滚落下来。护麟卫眼尖手快的将沅芷护了起来,可地面却四分五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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