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地,始终沉着的眸子带了些笑:“这样的话,官府过来抓人。” “我也不至于是个孤魂野鬼,好歹在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未眠彻底被她逗笑。 他的高马尾侧到沅芷的肩上,弄得沅芷面上有些痒,她抬手触了触面。 未眠却翻身下马,拉住黑马的缰绳漫步在街巷上。 沅芷不太理解他的动作,覆在黑马的背上,冲他道:“恩人,你不上马吗?” 少年仰面看他,阳光洒在他的面上,那张足以以假乱真的皮相却似是一瞬间脱落下去,呈现出内里的骨相。 少年也冲她笑了下,肆意又张扬:“你总是将我逗笑,我害怕一会我笑起来的话,将我的脸皮弄掉。” 沅芷正经的点了点头,又看向未眠:“恩人,累得话,我可以拉你的。” 未眠似乎又想笑,他的眸子弯了起来,仰面看她:“小乞丐,我想吃糖糕。” 沅芷探手拿糖糕的手一顿,她贴在马背上,将敞开的油纸包递到未眠的手边,喊他:“恩人,糖糕。” 未眠扭过头看她,触到她这个姿势,手顿了下,抬手捏起糖糕放进唇里。 阳光映在他的半张面孔上,他的面颊鼓动了下,连带着喉结也滚了下。 长睫落于他的面颊上,形成片阴影。 阳光将他的影子折叠的垂于黑马上,沅芷捏着油纸包的手蜷缩下。 她的手却轻微的动了下,触到马背上的影子。 未眠忽而扭头仰面看她。 沅芷的手抖了下,却装作无事的将手重新放在油纸包内。 未眠只能触到她那双过分长的睫毛颤了颤。 “沅芷。”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 沅芷的睫毛颤了颤,垂眸看他,心里却残留几分被抓包的恐慌,她说不出话来,听见他说: “你下次不要那样,很危险的。” 沅芷的手颤了颤。 她的手背是被雪冻伤的冻疮,冷天不显,如今阳光一晒,痒意顺着她手背的筋骨攀附到她的四肢百骸。 未眠仰面看她,只能看见她埋藏于帷帽中的半截面孔。她那双因消瘦而显得过分大的眼睛,始终平淡无波。 他的视线往下,沅芷下意识的将手蜷缩进衣袖间。 马蹄却停于街巷,草药香味凝到她的鼻间。 沅芷下意识的抬眸看过去。 是个医馆。 身旁的少年嗓音浅薄,含了些笑,平淡又温和: “我们小乞丐又要去医馆了啊。” 沅芷的视线落在不断往来的人群中,余光却小心翼翼的望着他的动作。 他的影子落在地面,沅芷的视线轻而缓的移动过去,盯着那团影子看。 影子动了动,似是伸出个“手”的姿态。 沅芷的长睫慌张移开,听见他笑意低懒的说:“怎么?不会下马吗?” 他的手面朝上,似是要牵她,光影在他的眸中浮动着。沅芷听见他说: “下马,小乞丐。” 房间很小,简陋得只能容纳下一张床榻和一套桌椅。玄青着身灰衣,他坐于椅面,眸光温和的看着跪在地面的暗卫,声音也平静: “你是说阿芷和容行都死了吗?” 暗卫俯首跪地:“公子,我们在雪野的中间地带,发现了狼群出没的痕迹和沅女郎的衣物。又在临近北边,发现了容行的尸体。” 指节叩在桌面的声响极轻的响起,似是在忍耐些什么,他闭了闭眼,又平静问道:“谁让容行先行动的?” 暗卫打了个哆嗦,他的声音压低:“容行说自己身体不适,先出去找大夫看病。” 良久,暗卫听到面前的人极轻的笑了下,似是在嘲讽:“看病?你下去吧。” 暗卫恭敬的一行礼,又道:“公子,那还找沅女郎吗?” 玄青抬眸看他,眸光平淡:“没有尸体,为何不找?” 暗卫垂首道:“是。” 房间内又只剩下玄青一人,他借着微弱的烛光,看着书籍。 半响,门被人大力打开,浓郁的酒味随着风雪直入室内。 一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那人酒醺醺道:“儿子啊,这么用功的吗?” 玄青抬眸看他,眸光温和:“父亲。” 沅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醉醺醺的离开此地。玄青目视着他远离,抬眸温和笑道:“天已暗了,父亲还是,早些休息。” 今夜无月,唯有风雪倾斜而下。 玄青看着沅峰的背影,他的眸中闪过厌恶,又转瞬恢复平静。 玄青闭了闭双眼,他的胸前不断起伏着。 自从程家被灭门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这么强烈的情绪。 他无可避免的想起了第一次遇见沅芷的场景。 她着男装,将小珍珠递给人牙子,将他从笼中买了下来。 棋差一步。 他就能带阿芷离开横塘。 玄青睁开双眼,眸光温和的注视着雪面。 他迟早要杀了沅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2-25 09:01:01~2023-02-26 12:00: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养猫的番茄大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佛前 ◎你要和我一起做荷花吗◎ 未眠好像真的是诚心游历天下的。 雪野往南迎面是江南横塘,雪野往北是程州平遥。 他们去的是北方。 沅芷跟着未眠住过客栈也宿过瓦舍,唯独有一点,她这一路上,倒是从没饿过肚子。 连瘦小得吓人的面上也多了些肉,肤色也白了些,唯独那双过分大的眼睛没变,衬得骨相更为优越。 火盘于柴木上,灼烧起来。 树林摇曳,风声鹤唳,未眠捏着根断木,扒拉下木柴,火光“嗖”得下燃得更烈,映在两人的面上。 地面却是一片残骸。 雨水顺着瓦庙的檐上滴落在地,“啪踏”落地声砸落在地面,水花掀起,洒了草木一身。 破损的佛像放于瓦庙内。 “恩人,我们在佛前吃荤腥,”沅芷探眸看向佛像,声音带着单纯的探究:“你说,佛会怪我们吗?” 檐前有灰,未眠细心的将灰擦干,他靠在墙边,看向细小的雨雾,声音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趣:“怪就怪吧。” 沅芷没吭声,她抬眸看向佛像。 佛像前有破损的碗,但碗里一片干净,什么都没有。 她忽而想起在横塘的日子。 她的父亲沅峰是横塘的教书先生,也是个鳏夫——但据说他是没有妻子的,沅芷算是他捡回来的。 南朝近些年来重文,沅峰虽瘸了只腿,但仍有大把的媒人前来说亲。沅峰对她时好时坏,教书来的银钱也大多用来了买酒。 沅芷还有位兄长,名叫沅玄青。 前十几年来,他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仍是相依为命。 佛像坐于堂前,哪怕是昏暗的夜间,也似是发着光。 “人偷吃佛前的贡品,死后会下地狱吗?” 雨水渐大,打在树叶上,顺着叶面的纹路砸落在地。 滚雷响了起来,在黑灰的天幕上,滚成道刺目的白光,白光泼于地面,映亮元芷的面容。 未眠捏着断木的手一顿。 他的皮囊上没有贴其他“人皮”,露出那张原本的面容。 他的眉眼其实很淡,却生了双笑眼,冲淡了些面容自带的冷意,显得多了些秾丽。这秾丽并不女相,反而更能融合他眉目的清棱。 初看惊艳,再看仍是惊艳。 “那杀人的人,死后会下地狱吗?” 未眠向她勾了下唇,那双笑眼昳丽,端的是无边风月。 可他的眸子却没有笑,始终平静无波。 未眠的尾音落地,天际的雷声也似是落完了。最后道白光映在他的眸间,大雨倾盆而下,打落在树林上,发出“嗦嗦”的响声。 沅芷抬眸看他,声音认真,回他的话:“那要看杀的什么人?” 未眠闻言,他扯开话题,似笑非笑得勾了下唇:“佛既保佑世间,必定不会看着人饿死不管。” 雨水很大,凛风透过破了的窗洒在地面。他的声音却钻进元芷的耳中,她望向未眠。 雨水打湿他的发尾,带了些清凛的潮意。 “女郎若偷读书,死后,会下地狱吗?” 她的声音很轻,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问她自己。 未眠被她的话逗笑,笑意浮现在他的眸间,秾丽被夜间的清凛遮盖,嗓音浅薄,却始终含着笑: “世间这么多读书人,地狱恐怕住不下吧。” 沅芷看人的时候,总会很认真。 风雨从天而下,似乎洗刷了她眸中的阴影,显得多了些鲜活的生气。 未眠拍了拍地面。 他不自觉的歪了下头,勾了下唇角,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嘲意: “过来。” 沅芷迈步过去。 火光映在地面,未眠捏着断枝写了两个字。他微微侧着头,侧脸流畅,眸光难得透露些认真:“这是你的名字吗?” 沅芷看向地面的字,她犹疑的点了点头。 未眠把玩着断枝,他靠在墙面看她,声音含笑:“现在,地狱里,又可结伴同行了。” 他教了她字。 既然她有罪,他自也有罪。 雨水从檐下流于地面,风透过窗棂吹在瓦庙内。未眠抬手将她的帷帽老实的戴着她的头上,粉色大氅上的白兔似乎活灵活现起来。 她听见他说, “没有错。” 沅芷的长睫颤了颤,被他抓过的帷帽似乎也热了起来,热意灌进她的面上。 她的睫毛又开始颤了起来,却始终看向未眠。 “小乞丐,”未眠忽而弯着双眼眸看她,指了指她大氅上的白兔,又指了指地面上的残骸:“还挺像的。” 他似乎又被逗笑了。 沅芷别开面不看他。 雨点清冷冷的直下,耳畔传来阵叹息声,铺面而来的是他身上的雪松气息: “喂,又生气了啊。” 沅芷抿了抿唇,抬眸看他,眉眼认真,她犹疑道:“下一次,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买绣着白兔样式的衣裳?” 她的眉眼认真,似是在诚恳的打着商量。抬眸望他的时候,眉眼却含着亮光。 未眠不自觉的退后一步,他的耳畔上不知为何涨起来薄红。 他的眸光乱瞟起来,脊背僵直的靠在墙面上:“下次不买了。” 沅芷点了点头,她解释道:“吃了白兔,还穿着绣着白兔的衣裳。” 她的话音还没落地。 滚雷再次映了下来,未眠的面上多了份转瞬即逝的苍白。 天光大亮,瓦庙彻底隐于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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