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使君说话就是痛快,”她似有感慨,“不过,以使君的能力,这种亲自动手的事,想来还用不到使君,所以,那种药,是使君告诉杨甘的吧?” “哦,原来是杨甘啊,”鲁忠看一眼她手上的藤条,“苏都知这藤条有些干了,该沾水了。” 然后接着方才的话又道,“前几日就听说,你带人闯了大理寺,把大理寺少卿杨甘弄回乌衣巷审问,把人审的只剩下一口气。咱家是不是该庆幸,如今还能活着和苏都知说说话?” “使君没回答我的问题呀,”她丢开藤条,从火盆里,拿起炙烤许久的烙铁,“使君教的第二个手段,是烙刑,烙刑不见血,不脏手,只需对着皮肉轻轻按上一按——” 她将烙铁烧红的一端悬在鲁忠的烂疮处,“使君试过这种感觉吗?” 热烫的金属悬在手上,哪怕并没有贴上皮肉,那股烫气也在隔空烧着皮毛。 鲁忠下意识握住拳头,顾不上指上烂疮,躲着烙铁。 “你是怎么从这上面,怀疑到咱家的?” “使君这不是明知故问?” 她收回烙铁,重新放在火盆里面烤,然后再次悬回鲁忠身上,“你告诉杨甘,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在服用以后,发病惊厥,继而躲过之后的问话;又告诉杨甘,从何处着手,可以控制住医官刘贵,让他就范给药,为此,连他家刚满月的婴儿也不放过。原本使君可以相安无事的,奈何杨甘与使君不是一条心,知道事情一定会败露,所以他将刘贵的家人全部灭口,导致刘贵悲愤之下反水,供出了他。” “原来是这样,”鲁忠啧出一声,“杨甘果然是个不中用的。” 又说,“你连杨甘都抓了,难道就没从他嘴里,抠出他听谁的令?” 苏露青晃晃红烙铁,“这就需要使君来说了,嗯,我再给使君提个醒——阆国公寿宴那日,陛下特派仪仗至寿宴,给阆国公贺寿。没想到那夜突然天降流火,击中仪仗,烧了其中一个华盖,那两个举华盖的宫人,是使君你看中,转送到立政殿的。” “是我送的不假,但人既然到了立政殿,和我又有什么干系?” “使君为何一直逼我动刑呢?” 她说着,拿着烙铁往鲁忠手上敲了一下。 烙铁接触到皮肉,牢房内顿时响起“滋”的一声。 她在鲁忠痛苦的神情里,继续道,“天星摇,世出妖,这是那晚流火降下以后,刻在现场烧红的石头上的谶言。听闻城中风靡新教,天星教,而天星教传给亲信教徒的教义,就是这六个字。” 她话锋一转,“使君如今,就是天星教中的一员吧?” 鲁忠闭了闭眼,没说话。 她随手把烙铁丢回火盆,没有再去选什么刑具,只继续往下说,“六字谶言与天兆相通,能接触到这一层的,也就能直接听命于背后主使,所以那晚的所谓流火,不过是你们天星教专门做的一场戏。” “你送去立政殿的那两个宫人,一个事先把陶烧的假石头绑在怀里,一个从旁协助,趁乱掩护他取出假石头,丢在事先就被毁坏的华盖上,装成是天降流火烧毁华盖的凶兆。事后那枚火箭簇被其中一个华盖宫人收走,另一个因烫伤太重,不幸感染身死,在半路被丢弃。”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今日到使君府上,那个一直试图拦住我的小宦官,就是其中之一吧?” 鲁忠点点头,“你说得不错。” “至于你如今听命之人——”她似有察觉,转而无声的摆出一个口型。 鲁忠眼睛微瞪,呼吸起伏比先前更为剧烈。 “苏都知,”林丛自一旁上前道,“好像是长礼来了,要拦住吗?” 有脚步声自外面传来。 苏露青给林丛使了个眼色,林丛会意,先把鲁忠从玄铁架上放下。 然后她重新出声道,“使君刚才说,我出一个人选,使君来说罪行,方才我没同意,但现在我改主意了。” “襄王,使君以为如何?” “襄王已死,的确是个合适人选,我看苏都知索性把杀害元融世子的罪名也——呃!咯咯……咳咳……呃——” “义父?”长礼从外面扑进来,赶到鲁忠近前。 此时,原本在林丛的搀扶下,坐到一旁席子上的鲁忠,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呼哧呼哧连连大喘气,手上不住抓挠着自己,痛苦着呼出破碎言语。 “药……吃……快……呃!” 见此情形,她心中已有思量,手中不着痕迹亮出一颗丹丸,避过众人视线,走向鲁忠。 鲁忠这时候的嗅觉格外灵敏,很快闻出丹丸的气味,抓向她。 “快……给我……吃……” 说到最后,突然两眼一翻,不动了。 “苏都知,这、这……” 林丛茫然的站起身,他手上还有在鲁忠身上沾到的东西,惊愕的下意识往衣摆上抹了几下。 长礼上前紧急查验过后,看向苏露青,表情悲痛,“敢问苏都知,义父所犯何事,竟要被如此对待?堂堂都知使君,在乌衣巷自己的衙署里被屈打致死,苏都知就不怕报应么?” 苏露青并没有理会他,径直转身出去。 “等等!” 长礼赶至她身前,伸手拦住去路,“苏都知打算一走了之么?” 话音落,跟随长礼而来的亲事官也都拦在牢房之外,紧张的盯着她。 “你们放肆!” 林丛同样带人将那些亲事官逼到两边,空出中间的路。 两边人手的对峙转瞬即逝。 苏露青垂眸看一眼仍拦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速度极快的打下去。 跟着出手如电,揪起长礼的领口。 “你看清楚,他是突犯药瘾,抗不过去才死的,我现在要去查新线索,如果因为你的胡闹,耽误了正事,我拿你是问。” 长礼神色复杂,张了张口。 “这里的事,你善后。” 说完,她松开长礼的领口,把人往边上一拂,走出地牢。 “苏都知,真的不用管长礼吗?”林丛追出地牢,跟在她身后,问。 她步子未停,闻言忽地问道,“鲁忠都给你派过什么差事?” 这段时间,林丛都是在鲁忠手下听命,鲁忠回翊善坊养病时,虽没有将他留在府中,但每日都会命他到府中,汇报大事小情。 “鲁使君……这段时间都在休养,没派过差事。” 苏露青偏头看他一眼,“他对你不错?” “苏都知明鉴,”林丛立即道,“属下不是那些义子,鲁使君对属下而言,就只是鲁使君。” “你紧张什么,”她笑了笑,“你是我探事司出去的人,不论你在何处,我都不会亏待你,今日的事,你做得很好。” 林丛擦擦头上的汗,“多谢苏都知。” 见苏露青是往安福门的方向走,立即快步紧跟上去,“苏都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是不是再多带些人手?” “不用,你跟着就够了。” 从安福门出来,两人径直走入颁政坊。 来到灵妙观。 林丛琢磨着眼下的情形,小心的问,“方才听鲁使君最后提到世子之死,而世子又是被灵妙观的都管发现的,苏都知可是察觉了什么新线索,前来问话?可要属下先去找都管来?” 苏露青抬手止住,想了想,“不必惊动都管,你悄悄去探,他如今是不是还在寝院,不曾出去过。” 林丛领命离去。 她则信步在观内随处走走看看,遇到觉得合适的神殿,就走进去,上一炷香。 灵妙观每到固定日子就有斋醮仪式,今天正好是新一轮斋醮仪式,前来进香的居士已经参加过仪式,自行于各处参悟。 也有不少人来凑热闹,跟着一起祈福。 路过一处偏殿时,苏露青看到偏殿后面,绕过一道熟悉的身影,她跟上去,看到裴昭在偏殿后面,正在哄着一个哭泣不止的小道童。 那小道童她也见过,是经常跟在泰王身边的,似乎是泰王的亲传小弟子,叫小禧。 今日灵妙观斋醮,泰王自然也会到场,也不知这小道童又发生了何事,专门跑出来哭。 看裴昭哄那小道童的举动,两人似乎已经认识许久,十分熟稔。 她正思索其中关节,身后不知何时走来一名道士,连她都不曾察觉。 那道士出声对她说,“施主,此处不宜久留,还请施主到外面去。” 这一声也惊动了后面的两人。 裴昭看到是她,略有些诧异,和那小道童说了几句话,自己朝她走来。 “见过苏都知。” “你常常来这里?”苏露青问。 “是,”裴昭对灵妙观很是熟悉,引着她走到香客多的地方,又解释一句,“此处神殿有些不成文的规定,女子不宜久留,所以那位道长才会那样说。” 她眉头略皱,暂时不去理会这等歪理。 又听裴昭接着道,“我……在京中没有闺中好友,平时只在别院与侯府两处地方,闲时便喜欢往各处寺庙道观走走,一为长些见识,二是想替义父、义兄和苏都知祈福。” “有心了,”苏露青看向那小道童离去的方向,“你与小禧很熟?” “不算熟,不过时常会在道观见到,他虽是泰王殿下的亲传小弟子,到底年纪还小,参禅打坐坐不住,总会溜出来偷玩。” 之后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话,裴昭便告辞离开。 不多时林丛也回来秉道,“那都管始终留在寝院,属下去看的时候,正有弟子给他送素斋。” 听上去一切如常。 “苏都知,世子的事一直没有进展,虽说泰王殿下从不催问,但这种事若是一直停滞下去,恐怕夜长梦多,而且……” “而且什么?” “如今天气愈发暖了,世子的尸身存放不住,已经很腐败了。” “先让冰井务多送些冰,”与林丛的急切相比,她十分淡定,“何况,谁说世子之死,没有进展了?” “那……” “时机还不到,再等等。” …… 鲁忠之死的消息,暂时压在乌衣巷内,一切知情者都被长礼控制住,整个乌衣巷看上去依然风平浪静。 梁眠回禀过各项事宜,十分遗憾的说,“可惜鲁忠药瘾犯的时机太巧……” “不是时机太巧。” 苏露青从旁抽出一份永嘉元年的卷宗,翻开看了看。 “不是?那……那是故意当着苏都知你的面灭口?” 梁眠震惊,压低了声音,“难道,乌衣巷里还有耳目?” 苏露青仍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乌衣巷里,什么时候没有耳目了。” 她跟着朝梁眠勾勾手指,梁眠立即附上前来。 “你去医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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