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白日里她听长礼回禀过,只点点头,“长礼善于追踪,对于此人背后的指使者,想来不日就能揪出。” “主使易找,但能令其甘愿的原因,恐怕还是成迷。” 她浅浅打了个呵欠,“怎么?大理寺对此事没有进展,又想故技重施,端乌衣巷的碗?” 秦淮舟摇摇头,“此案既是两边协查,除了结果,总还要有一个令人信服的动机。” “动机?” 她折身走过去,望进他看不清深浅的眼眸里,忽地冷笑一声,“你敢摸着良心说,事到如今,大理寺当真毫无进展?” 秦淮舟坦然摇头,“与此案相关的,的确没有。” “看来是锁定人选了,”她在一旁坐下来,抬手撑在脸侧,眼皮儿有些发沉,但仍坚持开口,“你不好挑这个头,所以想引我先行一步,我猜你一定在想,反正乌衣巷一直在做恶人,这次也不例外?” 秦淮舟斟酌着语句,说,“当初靳贤以相同情形自尽牢中,宫中令三方同查,刑部围绕的重点,始终在靳贤究竟是不是自愿自尽上,如今襄王一案与当初的靳贤相似,只看表象,似是也在往同样的方向上引。” “……哦,”她稍稍拖长些声音,“原来你还在怀疑他。” “他明面上不曾涉足任何案子,但每一处细思下来,都有嫌疑。如此暧昧不明,即使锁定人选,也还是不够,何况敌暗我明,如果等大理寺拿到证物,此人或许就如灵妙观那两人一样,会平白错过时机——” 他轻咳一声,目光不自然的瞟向别处,“你既然如此在意那两人,想来会明白我的意思吧?” 话虽说完,秦淮舟却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应。 转头看回来才发现,身旁的人已经不知何时闭上眼睛,勉强撑着自己的头,睡得摇摇欲坠。 这么困倦? 难道这段时间在乌衣巷里,一直没有好好歇息过? 说到一半的话题被迫中止,他走到她身侧,一手揽住她,另一手穿过她膝弯,把人从桌边抱起来,小心的放进床帐里。 要松手起身时,衣袖处忽地传来阻力,扯得他猛然失了重心,仓促间撑回她身侧。 低头看才发现,她将他的袖口也当做枕头的一部分,牢牢抓着。 他就着弯身的姿态,小心的往外抽衣袖。 恍惚听见她似是对他说了句什么。 “什么?”他凑近一些。 “……尤其提防大理寺。” 秦淮舟看着呓语过后再次陷入沉睡的人,眼中神色变了又变。 静室里跟着传出极重的一下呵气声。 ……果然啊,连梦话都是防他的。
第87章 第87章 这夜睡得格外安稳。 将醒未醒时,苏露青觉得身边始终贴着一种暖意。 睁眼就看到自己仿佛紧紧抱着什么,细看去发觉那是秦淮舟的胳膊。 她松开手,慢慢撑身坐起,揉着额角。 身侧的人察觉到动静,也跟着起身,但不像以往那样起身去梳洗,而是就坐在外侧,缓慢而连续的活动手臂。 看情形,是被她枕麻了。 还当着她的面,做无声的提醒。 两人谁也没有先开口,只听得窗外阵阵鸟鸣。 帐边帷幔还拉着,外面天光透过帷幔隐约照进来,将里面照得愈发朦胧。 秦淮舟缓解好了酸麻的手臂,拉开帷幔,清晨的光亮洒进内室。 他不经意间回头,看到她的衣袖随着她按揉额角的动作,自然的滑落下去,露出小臂上痕迹明显的疤痕。 目光跟着显出沉思来。 苏露青似有察觉,睁眼瞥他一眼,不着痕迹往上拽了拽衣袖,当先起身下地。 随着梳洗的水声响起,她捋清昨天说了一半的事,接着道,“你想让乌衣巷出手,揪他个措手不及,既能顺理成章结案,还能顺势扯出你更想知道的内情,这番想法、之后的效果,都会不错,但,” 她回身往秦淮舟那边看去一眼,“你怎么肯定,乌衣巷一定会按你说的做?” 她没有立刻听到预想中的回答。 秦淮舟虽已起身,却仍在时不时揉着手臂,有时候还会再抓上几下,像是纾解筋骨的不适。 目光时而徘徊在身前,时而不经意的转到她那边,每每与她有视线的接触,都会在下一刻变出欲言又止来。 “怎么?” 她目光跟着也落在他的手臂上,“秦卿打算用这件事,换我拿乌衣巷弥补你?” “不敢当。”秦淮舟淡声否认。 “那你是什么意思?”说话间,她拿起手巾,擦干脸上水珠。 手巾的掩饰下,眉宇间倏然浮上一抹异色。 她昨晚竟……啧,失态了。 另一边,看她从起身到现在,面上神色十分坦然,秦淮舟揉着臂上筋骨的动作渐渐慢下来,垂眸时隐约叹了口气。 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什么秉性,早该清楚,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恐怕她到时还要反将一军,说些“既然成了婚还怕这等亲密举动?”等语。 想到这里,他再浅叹出一声,说,“当初杨甘奉命将靳贤灭口,此前我们也探查过多次,他若与外面的人有所接触,定会留有线索。但他从未被查出异常之举,想来是大理寺内另有从中传话之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他。” 他没有明说那个名字,但他知道,她一定听得懂。 跟着又道,“所有官员卷宗都在吏部,我查过他们的卷宗,但如今能看到的卷宗都被人动过,看不出什么。” 苏露青听到这里,了然,“所以,你想让我查?” 秦淮舟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又给她戴了顶高帽,“乌衣巷探查天下事,大理寺查不到的东西,对乌衣巷来说,想来是易如反掌。” 她轻笑几声,随意将手巾卷在手里,指尖在露出的那端漫不经心的绕来绕去,迈步逼近他,“秦卿如此说,算有事相求么?” 秦淮舟似是猜到她会这么问,给出另一种回答,“算合作协查。” “合作?协查?” 她挑眉,“怎么合作?如何协查?” 跟着作势叹道,“大理卿怕是太过高看乌衣巷了,卷宗被动手脚,和你当初扣着何璞卷宗不放,让乌衣巷陷入僵局,有什么不同?” 被她旧事重提,秦淮舟仍是坦然,“难道苏都知就当真束手无策了?” 激将法? 又听他接着道,“从吏部调集卷宗的所有流程,大理寺都可从中打通关节,方便乌衣巷的各位获取线索。” 这种合作方式,听上去似乎没什么用处。 她走到梳妆台边,思忖着,探手去拿梳子。 原本放梳子的地方忽地一空,斜地里随即伸来一幅衣袖,消失的犀角梳子不知何时正被秦淮舟拿在手里,梳背上嵌满螺钿,他手上玉色被映衬得愈发莹润,是玉骨修竹中浑然天成的写意疏朗。 她抽走犀角梳,“你都说了,卷宗被人动过手脚,此时再去,那些卷宗就能回来了?” “卷宗虽然回不来,但同年之人还在。” 剩下的话他没说,苏露青却从他未尽的话语里,听出他的意思。 “所以还是想推乌衣巷出来当恶人,”她回身,抬头看他,“大理卿这样,算不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苏都知言重了。” 手上一空,是秦淮舟再次从她手中拿走犀角梳。 这次他站到她身后,替她梳理头发,左手五指从发间梳过,指腹偶尔会落在发顶,传递些许带着暖意的软钝触感。 跟着解释道,“此间事,牵一发而动全身,若遇非常之事,最适宜的应对之法,就是同样借以非常之举。所以,在这件事上,大理寺技不如人。” 她冷哼一声,“说什么技不如人,大理卿是不齿于说,连坐两个字吧?” 背后替她梳头的人,手上动作一顿。 她抓住这一点停顿,出手如电,抓住停于脑后的那只手, 一直抓着他,让他被迫倾身往前,不得不俯身撑在梳妆台边缘来保持平衡。 肩上跟着落来一片热意,是他因为无处着力,只能再扶着她,稳住自己的重心。 看上去两人之间的举动极为缠绵,她只要稍稍向后靠去,就能靠进他的怀里;而秦淮舟同样只需要再近一步,就能顺理成章揽她在怀。 但扶在肩上的那只手只是虚虚的落着,她也不曾自然的向后靠,两人之间维持着一种微妙的抗衡,彼此眼中都看到对方的试探。 见他不言,她转头看回镜中,隔着镜子端详镜中映出的人。 转而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把仁义礼智信挂在嘴边,等真正做起事来,什么温良恭俭让啊,全部踩在脚下,恨不得人人都是魑魅魍魉。” 这一番指桑骂的还是桑,良久,秦淮舟抿了抿唇,叹道,“……苏都知教训得是。” 她径直道,“这次说实话,怎么合作?如何协查?” “卷宗线索由大理寺来查,只需在最后关头,请乌衣巷出面,将人缉拿。” 在她逐渐变得不善的眼神中,秦淮舟最后点点头,承认道,“此事仓促,短时间内无法拿到确凿证据,唯有像缉拿杨甘那样,先将人缉拿,逼真正的指使者再交后手。只是这样一来,乌衣巷势必会遭遇新一轮弹劾,届时苏都知想要如何处置秦某,秦某都全盘接受,无怨无悔。” “好啊,”她等的就是这句,右手仍抓着他的手按在梳妆台边,空出的左手摊开,擎在他眼前,“灵妙观那两人,交出来吧。” 秦淮舟看着她的手,缓缓摇头,“苏都知难道忘了,这两人,关乎你我之间的赌约。” 他如今倒是把赌约用的游刃有余。 苏露青松开手,从他手里夺回犀角梳,然后直接把人往外一推,对镜仔细梳起发髻。 秦淮舟虽被推开,嘴角却微微勾起,他从容不迫稳住身形,临出门前留下一句,“卷宗之事,大理寺会尽快查实,送去乌衣巷。” …… 一进乌衣巷,就见梁眠面色戚戚的来秉,“那个方士,还有流火案抓到的死士,全都被人灭口了。” 眼看着这两人就要松口,这时候却忽然被灭口,根源在何处,一想便知。 苏露青先问,“怎么发现的?” “今早例行查问,发现他们两人都被拧断了脖子,看情形,是夜里动的手。” “杨甘呢?” “杨甘有专人看守,如今还算安全。” “安全、安全……”她反复说了两遍,眼中带出嘲弄,“什么时候,连乌衣巷里,也要专门提上一句‘安全’了。” 梁眠低下头,有些惭愧。 苏露青看他一眼,忽然道,“带上人手,随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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