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了多少人啊?”她看似随口一问。 但有人反应飞快,“你呢?” 苏露青暗道一声可惜,这次竟然没上当。 随即岔开话题,“这喜宴真是热闹,来观礼的人这么多,坐席怕是能一直摆到院外去吧。” “没有那么多坐席,”秦淮舟也恢复如常,“张武侯说了,喜宴效仿古时,大家一起围坐篝火边,喝酒吃肉。” “看来张武侯是个性情中人。” “听说是张武侯家没有那么多桌椅,而观礼的人太多,坐不下。” 她眸中微讶,“你竟然也会说笑。” 秦淮舟默默别过脸去,“快要开席了。” 喜宴果然如秦淮舟说的那般。 院中布置好了几处篝火,篝火边用石头垒出几个简易的炉子,上面铺上铁网,新鲜的肉搁在上面炙烤,供坐在附近的人随意取用。 张武侯将他们请到自家人围坐的篝火边,又再次对那十匹绢的贺礼表示感谢。 那对新人正坐在篝火边,看到他们过来,也跟着站起身,略显局促的朝他们笑笑。 张武侯依次为他们介绍过家人。 等大家重新坐下,又正色道,“裴郎君,我老张不会说什么漂亮话,但有一句,老张可以跟裴郎君保证——” 张武侯说着,拍了拍自己,又大力拍了拍自己的两个儿子,“裴郎君对老张好,老张也得知恩图报!老张别的本事没有,就这耕田啊,多少也是行家;我这两个儿子之前也都是给这坊里的贵人耕田的,不说经验像老农人那么丰富,多少也是什么难题都见过了。从今往后,裴郎君的田,老张家里也来跟着搭把手,裴郎君大可以放一百个心,老张一家保准能让裴郎君明年有个好收成!” 秦淮舟连连说着不敢当,最后碍于张武侯的热情,也算是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跟着便问道,“原来张兄家中是受雇于坊内田主的吗?” “以前也不是,就这两年,这不是坊里开垦的田多了吗,那些贵人们听说这里又有多余的田,就都来买,买了又种不过来,最后就还是雇我们这些人来种。” 秦淮舟不动声色与苏露青对视一眼,点点头,“原来如此。” “裴郎君你不就也是嘛——” 张武侯抽空往铁网上看一眼,忽见铁网上的肉已经烤了太长时间,滋滋往外冒烟,怕是烤着的那面儿已经糊了,连连指挥儿子,“快快快!翻个面儿!该翻面儿了!噫,老子不盯着,肉都得被你们给烤糊了!” 张武侯看着俩儿子将肉都翻了一面儿,继续在火上烤着,这才放心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要说咱们开明坊里的田,也是紧俏呢,除非是田主家里头遭了事儿,实在顾不过来了,才会脱手转卖,哎,就是裴郎君你买下的那块田,那里头,就有事儿!” 张家大郎有些犹豫的碰了张武侯一下,张武侯回头看大儿子一眼,“没事儿,裴郎君不是外人。” 苏露青在一旁坐着,听到这话,先去看了一眼秦淮舟。 这处田她命人查过,但不知是不是被人刻意抹掉过痕迹,她如今只知道这块田中途易手过几次,至于这几次的买主都是谁,一直不得而知。 现在看秦淮舟的反应,他应该是知情的,很可能这中间被抹掉的痕迹,是他让人做的。 而秦淮舟此时只做一知半解,“我只从朋友口中听说,开明坊田比别处肥沃,种出的东西,收成好,味道也好,正巧有田主急着转手,我便立即接下了。” 张武侯:“确实,这田本来一直也好好儿的,可惜田主人好像摊上了什么人命官司,怕被人查着,这才急着出手,要不然,老张还能多收一份儿耕田钱。” “人命官司?”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是听那个牙人说的,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儿,提了这么一嘴以后,就拿别的话头儿岔开了。” 秦淮舟恍然似的点点头,“话说回来,张兄,这坊中的田,是都归牙人管着的吗?” 张武侯目光闪了闪,抓起一块烤好的肉,却开始岔开话题,招呼他们吃肉,“嗐,光顾着说话了,这肉烤好了都没人吃,来,快趁热吃吧,等凉了就没味道了。” 之后无论秦淮舟再怎么隐晦试探,张武侯都不再继续说起田产相关的事儿,一律插科打诨,最后将话题引回他们身上。 “看两位都年轻得很,也是才成婚没几年的吧?” 这个话题明显比方才的田产吸引人,张武侯的话音还没落,张家人的目光就全都落到了他们身上。 苏露青假作羞赧,往秦淮舟身侧靠去。 目光转向另一边时,看到院外晃过一行灯火,从身形判断,应该是巡坊的武侯。 她神色一凝。 这么一会儿工夫,似乎已经是第三波巡视到这里的武侯了,是开明坊内就是这般巡坊频率,还是因为今夜特殊,他们必须对此处严防死守? 这样想着,又不动声色往其它几处篝火旁看。 围坐在一起的应该都是原本相熟的人,聚在一起吃肉闲谈,看举止都很放松,不过在每一处围坐篝火的宾客里,都有几人坐在其中一语不发。 看样子,像是穿便服混在这里监视众人的武侯。 由此可见,今夜留宿在坊内的人,应该也会时刻处在这些武侯的监视之下。 手上忽然被人捏了一下,她立即回神,堪堪听到秦淮舟的后半句话。 “……两家算是世交,婚事就也如此定下了。” “哦……这就叫那个啥,”张武侯这个那个了半天,终于想起名目,“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对吧!” 说着看向家中这对新人,“他们也是,从小一块儿玩到大的。” 苏露青心中一动,跟着问一声,“张兄之前不住在此处吗?” “嗐,我一直都在这坊里住,是我那亲家的丈人,活着时也住这里,两边离着近,他们就总回娘家这边看看丈人。这坊里的孩子少,打小没个玩伴,这么一来二去的,俩孩子看对上眼儿了。小时候就玩得好,如今都长成大人了,索性就把亲事也办了,嘿,这一点和你们很像吧——” 张家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抓着妻子的手,秦淮舟也似是禁不住调侃似的,握住她的手,微微点点头。 …… 宴席进行的差不多,众人相互辞别,一对新人回了青庐,其他人也各自回了。 这时候已过宵禁,坊门关闭,苏露青他们自是不好再离开,张武侯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果然是在先前的茅舍处。 院内同住的还有些嘉会坊的坊邻,大家刚刚在喜宴上纵情欢歌,这会儿都有些疲累,相互打过招呼,便各自回了安排好的房内休息。 苏露青他们被安排的仍是之前的厢房,屋内的东西虽简陋,倒也还算齐全,两人各自收拾一番,便听到外面的梆子声响起,是三更天了。 窗外透进来的烛火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了他们这一间还亮着灯。 “院中有人。” 秦淮舟站在窗边,从窗缝向外看了看,“这一整夜,这些人应该都会换班在这里巡视。” 苏露青走向窄榻,“看来,要避开他们,还要费一番功夫。” “有人往这边来了,我先熄灯。” 灯烛被吹熄,屋内顿时黑下来,有轻微的脚步声在院子里响起,其他几间屋子的人似乎都已经睡熟,隐约有鼾声传出。 秦淮舟摸黑走到窄榻边,却没有立即坐下。 苏露青直接上手把人一拉。 一拉之下,他猝不及防被扯得栽落下来,仓促间想要撑住什么固定住身形,手掌刚刚撑到榻上,就听到窄榻发出“吱呀”一声。 也不知这架窄榻有多少年没有修理过,“吱呀”声随着晃动不绝如缕,在静夜中格外明显。 “啧。” 窗外隐约传来一点声音,随后脚步声渐渐远了。 苏露青借着杂音的掩盖,仍是拉着秦淮舟的衣袖,“张武侯方才说的话,你是知情的吧?” 上一个田主人摊上人命官司,这才急着将田出手,她联想到之前在玄都观暗道里听那些人说的尽快出手的话。 继续道,“这块田中途转手过不止一次,经手人都是谁,你全都知晓,对吧?” 秦淮舟扶着窄榻坐直身子,与她面对面,略一挑眉,“苏卿不是已经在查了么。” 屋内没有灯火,窗外的月光幽微。 秦淮舟背光坐在她面前,光影照不进眼眸,她暂时看不清楚他眼里的神色,不过听音辨情绪,她知道自己问的答案是肯定的。 随即道,“坊内的田产主人都不是直接关系人,能让你感兴趣、又未雨绸缪销毁线索的,一定是你我都打过交道的人。” 她越说越能肯定自己的猜测,“这块田之前至少经手过两人,与这两人有关系的,应该就是何璞,还有屈靖扬。或者说,如今这块并作一处的田,分别是原属于他们二人名下的田产。” “……苏卿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再问。” “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 她说着,倾身向前,自然无比的挑起他额角掉出的碎发,衣袖随着她的动作垂下来一些,衣袖边缘轻拂过他的鼻梁。 “毕竟秦卿对我也是严防死守,要查案么,总要主动一些。” 随着她的靠近,秦淮舟似是闻到一种陌生的气息。 不似她本来那种干净到如深山清泉,而是有些烟火红尘里令人晕眩的味道—— 之前在篝火边,她靠过来时,他也有过这样的错觉。 只是当时人多杂乱,他以为是别处飘来的,没做多想。 而且…… 他现在好像也确实有些晕眩的感觉了。 眼前晃过人影憧憧,视线跟着有些模糊。 意识彻底模糊之前,他听到她佯作抱歉的声音,“承让了,秦卿,好好睡上一觉吧。”
第44章 第44章 失去意识的身躯,栽落在木板上,发出一阵格外沉闷的声响。 苏露青将人妥善放好,想了想,拉过一旁的被子,替他盖在身上,顺手还掖了掖被角。 然后走到窗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悄无声息从后面翻出。 梁眠等在约定地点,看到她出来,立即上前,低声道,“苏提点,我们的人已经将坊内布防大致摸清了,坊北看上去松懈,但西北角一带有暗哨,有武侯固定在此处值守;南边田间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火把照亮,周围也有岗哨,想穿过田间往竹林去,不太好藏身;竹林一带只有靠近暗道的那一边守卫严密,但想要把他们引开,不太好办。” 今晚因着受邀前来观礼的人多,鱼龙混杂,开明坊内也因此外松内紧,稍有风吹草动,就会引来那些武侯的注意。 苏露青又听梁眠讲了这些岗哨具体的分布地点,在心中大致规划一番路线,又问一声,“除了武侯,可还发现过其他人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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