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晔描述当初遇害的场景,他将玄翦卫派出大半护送雍明离开兆亭,可是平安信迟迟未报回,蒙晔担心雍明,率剩余的玄翦卫去往雍明的藏身之所,半路遇上伏击,那些杀手全冲着蒙晔而来,放出毒箭,蒙晔见寡不敌众,怕连累弟兄们,干脆独自跑向悬崖。 毒箭射向蒙晔,被他胸前的护心镜挡住,他退无可退,只有跳崖逃生。 拼尽全力攀上崖边松树,却磕到了头,稀里糊涂晕了过去。 等再醒来已在竹寮里了。 鱼郦还是觉得诧异:“相里舟身边有这么厉害的杀手?” 那可是玄翦卫啊,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杀至溃散。 蒙晔道:“蹊跷就在这里,遇上伏击当日,玄翦卫中有许多人都像被下了软筋散,战斗力大不如前。” “内奸。”鱼郦笃定道。 蒙晔犹豫起来,屡屡望向她,欲言又止。 鱼郦了然:“你是想说,内奸不在玄翦卫,而在昭鸾台。” 蒙晔这三年都是自由的,玄翦卫未曾脱离其控制,在他眼皮子底下叛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况且蒙晔一直驱使玄翦卫护送雍明,可相里舟至今都不知道雍明的藏身之所,这已经能说明至少内奸不在参与护送雍明的人中。 鱼郦道:“药庐受到冲击,我想应当在先前华澜带回去的人里。” 两人目光交汇,神色凝重。 柴渊见他们有要事商谈,道:“我去斟茶。”将纸笔收拾起来,为他们掩门。 万俟灿道:“要不我也出去吧。” 蒙晔下意识抓住她的手,“不必,你并不是外人。” 万俟灿一怔,呆呆低头看向两人相握的手。 蒙晔也愣住了。 鱼郦偷笑,往后退了几步,“我看好像该出去的人是我。” 向来不拘小节勇猛如汉子的万俟灿红了双颊,羞恼地斜睇鱼郦,“你敢笑我,我打死你。” 鱼郦忙举手投降,“我不敢,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转身要走,蒙晔咳了一声:“回来,商量正事呢。” 他的指腹轻轻剐蹭万俟灿细腻的手背,依依不舍地收回来,以咳嗽掩饰尴尬,正色道:“我们要想法儿把内奸揪出来。” 鱼郦忖度良久,“我倒是有个法子。” 蒙晔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之后呢?” 这是个极为沉重的问题,毕竟当日不光蒙晔被逼跳崖,还有好几个玄翦卫殉职。 鱼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秀眸中冷光熠熠,“我会亲自清理门户。” 万俟灿刚想安慰她一两句,却见蒙晔在冲她摇头。 她只有缩回脑袋,安静陪在两人身边。 鱼郦心里梗着件事想向蒙晔提,可始终难言。蒙晔在万俟灿的搀扶下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吃了柴渊送来的膳食,喝了汤药,直到午时,日头当空正盛,他试着舒展筋骨,忽得道:“窈窈,若有什么话就说,你我都是主上的左膀右臂,并肩作战多年,何必吞吞吐吐?” 鱼郦握紧龙剑,“我想,雍明总不能躲一辈子吧。” 蜀郡局面胶着,一触即发,荆湖南路厢军围城年余,如今赵璟来了,大战在即,若是当真打起来免不了生灵涂炭。 “我知道,好些话我没有立场说,可我还要说,大周已经烟消云散了,若主上在天有灵,必不希望为那无望的复国而再起干戈,死伤无数。” “成王军中多是忠义之辈,不能成了相里舟实现野心的牺牲品。” 鱼郦仰起头,眼睛被炙热日光耀得眯起来,“瑾穆临死前说过:‘唯有死节殉社稷,任贼分裂朕尸,勿伤百姓一人。’,这是他的遗愿,我听见了,雍明也听见了,我的话不足为信,可若让雍明在众人面前说出来,那是不是就能改变他们与魏军死战的决心。” 蒙晔看着她,满是疼惜:“窈窈,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若你不可信,那这世上还有谁值得信?救出殿下的是你,为先主报仇的也是你,在危难之际舍身救我玄翦卫的还是你,你被困魏宫那不是你的错啊,那都是因为我无能,我辜负了先主的嘱托,既不能冲锋陷阵,也护不住你。” 鱼郦摇摇头:“我们就不要埋怨自己了,好些事说到最后都是四个字,身不由己。” 万俟灿端来凉茶,大咧咧道:“都消消心火,没得贼还没杀,先把自己烧坏了。” 蒙晔哈哈笑起来:“若是没有药王,我们可怎么办啊。” 他朝鱼郦举碗,一仰而尽。 鱼郦秀面转霁,也咕咚咕咚喝光。 两人约定好各司其职,鱼郦回去抓内奸,蒙晔向雍明发讯息,让他来蜀郡。 鱼郦回城的路上觉出有人在跟着自己,心道还真是抗搓磨,淋了大半夜的雨,第二天又跑出来了。 她不管他,去市肆逛一逛,以纾解郁堵的心情。 虽与蒙晔商定了计策,但她心里就像堵了垒石,闷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很脆弱,也担不起太多事。 杀敌与磨刀霍霍向昔日的姐妹,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看过货架上所有的货品,摸向发髻上的木钗,这还是刚来蜀郡时自己削的。 那时候情绪不稳,疯了一样把从魏宫带出来的金玉首饰都扔掉,也不想出门买,干脆砍下院落里的梨花木自己削了一支。 货摊上有绢花,有银钗,虽然材质不甚名贵,但样式做得好看。 她买了一支银钗,搭配上珠珀,对着铜镜簪上。 她又去买了栗子糕,边逛边吃,遇上杂耍,徘徊了两刻。 直到日落西山,她才往药庐去。 而赵璟一直跟着她。 他无意打扰她,更不想惹她不快,只是想跟着她,看她在做什么,看她的喜怒哀乐。 过去几年尽是剑拔弩张,反倒少了这么宁静的辰光。 一直跟到药庐,却见温婆婆领着雪姐儿来了,送来了过冬的罗炭。 这是清晨鱼郦吩咐的,若这其中当真有内奸,便要营造出要她们长久住在这里的氛围,好稳住相里舟。 慕华澜和嵇其羽出来搬罗炭,雪姐儿一见到华澜,立即扑过去将她拦腰抱住,泣道:“姐姐。” 温婆婆这才仔细端看华澜。 她眼角沁出泪,朝华澜屈膝,哽咽:“恩人。” 华澜一手搂着雪姐儿,反应了许久,才认出这对祖孙。 她忙搀扶起温婆婆,“别跪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先主教导的,都是应该的。” 一边拍打雪姐儿的背,华澜一边自豪地冲嵇其羽道:“我救的。” 嵇其羽眸中尽是骄傲:“我们家华澜真了不起。” 赵璟远远看着这一对璧人,失了神。 鱼郦帮着把罗炭搬进去,众姐妹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今后打算。 鱼郦微笑:“我今夜与李莲莲姑娘约好了在蜀王庙相见,好些事情要与她商量,商量后才能做决断。” 众人又问李莲莲是谁,鱼郦却不再作答。 她们如在昔年在昭鸾台时,围在一张长长的膳桌上用了晚膳,推杯换盏,有几个姑娘还趁着酒劲儿哭起来。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国破后,谁不是一腔辛酸泪。 鱼郦红了眼眶,仰头竭力不让泪落下。 有人递给她一瓯热茶。 鱼郦顺着那只纤纤素手看过去,是鱼柳。 垣县一别,两人生分了许多,原本鱼柳比华澜更与鱼郦亲近,可再相见,她反倒不如旁人。 鱼郦接过,端凝鱼柳的面庞,心疼道:“你憔悴了。” 鱼柳摸了摸鬓边褪色的绢花,神色戚戚:“是我识人不明,活该罢了。” “那如今能信我了吗?”鱼郦问。 鱼柳道:“我一直都信你,从未疑过你,哪怕有朝一日你做出了与曾经的誓言相悖的选择,我也不会伤害你,你总是有道理的。” 鱼郦轻勾唇角,点滴酸楚碾落心田。 有其他姐妹来敬酒,自然而然将鱼柳从鱼郦的身边挤走。 一直到辰时,宴席才散。 鱼郦从药庐出来,依照计策去往蜀王庙。 这一路因为喝多了而踉踉跄跄,身后的足音也比白天时离得更近,走到庙门边被碎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一只厚实有力的手搀住她,低眸道:“不要喝这么多酒,伤身。” 他说这话让鱼郦直想笑,摇摇晃晃站稳,道:“你哪怕把身上的酒味盖住再跟我说这话。” 赵璟扶着她,让她坐在庙门口的须弥石上,轻笑:“我是个坏人啊,早死早超生,像你这么好的人,当然应该长命百岁。” 让鱼郦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璟凝睇着她的脸,贪婪的目光细致一寸寸划过,像要重新认识她,半晌才轻吟了一句。 鱼郦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赵璟道:“对不起。” “突然想起来,我一直欠你一句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 亲戚来了,腰疼……吐血码出这些,容我歇一晚,明天还是女侠! …… 仍旧三十个红包^_^
第83章 你的夫君就要管你 “窈窈,不许去。” 夜风凄清, 鱼郦的目光翩垂,丝毫未见波澜。 冷漠相对。 赵璟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知道怪不得别人, 罪魁祸首便是他自己。 庙宇的门大敞, 蜀王像在海灯的照耀下尤显慈悲,静默俯瞰世人。 他想走得近些看一看这位留于世间无限传说的帝王。 鱼郦蓦得抓住他的手。 赵璟心魂失落,有片刻的迟滞,很快反应过来。 周围响起杂乱轻微的脚步声, 由远及近,伴随着碾踏绣墩草的窸窣。 沉酽夜色里,有一个女子戴着冪离朝庙宇走来。 清风撩起她绯色的裙摆,缓步而行,竟走出了一种鼙鼓雷雷的感觉。 赵璟敏锐地环顾四周,有杀手暗伏。 他看向鱼郦, 原本醺醉迷离的神色消失殆尽, 只剩清冷。 原来今夜不是醉后来缅怀旧人, 而是一个局。 他来不及细致分析这个局的目的,下意识展开臂膀护住鱼郦, 轻声说:“我们进庙,你放心,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官家出行, 身边怎可能没有暗卫? 那个女子已经走近, 赵璟眯眼细看,发现竟是万俟灿。 相里舟一心想要李莲莲的命,她故意在药庐里漏出消息, 只要内奸在, 一定会想方设法把消息递出去。 所以她让嵇其羽派护卫守在药庐周围, 只等着贼落入圈套。 至于蜀王庙这边,戏总要做全套。 慕华澜肯定不能出来,她要留在药庐和嵇其羽合力制住内奸,数来算去能帮鱼郦演这出戏的只剩下药王万俟灿。 万俟灿莲步款款,走到鱼郦身边,薄纱后丹唇笑得促狭,偏一本正经地朝她抱拳:“裴姐姐,莲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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